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灵智的，鬼差封寻易的灵智仅是封上他不该具备的那部分，使其回到原本该有的状态。

    寻易知道自己被扔向了刑渡，在感受到来自黑水那无可抵御的吸力时，他完全被恐惧包围了，像所有阴魂那样开始挣扎，但挣扎是徒劳的，很快他就掉入了黑水中。

    先接触到黑水的是左脚，在那一刻他的灵智仿佛恢复了一些，想起了许多或熟悉或不怎么熟悉的人，有西林村的二蛋娘，附近村的几个小孩，镇上开店的一些伙计掌柜，玄方派的五师姐及其他几位师姐，初入南靖洲时卖给他幽蚕茧的金荣，还有各个坊市中许许多多卖蚕茧的人，甚至还有月虹和绍陵，二师姐，御婵，西阳，绛霄，宁芯，凌香等人。

    这些人有的形象清晰，有的比较模糊，就是他们在把自己的左脚往下拉！

    “西阳！绛霄！御婵！二师姐！绍陵！姐姐！宁芯！凌香……你们别拉我呀！”寻易惊恐且委屈的在内心出呼告，通过一种玄妙的感知，他此刻已经明白了，这股力量是来自亏心的，也就是说他对这些人都是心中有愧的。

    此时想起早被他忘到脑后的二蛋娘，是因为他和西阳曾偷过人家晾晒的山芋干，那时他们俩还很小，西阳因为怨恨二蛋娘骂过他，还在剩下的山芋干上撒了一泡尿，寻易当时就觉得西阳有点过份了，为此内心不安了好一阵，不过后来也就忘了，如今二蛋娘一出现他就想起了那件事，可见作下的亏心事不是你忘了就能一了百了的，死后就是算总账的时候，这倒和地府记载着人一生善恶的说法是相契合的。

    对西阳等人的愧疚自不必说了，他为了苏婉折腾来折腾去，直到现在把自己折腾死了，真的是很愧对这些人的，随着他的呼唤，西阳，绛霄，御婵二师姐等人一一消散了，他是愧对这些人，但他生前对自己的责备已经够多了，他相信这些人是能原谅他的。

    “二蛋娘，我们那时还小，不懂事，您就别跟我们计较了，后来我们懂事了，一直照顾着二蛋，您放过我吧，也别再难为西阳了。”

    “大树，小树，三娃，我和西阳是打过你们，可那是因为你们先欺负我们村水斗、米斗两兄弟的，我知道我和西阳下手太狠了，可我们两个不下狠手的话哪打得过你们五六个人啊，这事就揭过去吧，大不了下辈子我们让你们打回来。”

    “几位掌柜，我和西阳确实用各种手段占过你们的便宜，都是为了偷点嘴吃，这个我是承认的，只能求你们行行好，念在我们并非坏孩子的份上别再计较了。”

    “几位师姐，我当初让你们费心了，后来得了那处修练福地，我真的是很想带你们一起过去的，可小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这事我一直是对你们心怀愧疚的，唉，小弟转世之后要是有机会再报答几位师姐的恩情吧。”

    “金荣兄，当初我跟你换道袍和乾坤袋，确实是没跟你说实话，也想到了那件道袍和乾坤袋或许会给你带去麻烦，但愿别真的害了你，我那时自身难保，顾不得替你多想，我不想用你的贪心给自己作狡辩，这笔债你要讨就讨吧，我无话可说，那次我也没落什么好，因为你的道袍太破导致我被抓进了赌斗场，也许那就是报应吧，你拿其他地方的蚕茧冒充清水河的蚕茧也欠了我的债，不如就两清吧，咱俩谁都别难为对方了。”

    “你们这些人，我用灵眼挑蚕茧是不对，可这对你们没什么损失，没影响你们卖蚕茧的价格，吃亏的是那帮买蚕茧的，蒲云洲能买得起蚕茧的没几个好人，我对不起那些好人，可对那些权贵们我是不觉丝毫愧疚的，这笔债我只认一小部分，你们该放手的就放手吧！”

    一路解释下来，当遇到江达时，他哀叹了一声，“对你我是有不良之心的，从想把姐姐救出七荒凶地起，我就巴不得你能早点死，虽然我没对你下黑手，也没对你作太过分的事，但我知道现在讲的是初衷，我承认我一直盼着你死，你开始也抛弃过我两次，咱俩这笔债我是愿意就此化解的，因为我一心为的是帮姐姐，你要能体谅这一点就不该跟我计较了，你不算是坏人，但也算不上顶天立地的人，这笔债我愿意替姐姐背，你要不肯罢休，我愿意下辈子偿还给你。”

    一路解释下来，犹如面对审判的自我辩解与认罪，这种辩解是容不得狡辩的，一切都是真实所想，寻易始终认为自己这辈子是问心无愧的，可脚下密密麻麻的人影让他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百年之内做的亏心事着实不少，虽没有太严重的，但这些也足够把他的脚拉进黑水了。

    相比于左脚受到的拉力，右脚那边情况更糟，左脚触水后他还能挣扎，右脚触水后却是迅下沉的，闪现出的人影大多是死于他手下的那些人，虽然他不嗜杀戮，可这一辈子杀的人却很多，从尚未踏入道途用离砚杀的两个强盗开始，到仓惶南海行，到前往蒲云洲的血逃亡路，到纵横蒲云洲，再到对元裔族的大开杀戒，他这一生杀的人可比寻常修士多的多。

    在意识到右脚的拉力来自于别人的怨念时，他的挣扎变成了踢踹，在对这些人的态度上他是有底气的，面对这些人的拉拽他怀有的是愤怒和厌恶之情，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如果现在有能力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再杀他们一次。

    当半个身子浸入黑水后，他左脚受到的拉扯之力虽不能尽数摆脱但也所剩无几了，这就让他具备了抗争之力，一番踢腾过后，右脚的拉力也开始减少，这让寻易更快的从最初的惊恐中挣脱出来，能够着狠去对付拉扯他右脚的那些人了。

    “滚！滚！滚！小爷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惧怕你们这些混账，再不知悔改下次让小爷见到还会再杀你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