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衣冠良士-《兴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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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论生平,颇相镌责,攀龙遂贻书绝交。”————————【明史·文苑传三】

    建安七年,八月初七。

    京兆,长安。

    北阙甲第最近有一处府邸甚为热闹,门前车水马龙,堂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此间府邸的客人都是三辅一带颇有势力的豪强,除了那几个高门大姓以外,零零散散的几乎都有人到此作客。席上身为主人的则是一个操着关东口音的中年男子,众人都一口一个的奉承他为‘丁公’或‘丁督司’,督司是司隶校尉的别称,此人正是原济北相、经曹操推荐而调入长安的司隶校尉丁冲。

    丁冲与曹操夫人丁氏同出一族,两人既是年轻时的故友旧交,又是姻亲,所以当曹操权势大涨的时候首先就想到了这个‘亲信’,将其调回长安,担任起司隶校尉这个格外显要的职位。

    在内有尚书令荀彧,在外有司隶校尉丁冲,曹操就是依靠着这一对左膀右臂,在朝堂建立威势。只是好景不长,随着曹操全盘推行新政,严厉打击豪强大族,丁冲与曹操之间的分歧也渐渐开始扩大,尤其是当皇帝下诏要清理豪强坞堡、禁止私兵部曲时,曹操想让丁冲在司隶先做示范,毕竟有河南尹张济、河内太守诸葛玄的表现在前,丁冲作为司隶校尉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然而这一条提议却遭到了丁冲的拒绝,某天他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如何,在曹操的夫人丁氏安排的私宴上,丁冲大放厥词,说曹操‘顾小利而忘大义’,'孝廉卫兹以家财部曲供给起兵,非是,曹公安能有今日!'接着又是一通朝堂上老生常谈的话,抗拒的态度格外鲜明。

    一番话下来,得亏有曹丕、卫臻、丁仪等几个晚辈上前劝阻,将丁冲拉到外面醒酒才算作罢。

    就连手底下像丁冲这样的亲信都与曹操政见不合,阻碍他推行的政令,这让别人如何信服?政策如何能推行下去?最后事倍功半,不仅皇帝会责难,其他人也会质疑曹操的权威与能力。所以这件事让曹操大为光火,不用劳心打探都仿佛能看到旁人的窃笑,尤其头疼的是丁冲是他一手举荐上来的,位置才做了没两个月,现在是骂也好、罢黜也好,都让曹操一时间感到格外棘手。

    眼下朝廷内外都在等着看曹操的笑话,而丁冲却自认为做了件极对的事情,他本就是这样冲动的个性,当曹操最后一次来找他、试图通过跟他交心来解开这个结,将大事化小,熟料丁冲不知是听了谁的妄论或是自有主见,偏不肯听。

    曹操无可奈何,最后只得感慨着、无不遗憾的说了句:“幼阳,当年你因忧恚而得狂疾,一发作便持兵刃乱舞,我每次都怕你啊!”

    丁冲笑了,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只顾抚须道:“能让孟德怕的人,当世也不多了啊。”

    两个人的交谈便以这段气氛融洽的回顾往事而宣告结束,在丁冲走后,作陪的王必、郭嘉等人见曹操笑脸全无,知道事情已坏,一时不好说什么,郭嘉知道曹操不会为这件事烦恼多久,丁冲是一定不能留在这个位置上的,但这个位置却不知是否还能留给曹操去安排。

    郭嘉故作好奇的问道:“丁幼阳以前还得过狂疾?”

    “是啊,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曹操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那时候我常常与他共宿,谈论昼夜。”

    王必知道曹操与丁冲年轻时关系好,没想到关系竟然好到抵足而眠的地步,他也跟着问道:“之后是何时起就没有共宿了呢?”

    曹操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席榻上站了起来,目光一闪,道:“自他得狂疾以后,我就再不与其共宿了。”

    在北阙甲第,刚饮下一人劝的酒,丁冲便恍然回忆起几天前的事情,那时他既是逞一时口快,又确实是认为皇帝的诏令太过激进,所以表示反对。没想到竟然隐隐造成了与曹操决裂的局面,对方脸上不好看,自己却莫名其妙的成了‘秉正直言’,他现在头有些昏沉,有些弄不懂这些阿谀是哪来的。

    阿谀正是来自堂下,见他走神,一个冯翊来的豪强再度劝酒道:“丁公,丁公!再满饮一觥,以敬宾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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