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睿知道由于崔呈秀、袁可立在前面举了许多具体的事例,逻辑严密,说服性很强,如果自己不能拿出有力的观点来说明天启皇帝和在座的诸位大臣,恐怕刘兴祚投降的事情,今天在会上是通不过了。 胡子睿这个人身上有种不信邪的精神,越是人多的场合,他越兴奋,头脑越清醒。此时他整理了思绪,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微臣要先谈谈刘兴祚当初为何要投靠建虏?“ 崔呈秀摸了摸头,显然没想到胡子睿会从这个方面首先发问,他只好保持沉默,看接下来胡子睿如何解说。 袁可立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向胡子睿询问道:”起禀王爷,微臣好象记得是他是被建虏劫掠的。“ 胡子睿脸上带点微笑道:”老先生所说的是一种传言,然而并不尽然;微臣这几日专门调查过此人,刘兴祚本是辽东开原人(今辽宁省铁岭市下辖县级市),万历三十三年(公元一千六百零五年),刘兴祚投靠了建酋努尔哈赤,而建酋努尔哈赤称后金大汗,起兵反叛是在万历四十四年(公元一千六百一十六年),当时建酋努尔哈赤既然没有公开与我朝作对,岂敢在我大明王朝境内私自掠夺人丁,因此刘兴祚是主动投靠建虏而非被他们劫掠。“ 袁可立微微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胡子睿的话解除了他心中一直隐隐存在的一个疑问。 张惟贤听到这里,不禁好奇心起,插话道:”王爷所言甚是,然而刘兴祚是不是主动投靠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张大人所说的很重要一词用得很好!“胡子睿眼中露出坚定的神彩,斩钉截铁地道:“事实上,如果能搞清楚刘兴祚为何要降建虏这个问题,有助于我们理解他为何要‘弃暗投明’的动机!” 崔呈秀脸上带点不耐烦的表情,催促道:“既然王爷把他的动机说得这么重要,那就请快点说好么!” 胡子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微臣查到刘兴祚当初是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受到开原知县的殴打,他才在一怒之下投靠的建虏!” 张惟贤追问道:“刘兴祚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竟会招来开原知县的殴打呢?” 胡子睿欣然道:“刘兴祚少时家境贫寒,没有上过学,然而他很喜欢儒生的衣巾,于是自己花钱买了一套穿在身上‘招摇过市’,被人发现后告到知县那里,知县一怒之下就把刘兴祚打了一顿。” 袁可立闻言,发怒道:“纲常礼教,乃人伦之道,岂可擅自逾越,虽然微臣不知道当时的知县是谁,但微臣认为他做的没错,换了微臣,也会如此处置。” 胡子睿暗叹道:“儒家学说在大明王朝的地位很高,讲究的就是尊卑等级这一套,袁可立之智慧、见识,已经算得上当世顶尖的几人,仍然未能有所超越,看来自己想打破儒教的统冶地位,建立一种‘百家争鸣’的风气,要走的路还很长。” 此时他并不说破这些,只是继续娓娓道来:“由此事我们可以得知,刘兴祚对我大明衣冠有着钟爱之情。” 崔呈秀撇了撇嘴,目光中透出嘲讽的神色,插嘴道:“王爷越说越远,怎么扯到衣冠上去了,这不是离题十万八千里了!” 胡子睿望了崔呈秀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崔大人可知投降建虏的汉人首先要做两件事么?” 崔呈秀略一思索,带点试探的口气道:“王爷所说的莫非是剃发、易服这两件事?” 天启皇帝、袁可立、张惟贤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在当时并不像胡子睿前世,理个头可谓司空见惯。《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所以当时大明的男子不论贫富贵贱是不能随便剃头的,头发长了绾成发髻盘在头顶,同时在头上戴个用来束发的网子,也叫网巾,网巾也是通行于大明王朝各阶层的物品。 天启皇帝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望向胡子睿道:“信王,你所说的剔发、易服是怎么回事,详细给朕说说。” “自建酋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因其乃通古斯野人之后,野蛮成性,强制颁下命令‘凡汉人官民男女,穿戴要全照满洲式样……有效明国衣冠、束发、裹足者,重治其罪。’,当时曾经有一位他非常宠信,言听计从的汉人书生,对此接受不了,当面向他提出反对意见,他居然以‘你要留发,就不要留头’了,把此人推出斩首。” 胡子睿点了点头道:“满洲衣冠暂且不论,剔发后的发式是这样的。” 原来胡子睿前世时,清兵进关时要求汉人留的发式并不是清宫剧中常见的阴阳头,而是金钱鼠尾辫,也就是将头发只保留头顶中心的一点点,并且要结辫下垂,因为头顶中心的部分象金钱,结的辫子又象鼠尾,而且辫子的宽度还不能太长,只能刚刚通过铜钱的方孔才算合格,所以此种发式才得以命名。此时胡子睿要了支笔和纸,在纸上寥寥几笔,就把金钱鼠尾辫形象的画了出来。 天启皇帝作了个手势,站在一旁的王之心忙将胡子睿的画递给来给他。 天启皇帝看了一眼,不禁发怒道:“这些通古斯野种果然荒谬!当年他们归降我大明之时,先帝也未尝强制他改遵汉家风俗、穿汉家衣冠啊!如今彼等略为得势,竟敢如此猖獗。” 张惟贤、袁可立、崔呈秀忙道:“微臣请陛下息怒!” 天启皇帝作了个手势,王之心又将胡子睿的画呈给大家看,众人看了以后,也“异口同声”地指责这些通古斯野种的荒唐举动。 胡子睿望向天启皇帝,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微臣以为努尔哈赤剔发、易服的举动在我们看来荒谬,然而努尔哈赤曾经在我朝为官多年,他不会不明白汉人对剔发、易服接受不了,仍然以‘留发不留头’的口令来强行推广,其用心颇深,背后有着深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