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丁带了新人回来,免不了要交给俭叔一番训导。这种事情,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是,黄白丁对这种揣摩人心的东西,头疼。 俭叔则不然,言谈之间,那看似昏花的一双老眼,在两个汉子一个少年脸上不停转悠,时不时有精光闪现,只不过都是一闪而没。 藉此机会,任平生也得知那两个看起来身材精壮,面目之间不乏干练的汉子,稍高的哪个,叫黄友德;略矮一些的那个是个秃子,叫林德祥;都是安泰乡本地人,在里正府有户籍可查的。 这也提醒了任平生一个问题,自己在这玄黄天下,没有户籍。 好在他所报的原乡是引朵乡,邓福俭当然不会跑上开花的嘴。我瞧你这两样,都资质有限,所以,真想为自己以后攒下点老婆本,求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得练出力气。 那汉子瞅了眼他手中的石头和铁剑,在那待唤堂中,你又不是没看见,人家那些正儿八经的武夫兵士,用的都是什么家伙事?就你这玩意儿,听叔一句劝,别折腾了。人生一世,不就求个暖炕头暖被窝,一家老小饱暖平安?被那些高攀不起的东西吊在半截杆子上,摔下来,赚得疼。 对这种善意的打击,任平生报以一笑,转身出了房门。 他不会觉得那林德祥说的有半分道理,只不过,这把磨了三年,至今未能蹭掉半点锈迹的铁剑,愈发令他满怀疑虑。这么个破旧东西,真值得任家人祖祖辈辈,为之抛头颅洒热血,携全族老幼妇孺浪迹天下,居无定所? 那么落到自己身上,有如何为任家后代,尤其是自己这猎人一脉的后代,解除这个延续了万年的诅咒? 这种问题,对于还差大半个月才满十五岁的任平生来说,不但是很费脑筋,而且是费多少脑筋,都没什么卵用。所以,不如安心磨剑。 走出驿馆,绕过马厩车肆,出于习惯,对那支又已经精神饱满的马队和排列整齐的箱柜车,又施展了一番望气之法;二师父的易数推衍和符术,也得每日有事没事袖占一课,权当练习。这东西,与其说是应付二师父的课业,还不如说,是自己算着好玩。 而且结合望气之法得出的卦象卦数,推衍起来,结果就往往更加准确。 单调刺耳的磨剑声,在黑夜的无人旷野中,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那声音停下的时候,少年收剑归鞘,却依然坐在灯火阑珊处的那块石头上。他这一卦的易数推衍,也已经到了比较关键的节点,所以要余出右手,借助九宫指法演算。 当少年的拇指,突然停在其中某一个指节上时,他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好不容易,投靠了个商队,又是个多事的商队。 小小年纪,居然精通先天易理,失敬,失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的无尽黑暗之中传来,把任平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我们当家的,并未跟你议定价钱,但江湖上奇人异士,我们银池会是从来不敢怠慢的。阁下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也不便过问。只不过刚才你说这是个多事的商队,若是事关商队的安危,还望少侠明言。 一脸沧桑的俭叔从黑暗中现出身形,走到了任平生跟前。 尽管刚才他一直在专心磨剑,加上有铁石摩擦的声音,影响了任平生对周围境况的感知;但能如此悄无声息地走到可与自己言谈的距离,这位老人的修为,不可小觑。 更何况,先前面谈之时,自己好像已经把这老者应付得很好了,看不出他对自己的身份来历,还有丝毫的疑心。 ——姜,还真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