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下山-《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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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木盆及盆里的婴儿,便会成为黄金巨龙的食物。
就在此时。
一只手落在木盆边缘,把木盆向溪畔拉去!
那是一只满是伤疤的手,有些瘦弱,很小。
哗哗水声里,溪水荡破,那只手拉着木盆,拼命地向溪畔跑去。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名三四岁的小道僮。
小道僮把木盆拉到溪畔,藏在岸石和自己的身体之间,然后转身,抽出腰间的剑,望向溪面上那颗恐怖的、巨大的黄金龙。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小道僮。
他瞎了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耳朵,先前在溪里拼命奔跑时,看得出来腿也有些跛,看空荡荡的袖管,就连手也只有一只。
难怪他只能把木盆藏进身后,才能拔出剑来。
看着溪面上的巨大龙,小道僮脸色苍白,牙齿格格作响,不是被冰寒溪水冻的,而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实的龙。他甚至不知道龙是什么,他只知道害怕,但他却没有逃走,而是拿着那把单薄的木剑,把盆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黄金巨龙神情漠然地看着小道僮,只有同样晋入神圣领域的级强者,才能看出它眼瞳最深处的愤怒与冷酷。
小道僮喊着什么,脸色苍白,恐惧异常,却没有松开手里的盆。
黄金巨龙愤怒起来,龙息笼罩了小溪两岸,死亡即将到来。
小道僮手里的木剑落到水中,他转身把木盆抱进怀里。
黄金巨龙身上的鳞片与雾气磨擦,溅起无数天火,溪水开始燃烧。
便在这时,一个中年道人出现在溪畔。
中年道人看着溪面上的黄金巨龙,神情宁静。
溪面上的天火,忽然间熄了。
黄金巨龙看着那名中年道人,出一声龙吟!
龙吟极为悠长,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那是极复杂的音节,听着就像是最复杂的乐曲,又像是自然界最恐怖的飓风的声音,挟杂着难以想象的威力!
中年道人看着黄金巨龙,说了一个字。
那是单音节的一个字,音极为怪异难懂,似乎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语言,片段里便仿佛蕴藏着无穷的信息,古意盎然!
黄金巨龙听懂了,但它不同意。
于是溪面上的雾剧烈地涌动起来。
龙息到处喷吐,溪畔湿漉的草地与树林,瞬间变成恐怖的火场。
那名小道僮背对着小溪,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恐惧地低着头,闭着眼睛,只是把怀里的木盆抱的紧紧的。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溪畔终于安静下来。
小道僮鼓起勇气,回头望去,只见溪水清澈,溪两岸的火也已经熄了,只有被烧焦的树木与烤裂的石头,在述说先前那场战斗的恐怖。
云雾深处传来一声龙啸。啸声里满是痛楚、不甘和怅悔,它在告诉整个世界五片大6,自己先前的犹豫,带来了怎样沉痛的遗憾。
小道僮吓了一跳,单手抱着木盆,从溪里一瘸一拐地爬上岸,走到那名中年道人的身边,怯怯地望向云雾深处。
中年道人伸手掸熄肩头的火焰。
小道僮想起什么,有些困难地把木盆举起来。
中年道人接过木盆,把盆里那名婴儿轻轻抱起,右手指尖隔着麻布,落在婴儿的身体上,下一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的命……真的很不好。”他看着被麻布裹着的婴儿,怜悯说道。
……
……
东土大6的东方,有个叫西宁的小镇,小镇外有条小溪,溪畔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却没有僧人,只有一名中年道人带着个两个徒儿在此修行悟道。
山是无名青山,庙是废弃佛庙,两名徒儿大的道号余人,小的叫陈长生。
西宁镇在周国境内。大周王朝自八百年前起立道教为国教,直至如今正统年间,国教一统天下,更是尊崇,按道理来说,师徒三人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无奈西宁镇太过偏远,那座破庙更加偏远,平日里人烟罕见,所以只能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道人,自然要修道。当今世间修行法门无数,那中年道人所授的道法,与别的宗派道法截然不同,不讲究修行体悟,不理会命星坐照,不关心神魂淬炼,只是一字记之曰:背。
余人自幼便开始背诵道门典籍,陈长生更是刚睁开眼睛便要被迫对着那些泛着黄的旧书呆,他最开始认识的东西便是满屋子的道经典籍,学会说话后便开始学认字,然后便开始背诵那些道经典籍上的文字。
诵而时习之,以至能够熟背如流,这便是破庙里两个小道僮的生活。
清晨醒来,他们在背书,烈日炎火,他们在背书,暮钟破哑里,他们在背书。春暖花开,夏雷震震,秋风萧瑟,冬雪凄寒,他们在垄上,在溪畔,在树下,在梅边,捧着道经不停地读着,背着,不知时间之渐逝。
破庙里有整整一间屋堆满了道经书卷,余人七岁的时候曾经无聊数过,足足有三千卷,大道三千卷,一卷或数百字,或千余字,最短的神明经不过三百一十四字,最长的长生经却足足有两万余字,这便是他们要背下的所有。
师兄弟二人不停地背诵,只求记住,不求甚解,他们早就清楚,师父永远不会回答自己对道藏的任何疑问,只会说:“记住,自然就能明白。”
对于世间那些贪玩的启蒙孩童们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难以想象,好在青山荒僻,少见人烟,无外物萦怀,可以专心,两个小道僮性情特异,竟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背着,不知不觉便过了数年。
某一天,数年没有停止的读书声停止。两个孩子坐在山石上,肩并肩,一本书搭在两人膝盖上,看一眼书,又相互对视,都有些神情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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