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七娘子(完)-《仵作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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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若幽连着去衙门的第五日,刘瑶的案子终于定案,她虽不必验尸,却帮着文吏们统总文书卷宗,整日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日吴襄将最后一份证供拿给她抄录,长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敞椅上瘫坐了下来,“可算将所有的人证物证找齐全了,两日之后过堂,而后便可判罪,这案子了了,咱们都好好歇歇。”

    其他文吏们跟着应和,薄若幽却未说话,她一手娟秀小楷写的极好,由她抄录的卷宗总是显得格外工整严明,吴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看出来了,薄若幽这是在故意给自己找事做,想到这几日京城里的传言,他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

    刘恒谋害刘瑶的口供出的很快,可要过堂定案,还需颇多证据。

    如薄若幽所料的那般,刘瑶被禁足在水月庵之后,刘恒的确不止一次去过水月庵,二月末,四月初,以及六月初,刘恒都用不同的借口去过水月庵,所用的法子,都是让小厮假扮自己,自己扳做小厮行事。

    二月和四月这两次,他一早知道水月庵那两日无人,便去了未央湖畔的花楼,包了两间客房住了两夜,趁人不备之时,令小厮留在楼中,自己则策马出城去见刘瑶,后来又与刘诩同去过一次,皆是为了安抚刘瑶。

    刘家式微之后,家产之争便为重中之重,刘三爷心有不甘,做为儿子的刘恒自然也要帮着父亲暗度陈仓,此事被与刘恒生出私情的刘瑶知晓,自然也成了刘恒心头之患。

    刘瑶被逐出族谱的事看似是府中隐秘,可两年之前的守岁祭祀乃是刘三爷安排,他掌握着宗祠内的大小钥匙,刘恒便是在那时看过族谱,后经探查,知道了刘瑶的身世,他性情多有顽劣,起初不过想捉弄刘瑶一二,谁知后来竟当真动了些许情愫。

    他自未想过与刘瑶有个结果,可万万没想到刘瑶竟怀了身孕,他不敢闹出此事,也幸而刘瑶待他意笃未曾将他供出,可此事闹到后来,似乎再无个转圜之地,待到八月初,他本意只是想再去探望刘瑶,却不想那日生出争执,恼怒之下生了杀意。

    事发之后他心惊胆战度日颇受折磨,为此还染上了黄金膏的毒瘾,便想着倘若刘瑶死了此事才算了结,却不想被衙门查出了真相。

    吴襄这两日往未央湖畔跑了多回,那里是京城贵族们的销金窟,自然也是流言蜚语最盛之地,吴襄听到的最可怕的流言,竟是说武昭侯葬身西南,朝中秘而不发,只是害怕引得朝野震动,可实际上武昭侯的尸首已在路上,只等回了京城,朝廷才会想个不引争端的借口为他发丧——

    听到此流传之时,吴襄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都无法想象霍危楼折在西北。

    “小薄——”吴襄忽而开口,“刘恒说他并非早有预谋,你觉得可信吗?”

    薄若幽这才抬眸,她点头道:“可信,那屋子在女尼们收拾之前,曾有过争执迹象,如果他早有预谋,至少这一点应该想到,他与刘瑶争执后杀人,而后恐惧逃走还算合理。”

    薄若幽说完又垂眸誊录卷宗,吴襄叹了口气没再多言,等誊录完,日头已经西斜,薄若幽直起身子朝外看了一眼,心口又是一窒,这一日又要过了。

    她将卷宗交给一旁的文吏们,见天色不早方才离开衙门,夕阳洒下一层金色余晖,窜入马车的风却是冷的,算了算日子,这竟是八月末最后一日,一旦入九月,天气便格外冷了。

    她想到霍危楼离京之时身上还是单衣,不免觉得喉头发紧,坊间都在传霍危楼已死在西南,但怎么可能呢?他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才二十又三之龄,绝不会死的悄无声息的,她深吸口气,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抖。

    薄若幽令马车往武昭侯府驶去,到了侯府府门之外,却见府门紧闭,当真似主人远行未归,她看了片刻,并未下马车入府,倘若有消息传回来,即便她不问,福公公也会令人知会她。

    薄若幽看着紧闭的门庭,有一瞬间害怕这门永远不开了。

    归府陪着程蕴之用了晚膳,薄若幽又陪着他看了片刻医书方才回房,她坐在妆台之前,铜镜映出她清妍秀丽的面庞,可她一时走神,竟觉的镜子里的人面容模糊,非她自己,她吓了一跳,手中玉梳滑落在地,“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

    玉梳断了,这不是个吉兆,她心口一窒,几乎有些情急的将日前在相国寺求得的平安符从枕下掏了出来,这平安符内是空的,按理要放着霍危楼的生辰八字,可她不知霍危楼的生辰,因此这平安符求的也颇草率,佛祖会怪她不够诚心吗?

    她再也睡不安稳了。

    时节入了九月,一场秋末的大雨浇灭了最后一丝暑气,她让程蕴之和良叔夫妻都换上了厚实袍衫,自己也着了秋裳,这秋裳还是夏日时提早新裁的,可因近日清减了些,腰身处竟有些空落,连程蕴之也瞧出她瘦削了些,不时令良婶做些滋补的汤羹。

    这日周良从外面回来,面上神色颇有些焦灼,可当着薄若幽的面,却是一个字不敢说,待她回了自己屋子,周良才轻声道:“老爷,外间又传,说西南有一伙山民反了,说侯爷便是被这些人所害,今日清晨有西南驻军派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入城,还带着军中急令才用的乘龙箭,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宣武门,坊间许多百姓都瞧见了。”

    程蕴之眉头大皱,往西苑放心看了一眼,嘱咐道:“这些话莫让小姐听见。”

    周良连忙点头应了。

    薄若幽虽未听见此言,可下午去衙门应卯之时,走在路上也发觉京城之内气氛不同寻常,待到了衙门,随便拉个相熟的衙差一问,便知今早有军情急报的事。

    她清瘦的身影立在衙门明晃晃的匾额之下,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衙门本是无事,可她却不想早日归家,她人在后堂呆坐着,想寻个差事,可这两日衙门清闲,连誊录卷宗的差事也无,直等到夜幕初临,她方才木木的起身往长寿坊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连军报都抵京了,霍危楼怎还能一点消息也无!

    除非……

    她呼吸一窒,手脚冰冷指尖发麻,三魂七魄都似被抽离,鼻尖阵阵发酸,可眼眶却是干的,仿佛六识尽散,想哭也哭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而停了下来,薄若幽心知家门到了,可她却浑身失力一般的动弹不得,这时,周良忽然语声激动道:“小姐——”

    薄若幽好似未曾听见一般,直到周良语声更高的喊了一声,她方才回神,她撑起身子,缓缓地倾身去掀帘络,帘络刚掀起,她人便愣了住。

    新宅府门之前,竟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朱盖青帷,朴实无奇,可那一刹那,薄若幽眼瞳狠颤一下,几乎只愣了一瞬,便有些踉跄的下地朝那马车奔去,她未看到马车之后隐在昏光中的数十铁骑,只以一种裂帛般的力气一把将帘帷掀了起来。

    马车里坐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他靠在车璧之上好似在假寐,在帘络被掀起的刹那,才猝然睁了眸,那双凤眸深若寒潭,却在看到薄若幽时光华流转,他顿时倾身向前,可还未等他探身而出,薄若幽人已爬了上来。

    她一下扑入他怀中,只推得他后退,背脊一下撞在车璧之上,他手臂环上来,却也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薄若幽听见了,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可她不愿退开,只越发将他抱紧,直到这时,才听她轻轻的呜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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