第(1/3)页 蒙镇医院,在镇东头的堤岸边。 蒙水河从医院的围墙外流过。围墙临水而筑,红墙已变成土黄色,依稀可见“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白色的标语。 门诊部是一栋两层楼房子,灰瓦盖顶。正中是楼梯,斑驳的木质台阶,生着裂缝,透着光亮。 楼房的后面,有一片水杉林,枝叶萧索,干干瘦瘦的。一条灰砖铺就的小路,将水杉林一分为二。 小路的尽头横着一排平房,分成五间,当作住院病房;平房前晒着白色的被套、床单。 周归一一回到蒙镇,就赶到了医院。 周归一对医院一向充满了敬畏,极是不愿意往医院里去。他们村的穆瞎子的独生儿子,乳名“泥鳅”,和周归一一般年纪,长得胖胖墩墩,上小学三年级时,突然病了,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穆瞎子算了算,认为“泥鳅”是被穆氏家族早年死去的二婶缠上了,就写了黄裱,与一大叠冥钞一同烧了,预言儿子“泥鳅”很快就会好起来。 恰恰此时,大宥组织的医疗小分队下乡给碰上了,要破除封建迷信,非得给“泥鳅”输液打针。结果,一瓶吊针打了一大半,“泥鳅”却再也没有活过来。 于是,穆瞎子天天到蒙镇医院和镇里闹,用楚城花鼓戏调儿,唱着自编的词儿,痛骂那些医生和干部。 周归一有时去蒙镇,经过医院时,看见穆瞎子一边用盲杖指天划地,一边凄凄惨惨地唱:泥鳅儿啊,死得惨,阎罗殿上,谁给你一碗热饭?狗医生啊,心真狠,吊针一挂,偏要我泥鳅儿命。泥鳅儿啊,状元的命,我恨这些狗官们……后来,穆瞎子好不容易又生了一个女儿,才渐渐地不去闹了。 周归一的母亲却是医院的常客。 周归一一看见那无处不在的白碴碴的颜色、闻着那空气中弥漫的浓浓的苏打水气味,就想起盖在”泥鳅”脸上的白布单子,感到那就是地狱的气息。 还有那看不清嘴脸的、只露出碌碌溜溜眼睛的医护人员,神神秘秘的,像一些小鬼。至于那如天文一般的处方,更像一团乱麻让人感到心头发慌,耳边回响起穆瞎子的歌声。周归一就抓紧母亲的手,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马大爷住院了,病情又很是复杂。 江姓的医生认为是结肠炎,主张以消炎为主。 江医生毕业于省城医学院,科班出身。原本在大宥医院上班,还当过科室主任,因为与一个护士乱搞,被那女的丈夫发现后,天天追打,不得安生,暂时调到了蒙镇。 苏副院长却不认同江医生的诊断结论,认为是胆囊炎,应该及时转院,做胆囊摘除手术。但是,江医生既是马大爷的主管医生,又是县医院下来的,而且沿袭业内的规矩,苏副院长虽然主管业务,也只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能武断地否定,除非是师生或者师徒关系;当然,上一级医疗机构的权威、专家除外。 江医生嘱咐护士按其开具的处方用药,而马大爷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药物的作用;如果说有作用,那就是疼痛的次数变多了、时间变长了、程度加重了。 周归一看着那豆大的汗球从马大爷额上冒出,疼痛得颤抖时,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马大爷的发病,是在一个不太寒冷的晚上。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