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惊变(3)-《谁与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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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言济宾王战场上算无遗策,辛襄何等何能,原来自己这样一个微末的角色,父亲竟也如此防他,为他安排好了一连环的计策。

    辛襄的眼神如此痛切,齐二于心不忍地避开了目光,轻声道,“……臣不敢妄言。”

    冷风之中,辛襄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事从紧急,他也不想跟他纠缠,策马逼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守门也好,省去我许多麻烦……教他们让开——”

    “公子!”

    “齐策!”

    人喧马嘶间,辛襄猛然大怒,他一把抓住齐二的衣襟,咬着牙低声嘶吼,“我不管你知道多少!我父亲又是怎么吩咐你的!他领兵已经进去了,我再迟一步,今夜宫廷不知道要酿成怎样的大祸!你想做千古的罪人吗?还不快让开!”

    辛襄如此胁迫,齐二眼中却毫无惧色,他伸手紧扣住辛襄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望进辛襄的瞳孔,逼视道,“公子不必怕我被人蒙蔽,我与父亲早已投效王爷,今日之事我全盘知晓,今夜王庭会发生什么我也自然清楚!”

    这咄咄逼人的一番言辞,辛襄惊呆了,完全的大惊失色。他翻手握住齐二的小臂,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握碎,不由恨声问道,“齐二你疯了不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难道也想学那乱臣贼子,弑君谋反吗?!”

    ·

    辛襄一连三问,最重莫过于一句“弑君谋反”!

    这四个字就仿佛一把淬厉生硬的刀,压着重逾千斤的罪名,一刀劈开了今夜所有的体面与矫饰!

    辛襄原不想说,可他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父亲剑指宫城,夜袭宫禁,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替他文过饰非!可齐二不一样,他并非主谋。一夜前,他齐策不过是神京城里磊落骄纵的少年,可今夜始,他若背上了这名号,便是要压得此生再也抬不起头来!

    ·

    辛襄深望他一眼,逼问道,“瞪我做什么?我冤枉了你不成?

    “——谋乱犯上的命令你也要听,你不思劝谏你父亲,还跟着助纣为虐,看看你现在的所为,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与造反还有何分别?!”

    可齐二只迟疑了一瞬。

    下一秒,他忽然放声大笑,直言道,“是,不冤!没有分别!”

    他猖狂的笑声刺破了宫禁沉静的夜幕,他竟傲然道,“我齐家一脉祖上三代帝师,开国之臣功勋无数,从来只知对真正的雄主俯首称臣,若将来一定要辅佐一位君主,我希望效忠的是您,而不是那个不堪大用的辛鸾!如今天衍帝垂垂老矣,雄心尽失,济宾王平乱开国,功劳有目共睹——”

    齐二咬紧了牙,脸颊上绷住铁一般的线条,全然不顾道,“公子,天意人心如此,若您一定要说我是乱臣贼子,那我齐二今日,便是就此反了!”

    ·

    就像是要呼应这一声空洞的轰隆,就像是某个发令的预备,王庭的东苑忽然飞起了一根火炬,猛烈的寒风一过,屋檐随处猛地窜起了一阵火来!

    面对辛襄的拷问,齐二甚至没有再多一分的挣扎,他脸孔扭曲着,在橙红色骤然蔓延开的光明中,大逆不道、理直气壮地说:他就要这样反了!

    辛襄被冷风狠狠呛了一口,这一口寒气窜进了肺腑,忽然间让他遍体生寒。

    他笑着,笑得好生辛酸,轻声念着,“好胆魄……真是好胆魄,齐家的儿郎有如此志向,是我小看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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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庭东苑忽然传来一阵刀戈交接的乱响。

    紧接着,惊叫声,咒骂声,呼号声混在了一起,越来越多的火把飞了上去,那橙色的火舌紧接着一处接连着一处亮了起来,不是那种漂浮的红灯笼的亮,而是此起彼落的火光,舔舐着,蔓延着,照得黑夜一时竟如血涂地狱般发亮。

    辛襄茫然地抬头。这个他生活了他十几年的地方,这个轩辕氏遗留下的如珠如玉的王庭禁宫,改朝换代的兵戈不曾擅动它的一砖一瓦,如今竟然要在碎裂在一场自家骨肉龌龊的逼杀之中,而眼前这道他和阿鸾平日溜进溜出的落子门,今夜仿佛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将他隔绝在这一边,竟然再难逾越。

    他知道自己不能以一敌十,于此血战强攻也是无益。神京城内有贺南松、樊邯带兵,朱雀门、华容道已经封锁,拱卫王城的赤炎军令牢牢地握在他父亲手中,满朝重臣软禁在了内阁值房——天心仁慈,待他父子宽纵如此,才酿此今夜巨患!——辛襄看得清情势局面,知道王伯此时已是孤家寡人,可是,他不甘心!

    ·

    漫天的火光映亮了辛襄的眼睛,他一时间没了力气,疲倦透骨地几近求饶。

    “齐二,你想要从龙之功,你想要拥护新主,你随意——你若是还真的念及我和你的交情,你守你的门,请放我进去,我还要报陛下十几年的养育恩。”

    “公子……您这话说晚了!”

    齐二被辛襄这一悲声牵动了衷肠,可他当真不能放他进去,只能急道,“济宾王既敢逼宫,便是下了死心。您此时进如何?不进又如何?左边是父亲,右边是陛下,存亡一线之间,你心里偏向谁能安心?……公子,回去罢!袖手旁观,于你才是上上之策!你且当今日没有来过此门,我也没有见过你——济宾王不曾与你言明,千方百计将您引出城去,就是不想让你负此重担!您一向孝顺,王爷这一点苦心,您难道也不能明察吗?!”

    齐二说得动容,辛襄却倏地平举起裂焰枪!

    这支曾一度随着王伯征战的兵刃,于冲天的烈焰中闪出火一样的光芒,他挺直了身子,枪尖飞快点上齐二的心口,手上用力,毫不留情地缓缓向前刺去——

    “我不要他的苦心。”

    辛襄哽着喉咙,缓缓道,那语气中下定的决心,一时几乎蕴含了他此生所有的恐惧、怒火和痛苦。他坚定道,“给我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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