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泽刑天-《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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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长洲已然透着寒冷冬意寒风雨点打在空旷凄清的街道上令人备觉清冷寂寥
欧阳南缓缓抬头凝视着桌上的古旧铁锤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是他七十岁的寿宴无数弟子门人都赶将回府来向这位先皇册封为“江南铸造”的铸剑宗师祝寿。尽管身旁围绕着几十位的儿孙晚辈桌上堆着小山高的贺寿礼品可是此刻的他却没有丝毫的快意。一名男子走了上来躬身问道:“师父今日大寿何故叹息?”
欧阳南望着桌上摆着的铁锤怔怔地道:“咱们傍晚便要复业了可到连这东西是什么人送的都不知晓这不太也荒唐了么?”
烛火掩映下只见那铁锤生着浓浓的铜青绣好似古旧破烂但明眼人却看得出来那铁锤内里隐隐散出一股青光想来定有什么占怪来历绝非凡物。
那汉子见师父眉头深锁忙劝慰道:“师父切莫忧心这锤子定是公子送的。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份心意要让咱们铸铁山庄重振雄风?”
这说话汉子身材壮实面孔却是斯文白皙原来此人便是欧阳家的大弟子巩志有个神气的外号“铁狮儿”他非只是铸铁山壮的徒还是长洲衙门的师爷眼下卢云要来长洲为官这巩志日后便是他的手下了。
欧阳南叹道:“我也希望这锤子是我那铁牛孩儿送来的。唉……可是他既然送了这等要紧物事人却怎么不回来呢?”巩志低声道:“师父……师弟既成朝廷反逆便算孝顺十倍却要他如何回来?师父可别怪他啊……”
欧阳南长叹一声摇头道:“当年为了天炉害惨我那铁牛孩儿。唉……别说这些了只希望今日开炉顺顺利利的也不辜负他找出这只刑天锤的甩意了。”
大厅上燃着微弱烛光黄光映去锤身铁锈望之更加青黄斑驳更显出历史悠远。欧阳南怔怔望着恍惚之间往事一一涌上心头竟似痴了。
正出神间一名少年走上厅来这孩子约莫十七八岁模样甚是好动。他见欧阳南目不转睛尽在盯着铁锤瞧便走了上去笑问道:“爷爷还在瞧这只铁锤啊!这锤子来家里三天啦您还没瞧够?”这男孩名唤欧阳洵正是铸铁山庄第三代的门人欧阳南的孙儿
巩志微笑道:“小少爷这神锤是无价之宝老庄主别说看他三天便看个三十年怕也不嫌闷哪。”欧阳洵摆出少爷的架子道:“听你夸的看这铁锤模样破烂哪能这般好?”
欧阳南知道巩志不便出言顶撞便离座而起亲自上来教诲。他俯下身子抚摸着桌上的神锤幽幽地道:“相传古时的雷神名叫雷泽这神仙人龙身手上还有把锤子以之雷击电便是这柄“雷泽刑天锤”传说这柄锤能耐三昧真火烧烤捶落时能出天雷轰响乃是我辈铸剑师梦寐以求的宝贝。”他转头望着孙儿道:“洵儿你将来要接下铸铁山庄不能不知这铁锤的典故。免得日后人家笑我们有眼无珠糟蹋了宝物。”
欧阳洵看着满是铁锈的大铁锤笑道:“爷爷啊!方今理学昌明你真信这等鬼话吗?”巩志见他神情轻挑实在按耐不住皱眉道:“小少爷便算这传说有些夸大但此锤确实有些神异之处你可千万别小看它了。”欧阳洵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却不打话。
欧阳南见孙儿兀自不信便站起身子道:“你既然不信那便拿起这铁锤往地下敲-记便知好处了。”欧阳洵年纪虽小却是十分聪明他摇头笑道:“爷爷啊!这铁锤一记敲落只怕要碎上十来块砖哪!到时打坏地板岂不多费气力整理?”欧阳南嘿地一声道:“你只管打不打不晓得好处。”
耳听爷爷吩咐欧阳洵只得苦笑道:“既然爷爷吩咐那洵儿可不客气了!”
欧阳南命众人搬开桌椅空出一块地方让这少年一试神锤巩志双手抱胸眼睛睁得老大自也想见识这刑天锤的真实威力。
欧阳洵拿起铁锤用力在地下一敲只听轰地一声如同雷震众人耳中嗡嗡作响纷纷退开几步。巩志虽知神锤了得却也禁不住吃惊。欧阳洵当其冲自是耳鸣难忍他面色惨淡喘道:“这锤子怎能这般大声?真是古怪了。”他喘息一阵俯身便朝地板看去便要查看这神锤的威力加何。
欧阳南见孙儿俯身察看微笑便问:“怎么样?知道好处了么?”欧阳洵看了一阵却是忍俊不经他指着地下笑道:“搞什么打了重重这么一记怎么地下只这么尖儿大的洞?这锤子怎那么没用啊?”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厅上已聚集不少弟子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全都围了上来果见地下只一处尖针也似的破损寻常铁锤砸下少说破上一面砖这神锤如此巨大哪知却这般不堪众人心下奇怪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欧阳洵笑道:“爷爷啊不是我说什么雷泽刑天这锤子纯唬人我看定是西贝货!”
欧阳南听了这话却是不动声色只听他淡淡地道:“你别急着说你先伸脚出去朝地下跺一记试试。”欧阳洵举脚起来往青砖纵去笑道:“像这样……”那个“么”字还没出口脚下忽地一空竟尔摔个口吃屎。一旁弟子吃了一惊忙将他扶起了。
欧阳南微笑道:“现下知道厉害了吧?”
欧阳洵心下诧异忙低头去看脚下只见地下青砖早已粉碎成了一处深洞两旁砖石却一如平常丝毫不见破损。他抬头望着爷爷颤声道:“这砖头方才不是只破个小孔?怎地变成这模样?”欧阳南道:“你仔细摸摸砖头的碎层。”
欧阳洵拾起残层只见青砖早已化为粉末细致疏松好似经铁杵研磨过一般。他面色一变惊道:“爷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南淡淡地道:“寻常铁锤敲落便只有拳头大小的锤子也能碎上两三面砖石以刑天锤的大小观之至少要击碎十来块。你先用脑筋想想以神锤之大怎会只破了一面砖?”欧阳洵听他这么一说登也看到了要紧处他双眉-轩便蹲下察看神态十分专注。
欧阳南道:“怎么?看出道理了么?”欧阳洵起身摇头道:“还是不懂。”
欧阳南哈哈大笑亲自走了过来拿起神锤遍示众人道:“神锤之所以能不偏不倚地将正中的物事敲为粉末只因此处有个奥妙。”众人见他手指锤面一处急忙伸头来看只见锤上一处微微突起尖针也似只比锤面突出一点众人咦地一声都感诧异。
欧阳南指着尖针道:“你们别看锤头西瓜大小真往下头击去只有这根剌会与物事相触便是如此才会不多不少地打坏了一面砖。”众人见那尖针细小无比竟比绣花针头还细小许多谁知却能承受雄浑力道的冲撞一时都感不可思议不知这神锤是何等质料所就。
欧阳洵满面疑惑道:“可这青砖居然会烂成粉末一般这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南微微一笑反问道:“打铁一事重为何?”欧阳洵世家出身自是家学渊源当下想也不想径自道:“打铁成钢重力足。”
欧阳南颔称许:“答得好。只是你说说何谓力足?”
欧阳洵想了一阵道:“力气大那便是足了。”
欧阳南哈哈大笑道:“小儿之见。”他伸手召来门人问道:“你们平日打铁可知有几成力道使在铁上?”众人面露疑问都不知他此问何意巩志上前答道:“回秉师父我辈铸剑师打铁九成力道使在铁皮上却只有一成力气灌注铁心。”
欧阳南抚须大笑道:“不愧是你们的大师哥见识就是不同。”他拿起粉末似的青砖道:“打铁讲究的不是力大而是要把力道灌到铁心里这才能使铁性锻冶去芜存菁寻常咱们用锤多在浪费气力**成力道都打在铁皮上但这“雷泽刑天锤”靠着这一点尖针便足以力灌铁心使万斤之力稳稳实实地打入铁料所谓一捶成钢便是这个道理。”
欧阳洵惊道:“一捶成钢?便是靠着这个法门才能使砖头烂为粉末一般?”
欧阳南点头道:“不错。这刑天锤之所以号称天下第一神锤便是为此。”
欧阳洵此时已收起小看之心他手抚神锤面露赞叹之色怔怔地道:“好一把神锤!力大无穷却又如此细腻有了这神锤咱们定能造出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刃!”
欧阳南本在微笑待听了“天下第一”四字脸色却是一变神情竟是不大自在。
阳光普照风和日丽这日已是十月十三下午此时已近欧阳家开席时辰那青衣秀士远从九华山过来拜寿早巳率着徒弟离去卢云却还留在府里想起寿礼毫无著落只在那里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惶急间只见顾倩兮缓缓向厅行来卢云大喜当下奔上前去道:“倩兮啊!你昨夜不是说要替我准备寿礼么?怎地快到下午了却还不见那礼品的踪影?”
顾倩兮啊地一声掩嘴道:“哎呀这事我给忘了!”卢云搓手道:“惨了惨了一会儿没礼品送上可要如何是好?唉……说不得去买些寿桃充数吧!”顾倩兮摇头道:“今日欧阳老爷宴请百姓没人开门做生意。”卢云惨然一笑道:“好吧!只有称病不出了。”
顾倩兮见作弄他够了当即笑道:“好了不欺侮你了。咱们现下来准备寿礼吧!”说着拉住卢云两人一齐朝书房走去。卢云喜道:“原来寿礼在书房里你可藏哪儿去了?我昨夜怎没瞧见?”顾倩兮笑道:“你别急。昨夜没瞧见一会儿便瞧见了。”
两人走入书房里里头只摆着家具书本丝毫不见那寿礼的踪迹。卢云愁眉苦脸望着心上人顾倩兮笑了笑伸手朝书桌一指卢云哦地一声道:“在桌上么?”走了过去细细翻了一阵只见桌上摆的全是杂物毫无贵重物事忍不住皱眉道:“你……你又戏耍我了唉这当口可别开玩笑啦……”
顾俏兮把他按上倚子纤纤素手伸来笑道:“寿礼来罗!”说着在桌上铺了张白纸。
卢云皱眉道:“一张白纸?这……这便是寿礼?”顾倩兮不答笑吟吟地递来一枝毛笔塞在卢云手上。卢云面色惨然道:“要送这只笔?这不太寒怆了些?”
顾倩兮噗嗤一笑道:“谁要你送笔了?我是要你画幅寿画写上几个字啊!”
卢云恍然大悟原来顾倩兮是要自己题字为礼他连连摇头道:“我的书画又不值钱如何送得出手?”顾倩兮庄容道:“你是己巳年状元一甲进七及第又在承天殿上应了圣上的绝对文名早已远播天下。可别妄自菲薄了。”
卢云猛然醒悟喜道:“原来如此我自己倒没想过呢。”
顾倩兮将笔杆交在卢云手里又道:“以你新科状元之尊亲题的字画可不是寻常物事一来带喜二来尊贵人家想求都还求不到呢!”
卢云大喜当下提笔便画不多时便画了幅“岁寒三友图”出来他才情高绝虽只寥寥数笔笔意却是苍然劲节顾倩兮赞道:“好一个卢郎寒冬将至这松竹梅最是应景不过呢。”她随口品评鉴赏竟是赞不决口。一来这“岁寒三友图”确是佳作二来这画是情郎所绘便是狗爪子胡印也要宽打几分直把卢云夸上了天去。
卢云脸上一红心道:“听她说得这般好敢情我已列入当朝四大家了?”他盖上了知州的官印又在一旁写上了贺词。他放落了笔等着墨汁阴干忽地想起欧阳家财大势大今日宾客必多想起交际一事不由烦心、皱眉便道:“我现下是地方父母可过去少与人应酬来往唉……人情不熟一会儿可别失礼才好。”顾倩兮知道心上人不善交际忙劝慰道:“你莫烦忧凡事有我在呢。”
顾倩兮出身豪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长袖善舞风度翩翩的人她是见得多了反倒是像卢云那样正直敢言的却没见过几个也是为此才赢走了她的芳心。只是情场上可以占便宜的官场上可就不行了卢云个性刚硬一个不留神定会得罪地方豪门顾倩兮看在眼里早有盘算昨日便向洪捕头打听了知道欧阳南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一会儿便让卢云应付至于欧阳家的女眷老小便由她出面担待。看她顾大小姐手腕高此番出手定让满门老幼服服贴贴日后卢云若有什么请求这些人决计死心塌地不敢有违。
二人说话间那墨色已然阴干卢云将书画卷起便与顾倩兮联袂乘轿一同赶去欧阳府。
行到欧阳府上门口家丁见了官轿到来已知新任知州驾到当下慌不迭地往内禀报卢云甫下轿来只听两旁传来一阵掌声家丁提声道:“长洲新任知州钦点状元郎卢云卢大人驾到!”卢云生性朴素什么时候受过这般排场他面色微微一窘只想掩面急走稍微转身一个没提防脚下竟在轿梁上一绊人便往前摔下。
眼看使要跌个狗吃屎卢云心下惨然只想使出轻功翻转又怕惊吓了围观百姓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双手凑了过来-把将他扶住。
卢云抬头急看却见一名老者笑嘻嘻地看着他想来便是欧阳家的老爷欧阳南了。
卢云慌忙拱手道:“晚生卢云见过欧阳老爷。”欧阳南大笑道:“什么晚生?卢知州实在太客气了!你卢大人驾临长洲老夫却是一无所知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卢云连忙摇手道:“老爷可别这般说我是地方父母官怎能惊扰百姓?”
欧阳南笑道:“欧阳家过去是“江南铸造”也算个官儿说来都是自己人卢知州就别客气啦!”
两人说话间一名汉子已然跪倒在地道:“下官巩志拜见卢知州小人不假而出这几日不曾在衙门办事还请知州重重责罚。”卢云知道这巩志便是他的师爷只见他身材壮硕不似一般师爷那般牙尖嘴利弱不经风的模样心里已多了几分好感连忙将他扶起道:“巩师爷快别如此你师门有事当然须得回来帮忙了。”此时巩志跪在地下给卢云伸手一托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显然这位知州的功力远在他之上。巩志躬身拱手微笑道:“知州大人文武全才好了得的功夫啊!”两人相互打量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众人边走边说已然入了大厅顾倩兮是女孩儿当时男尊女卑她便自行跟在卢云后头一齐走进厅内。
只见厅上摆了四五十张圆桌不少宾客已然坐定贺客云集大厅却不见窘迫足见欧阳家的财势确实惊人。卢云细看众宾只见他们多半形容怪异有的更是携带兵刃家伙多半是江湖中人他心下暗暗留神想道:“这些人龙蛇混杂我可要小心应付了。”
正想间欧阳南已给他排定了上位却是让他坐了座。卢云谦逊道:“小子年幼欧阳老爷万不可如此。”欧阳南笑道:“自来朝廷官长谁不坐这大位?卢知州就别客气了。”
卢云面红耳赤远处顾倩兮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卢云只好就坐眼见青衣秀士早在身旁坐定卢云向他尴尬一笑道:“掌门来得早啊!”
青衣秀士目光炯炯迳往厅上众人打量卢云心下担忧便问:“看这些人不是寻常百姓可有什么不法歹人么?”青衣秀士摇头道:“卢知州放心今日是铸铁山庄大喜的日子请的多是亲友应不会有什么大厮杀。”卢云见他胸有成竹多少也安下了心。
此时顾倩兮也已坐定却是坐在女宾席位身旁尚坐着艳婷、娟儿二人。卢云见顾倩兮与艳婷言笑晏晏两名美女交头接耳宛若花朵般可人四下宾客都是不住眼地偷看她两人。卢云心下暗暗奇怪:“前几日她两人说话时针锋相对怎地现下又跟好友一般真是让人猜想不透。”只是想起自己不必再与她们同桌不免心下称庆。他转头四下看去厅角却有不少人正自聚赌只见阿傻兴高采烈看他面前堆满了银子想来今日手气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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