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哈哈哈哈,”魏惠王大笑几声,“你搅了嬴渠梁的美事儿,就是大功啊!” 陈轸再揖:“臣谢王上不责之恩!” “唉,”魏惠王敛住笑,“说起这个,倒也难为了周天子!王后装病,天子将宝贝女儿嫁给行将就木的老燕公,等等等等,也都是无奈之举!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老燕公这根枯木上,想不凋零也是难哪!” “唉,”陈轸亦出一声长叹,“王上体恤之心若此,真乃周室之幸,只可惜颜太师老迈昏聩,周天子不识抬举,白白失去一个攀亲王上的大好机缘!” “算了,不说周室,说说咱自家的事吧。这些日子你不在,寡人身边还真没有一个可议大事的人,也正打算召你回来呢!” “王上厚爱,臣??”陈轸涕泣。 “咦,”魏惠王看向陈轸,“寡人正要与你议事呢,你哭个什么?” 陈轸以袖抹泪:“臣洗耳恭听!” “眼下主要为两件大事,一个是,卫地平阳起了瘟病,鸡犬不宁,不少卫人逃进我土,闹得人心惶惶啊。” “臣听说了。” “你是何主意?” “臣以为,这既是坏事,”陈轸狡黠一笑,“也是好事呢!” 魏惠王眼睛睁大:“哦?” “说它是坏事,是这病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若不严防,后果不堪设想。” “是呀是呀,”魏惠王一脸忧急,“寡人愁死了,可这??怎么严防呢?” “臣之意,凡是卫人皆不得入境,违者格杀勿论!” “边关也是这么做的,可边关太长,田野沟渠处处可入,防不胜防啊!” “对入境卫人,臣之意,寻个山沟,关他们进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好主意!”魏惠王眼睛一亮,朝陈轸竖起拇指,“呵呵呵,爱卿不愧是智多星啊!再说说,它怎么又是个好事呢?” 陈轸嘴角浮起一丝黠笑:“卫地罹瘟,宋地难免其祸。宋地若起瘟情,楚人必惧。眼下我与秦人战于河西,臣最忧心的是楚、齐趁火打劫,扰我后方。卫地罹瘟,齐、楚避之唯恐不及,自也不生他念了!” “嗯,是哩。”魏惠王连连点头,缓缓捋须道,“说起河西,这正是寡人要讲的第二桩事。这包脓看着就要挤出来了!” “在洛阳之时,臣闻上将军捷报频传,真是为我王高兴。公孙鞅耍点小奸小滑也许可以,要在这沙场上真刀实枪,看来不是上将军的对手了!” 魏惠王眉头微皱:“爱卿乐观了!” “哦?”陈轸心里一紧,“出什么差错了吗?” “差错倒是没出,可寡人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了!” “敢问王上何忧?” “卬儿虽说捷报频传,也收复不少城邑,可报来报去,皆为小胜,秦军所伤,不过是些皮毛。寡人所忧有二,其一是,卬儿或因这些小胜而忘乎所以,误了大事!” “嗯,”陈轸点头,“王上所忧,亦为臣之所虑!” “其二是,龙贾身为副将,领的却是右军,卬儿将左军交给裴英,寡人放心不下!” “敢问我王,左军、右军有何不同?” “大魏三军,左为上,右为下,中军主之。观卬儿部署,重车锐卒尽在左军,右军则为老弱步卒。左军过强,右军过弱。左右差异过大,或会使敌有机可乘!” “军务臣本不懂,听王上这么一解释,倒是有点儿开窍了,觉得上将军这般配置,或有奥妙呢。” “奥妙何在?” “想是故意露出破绽,麻痹秦人,诱其攻我右翼,上将军再行反制!” “寡人担心的是,卬儿或是有意排斥龙贾!大战在即,主、副将不和,当是大忌!” “王上多虑了,上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上将军已经贵为主将,怎么可能与副将过不去呢?” “诚愿如此。不瞒爱卿,这一战,寡人实在输不起啊!” “是哩,王上把家底全都端出来了!” “还不仅仅是家底!寡人已臻天命之年,老天留给寡人的时光不多了!继位那日,寡人面对先祖英灵起誓,立足中原,号令诸侯,光大先祖基业。二十多年过去了,先祖文侯拓地千里,九合诸侯,天下云起响应。寡人虽也东征西战,却是东得西失,远不如先祖。至于合诸侯之事,你也都看到了,连弱卫也敢阳奉阴违!说句心底话,此番南面称尊,不能全怪秦人,是寡人急切,欲借秦力达成夙愿,不想却又弄巧成拙,闹到这步境地!” 听到惠王提及逢泽之事,陈轸晓得是时候作个了结,便起身,长叩于地:“王上,逢泽之事,不怪王上,是臣失察之错!臣百密一疏,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料到秦公、公孙鞅的低劣人品,竟至于??”叩首,哭泣。 “起来吧,”魏惠王摆手,“此事既已过去,我们君臣就不必过于自责了。” 陈轸起身,掩袖抹泪。 “爱卿呀,”魏惠王看向陈轸,一脸凝重,“寡人赌上家当,他嬴渠梁也赌上了。寡人输不起,他嬴渠梁同样输不起。此番决战,关乎的不只是河西那块地皮,而是秦、魏两家的宗庙社稷、天下格局和列国未来,不可有失啊!” 陈轸言辞铿锵:“有凤鸣龙吟于魏地,王上就是上苍所选。天之骄子,必得天助,臣赌此战必胜!” “诚愿如此!”魏惠王握紧拳头,“这一战既然开打,就得打出个彩来!爱卿回来得甚好,这就赶赴河西一趟,一来看看情势,二来督导卬儿,传寡人口谕,让他谨慎为上,多多请教龙将军,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但求稳赢!” “臣这就动身!” 河西诸地,大战正酣。 临晋城外,大魏左军严阵以待,主将裴英立于阵中心的战车上,威风凛凛。与裴英对阵的是秦国左军,主将是国尉车希贤。 裴英挥剑,魏阵冲出一辆战车,上前挑战,一名秦将驱车相迎。 双方擂鼓,二车相交,厮杀在一起。 不及十个回合,秦将不敌,被魏将挑于车下。车希贤摆旗,秦阵接连冲出三车。裴英举剑,魏阵亦出两车,六车捉对儿厮杀。 尘烟滚滚,六车胶着。 酣斗不到一刻,又一秦将被挑,战车翻倒,余下二车仓皇败退,秦阵鸣金。 裴英挥剑,魏军承胜掩杀。 尘烟滚滚中,一彪魏军重车斜刺里杀来,冲向城门。秦军大乱,城门拥堵,车希贤引军向北溃逃,裴英紧追不舍。 秦人溃不成军,死伤无数。主将车希贤的头盔、将旗均弃途中。 魏军攻城,破门而入,将魏旗插上城头。 河西的另一战场是在郃阳。 据守郃阳的是司马错引领的秦人部分右军,约一万五千人。司马错东依河水,南依郃水,又在西、北各筑起牢固的营寨,据险以守。与司马错对阵的是龙贾所率的魏军右军,人数不下三万,其中两万是新训的步卒,另外一万是张猛临时招募的新兵,其中就有吴青等人。 这些新兵不是武卒,也都没有经过真正的战争训练,龙贾明白自己的战力,将兵力全部部署在郃阳的西、北两个方向,而将河水、郃水留给秦人,摆明了让其撤退。 然而,十多天过去了,司马错根本没有要撤的打算,反而天天加筑工事,似乎要在此地与龙贾打一场持久战。 与此同时,公子卬亲率的魏国中军在经过一天的持续猛攻后陆续爬上徵城的城墙,秦国守军四散溃逃。几个爬上城楼的魏卒拔下写着“公孙”二字的战旗,换作一面“魏”字旗。 入夜,夏虫啁啾,火烛齐明。 徵城魏军主将府军议大厅里,几案上摆着河西战图,参将分别在临晋、徵城标上魏军小旗。公子卬居中站着,雄姿英发,左侧龙贾,右侧裴英。 形势图上是几个粗大的不同颜色的箭头,青色为魏军,分三个箭头,南路是裴英的左军,由阴晋西部的魏长城一路扫至大荔关,再下临晋城,夺回洛水以南的长城;中路是公子卬的中军,先下临晋关,一路插向西北,攻克徵城;北路是龙贾的右军,由少梁至郃阳。黑色箭头则为秦军,南路是车希贤的左军,由阴晋败退至临晋,退向西梁山地,汇入公孙鞅的中军;一路是公孙鞅的中军,由临晋关一路败退至徵城,再退至徵城西部的山地,与车希贤部会合;一路是司马错的右军,迄今仍在郃阳一线与龙贾的右军对垒。 从图上看,到目前为止,公孙鞅、车希贤的两路大军全被压缩进徵城西侧西梁山的一道长约二十里、宽约十里的大山谷里。谷的两侧是蜿蜒的山梁,如两条胳膊环抱,围出两个葫芦。谷中间标着三个大字—“葫芦谷”。 葫芦谷外,插着许多魏旗,谷周围看得见的通路全被魏旗堵死了,只有西面的山梁是魏国长城,长城之外是魏国的上郡,也有魏旗插着。 公子卬的目光从临晋新标的魏旗上移过,赞许地看向裴英:“裴将军打得好哇!五日两胜,拿下大荔关,攻克临晋城,将公孙鞅的退路彻底斩断,我们这就要瓮中捉鳖了,哈哈哈哈!” 裴英朗声道:“在主将面前,末将惭愧之至!” “呵呵呵,”公子卬笑道,“你五日两胜,还惭愧个什么?” “与末将对阵的不过是秦国国尉、三军副将车希贤,而与主将对阵的则是秦国大良造、三军主将公孙鞅。末将围攻大荔关,激战数日方才拿下,主将克临晋关,两日,克徵城,一日,公孙鞅被主将打破了胆,望风而逃啊!” “哈哈哈哈,”公子卬爆出一串长笑,转对参将,“拿他们的旗来!” 参将拿过两面被践踏过的破旗,一面写着“公孙”,一面写着“车”字。公子卬将旗子举起,各摇两下,扔到地上,看向龙贾,语气明显不屑:“龙老将军,你的右军战绩如何呀?” 龙贾拱手道:“秦人防守严密,末将正在寻思破敌之策!” 公子卬看向地图:“就此图来看,郃阳好像是座孤城了!” “末将晓得。” 公子卬看向裴英:“裴将军,孤城难下吗?” 裴英配合默契,嘴角撇出一笑:“末将未曾攻过孤城,正要向龙将军请教呢!” 见两人一唱一和地针对自己,龙贾老脸涨红。 公子卬看向龙贾:“敢问老将军,攻打郃阳多少时日了?” “一十五日。” “我军伤亡如何?” “上将军请看末将战报!” “哦,对了,我看过战报!”公子卬看向裴英,“这个司马错何许人也,仅引不足两万人马,龟缩于一座破败孤城,竟让我三万大军奈何不得,白白折损三千勇士?” “回禀主将,”裴英拱手应道,“据末将所知,半年之前,秦将中未闻有司马错其人,听说他不过是个千夫长。不久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突然得到卫鞅赏识,破格拔为先锋,用奸计偷取我长城,困住我河西猛将吕甲,然战不数合,就被吕甲敲掉头盔,差一点儿脑袋搬家!之后此人引军三万攻我少梁,与我八千弱卒激战旬日有余,折兵数千,而我少梁岿然不动!” 公子卬故作惊讶:“咦,同一个司马错,前后差异怎就如此之大呢?” 受到如此含沙射影的羞辱,龙贾强抑情绪,喘气渐粗。 “因由末将已经忖出,只是??”裴英猛地顿住,瞟一眼龙贾。 公子卬犀利的目光射向他,沉声道:“讨论军事,裴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末将妄言了!”裴英瞥一眼龙贾的白胡子,“听说司马错年不过二十五,想是胜在血气上吧!”特意将“血气”二字拖得很长。 经此一连串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龙贾脸色泛紫,老拳捏得“咯咯”作响。 “呵呵呵,再有血气,难道能抵过我威震八方的龙老将军?”公子卬转对龙贾,夸张地拱手,“敢问龙老将军,郃阳何日可下?” 龙贾哼出一声:“暂时不下。” “哦?怎么不下了?” “郃阳易守难攻,我若强攻,伤亡必大。围而不打,迫使秦人自撤!” “如果秦人不自撤呢?” “郃阳是个小邑,民不足一千,多因战乱逃散,秦人却在此地屯兵两万,如今更是一座孤城,粮草、用水皆不能久,末将断定他们撑不了多久!” 公子卬脸色黑起来:“围而不打?本将问你,是围了还是没围?” “围了。” “可本将听说,老将军只是围了西与北,东是河水可不必说,南面呢?那条郃水深不过胸,宽不过一箭地,将军不会是有意要放秦人一马吧?” “正是如此。” “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困兽犹斗!” “嘿嘿嘿,”公子卬嘴角现出嘲弄,“原来是本将想多了。本将原还以为老将军是诱敌出洞呢,倒没想到老将军是担心秦人会玩命呀!” 龙贾老脸红涨:“主将,你??” 公子卬两手一摊:“没什么呀,本将不过是实地领略了龙将军威震河西的战略而已!”转对裴英:“裴英,你要学着点儿!” 裴英夸张地连连摇头:“末将不能学,也不想学!” “哦?”公子卬故作惊愕,“为何不能学,也不想学?” “末将来此,是杀秦人的,不是来与秦人磨着玩的!” 公子卬夸张地长叹一声:“唉,还是年轻呀,虽有血气,却不会??”故意顿住,看龙贾。 龙贾老脸气得苍白,手指哆嗦:“你??你们??不了解秦人!秦人根本就是诈败!” “诈败?”公子卬看向他,“老将军何以断言秦人是诈败?” 龙贾猜他可能听进去了,便尽力压住怒气:“回禀主将,末将与秦人对阵多年,未见他们如此不堪过!” 公子卬转向裴英:“裴将军,老将军断言是秦人诈败,你怎么看?” “禀主将,”裴英声壮山河,“就末将所察,未见秦人有诈败迹象。末将以为,秦人战力并非秦人扬言的那般可怖。秦人靠玩弄诡计方取我河西,但数万秦军却在我少梁区区数千弱卒面前,逾旬日不下。自上将军担当主将以来,秦人屡战屡败,伤亡不计其数。若是诈败,一次两次可解,每一次都诈,纵观古今战例,末将未曾听闻!再说,有这样置自家将士的性命于不顾而屡战屡败又屡诈的主将吗?” 公子卬转对龙贾,冷冷问道:“龙老将军,您与秦人交战多年,可否见过秦人如此这般丢盔弃甲、屡战屡败、屡败屡诈吗?” 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龙贾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龙老将军,您久经沙场,既然断定秦人是诈,总该给个因由,秦人为何行诈呢?” 龙贾仍不愿放弃希望,睁眼盯住他,目光犀利:“诱我军决战!” “诱我军决战?”公子卬爆出一声冷笑,“如果不用他诱呢?” 龙贾愕然:“主将?” 公子卬鼻孔里哼了一声:“没事可议了,裴将军留下!” 龙贾沉起脸,没有道别,一个转身,径自走出。 夜已深,繁星满天,月牙西挂。 龙贾仰天长叹一声,跳上战车,疾驰而去。 听着龙贾的战车驰远,公子卬冷冷一笑。 “主将,”裴英看向公子卬,一脸期待,“我们是要与秦人决战吗?” “正是!”公子卬一字一顿,“该与背信弃义之人一决雌雄了!” “太好了!”裴英热血沸腾,捏拳道,“末将早就等不及了,怎么决,请主将下令!” “请看此图!”公子卬指图上徵城西侧的葫芦谷,“从这儿到这儿,此谷深三十里,宽十五里,犹如一只大囊,秦军主力尽入囊中矣!” “是哩!此谷虽说易守难攻,可秦人忘却了一点,我大魏武卒正是为适应山地才立起来的,没有山地,将士们还真不过瘾呢!遥想当年,乐羊、吴起率三军攻打中山,足迹踏遍太行山!太行山,高万仞,公孙鞅却想靠一道小小谷地阻我,简直就是笑话!” “裴英啊,我们也不能轻敌!方才龙将军怎么说?困兽犹斗!公孙鞅连战皆败,已将三军引入死地喽!” 兔子急了亦会咬人,裴英也意识到了,担心道:“是呀,是呀,秦人真就是只落入陷阱的困兽了!” “晓得如何屠宰这只困兽吗?” “主将想必已有妙策,请明示末将!” 公子卬手指梁山与郃阳:“秦军主力分别困于两地,郃阳就交给龙贾了,随他如何打去。至于你我??”看向参将:“将本将的决战方略示给裴将军!” 参将展开一张羊皮制作、装饰精美的图卷:“将军请看!” 参将扼要讲完决战要略,退到一侧。 “主将好韬略啊!”裴英盯住地图,表情兴奋,握拳赞赏道,“三面为山,谷口被封死,身后长城反将自己的退路堵住,公孙鞅这般用兵,看来是真的不知军事呀!” 公子卬一脸不屑:“哼,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呢!” “观这葫芦谷周边的山势,曲曲折折,倒像一条长蛇!” “本将斩的就是此蛇!”公子卬指图,“我们不在外面硬缠,而是杀入蛇口,内部突破!待我攻开葫芦口,就可兵分两路,在杜邑、辛邑穿插突破,将此妖蛇斩为三段,使之首尾难顾,成为死蛇!” 裴英竖起拇指:“好谋略!” 公子卬诡秘一笑:“这只是明处决战,不为奇兵!” “奇兵何在?” 公子卬指向裴英:“就是你,裴英!” 裴英打个礼:“末将听令!” “决战前夜,你起重车三百乘,选锐卒两万,”公子卬指向图上一条红线,沿洛水一线秦国的边界战备衢道,指向大荔关,“由这儿出关,以雷霆之势突入秦境,奇兵袭击!”指几处黑色三角标志:“这些为秦人粮草所在。”又指几处黑色圆圈标志:“这些是秦人的后备兵营,说有不下十万之众,统统都是你的猎物!” 裴英长吸一口气,拳头握紧:“避亢捣虚,堪称旷世奇谋!” “实则为一着险棋,你孤军深入,没人能够助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有将军撑腰,末将无所畏惧!” “不过,”公子卬话锋一转,“此棋看险也不真险!秦国锐卒坚车皆在葫芦谷里,秦境清一色是步卒,且多为苍头,你以甲车锐卒击之,当是以石击卵,只管横冲直撞就是。” “末将心中有数了!只是??”裴英现出忧虑,“末将带走坚车锐卒,这儿岂不??” “呵呵呵,”公子卬笑道,“将军只管前去!本将估算过了,秦人袭我河西时,共出兵九万,攻我河西三城受挫,折兵逾万,后增补三万,前些日连战皆败,折兵一万,余众不足十万,两万困于郃阳,留在谷中的不过八万。本将有中军六万,加左军一万,共是七万,再调临晋、少梁守备约一万五千,以八万五对其八万,绰绰有余。本将另从上郡调拨两万锐卒,防其西窜。我军为乘胜之师,士气旺盛,战力翻倍,而秦军连战皆败,士气低迷,战力大减。两相比较,我军胜算在握。再说,有你这支奇兵,覆其巢,坏其援,秦军必惧。惧则生乱,乱则不战,公孙鞅想求死也难!” 裴英嘘出一口气:“有主将此说,末将就完全放心了!” “你这里是制胜关键,否则,我们这边打起来,公孙鞅吃紧,秦公必拼全力驰援。有援军在侧,公孙鞅残军势必殊死一搏,我即使战胜,也不利索!” “末将明白!” 公子卬将图小心收起,袖入囊中:“长途奔袭,重在密机,此谋连龙将军我都没讲,你务必要缜密备战,悄悄行事,不动则已,动则打他个措手不及,让秦境四处狼烟,遍野哀鸿!” 裴英拱手:“末将得令!” 龙贾回到魏国右军大帐时已是小半夜了。公孙衍仍然没睡,坐在几案前,面前摆着一张军情图,正在思虑。 龙贾气呼呼地走进,在案前坐下,一拳震在几上:“竖子得志,气杀我也!” 公孙衍看过来:“怎么了?” “秦人明明是诈败,可他??他们愣是看不明白,还自以为得计!” 公孙衍滑稽一笑:“将军生气,怕是为郃阳吧?” “是啊!他们冷嘲热讽,笑本将怯战!” 公孙衍微微一笑,半是调侃道:“常言说,秃子不让说光,还真没有说错呢。将军怯战就是怯战,人家议论几句怎么就受不起了?” “什么怯战?”龙贾气恨道,“本将麾下锐卒尽被他调往中军,只留下三万新卒,多数从未历过沙场,训练最长的不过三个月,最短的这才十几日,枪尖上还没见过红呢!” “瞧瞧,这不就是怯战吗?” 与公孙衍相处久了,龙贾早已习惯了他的个性,故而并不生气:“好好好,就算是怯战吧!可本将之谋是围之、困之,逼秦人南撤,与之决战于野!” 公孙衍敛住笑,正色道:“秦人正欲以此兵力牵住将军,怎么舍得南撤呢?” “你是说??”龙贾睁大眼睛盯住他。 “将军随便想想,公孙鞅愿意看到魏卬身边有将军在吗?” 龙贾吸一口气。 公孙衍长叹一声:“唉,可怜大魏逾十万武卒,眼睁睁地就要葬身于西河喽!” 龙贾额上冒汗,急问:“这??可有说辞?” 公孙衍手指地图:“将军请看,公孙鞅让十万秦卒丢盔卸甲,陆续‘溃’入葫芦谷,连后退之路也尽舍弃,置己于死地,这是下了多大的注啊!” 龙贾看过去,点头:“嗯,公孙鞅此举我也不解,近日来一直琢磨!可琢磨来琢磨去,仍旧觉得秦人走的是步险棋,甚至是步死棋。葫芦谷虽说有险可凭,但逾十万人挤在一道谷里,单是粮草也撑不了多久啊!” “在将军面前或是险棋,但在君上的那个宝贝疙瘩面前,就不是了,因为公孙鞅大可不必久撑,魏卬也不可能让他久撑!” “你说得是。听他话音,好像就要与秦人决战了!” 也许认为事情大致按照自己所预计的方向发展,公孙衍不自觉地“哦”了一声,手指地图:“将军请看,葫芦谷三面皆山,林木茂盛,葫芦谷里虽然开阔,却多为林地,既不利于战车驱驰,也不利于长兵器施展。仅此局限,武卒的优势就可消弭于无形。天气炎热,关键是水。若我攻入谷中,只要秦人截断水源,封死谷口,就可置我于死地!武卒铁甲裹身,装备精良,在林中却是短处。反观秦人,背依山岭,甭说居高临下了,即使避而不战,只在林中与我周旋,不出三日,我也必不战自乱。那时??”顿住话头,目视龙贾。 龙贾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老眉紧锁:“依公孙兄之见,可有破解?” “只有一解,就是效仿将军在郃阳的战法,”公孙衍手指葫芦谷,“深沟重垒,封死谷口,观敌之变。另外,可发锐卒若干,”指向阴晋,“出阴晋,避亢捣虚,直入咸阳。公孙鞅守在山中,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老巢若再被扰,必冒死回撤。俟敌回撤,我可在这儿,”再指向大荔关至徵城区域,“这片开阔地带,与敌决战!” 梁山葫芦谷中,坡地、石头、水边、树下等地坐满了百无聊赖的秦卒,个个表情沮丧。这些日子之所以节节败退,大家心里都清楚,不是打不过,而是主将“怯懦”。 一棵大树下,几个亭长凑在一起嘀咕,一个啬夫模样的靠在树干上打瞌睡。 一个亭长抱怨道:“他奶奶的,从出生到现在,在下总共打过三次仗,只有这一次窝囊,一只耳朵没割到不说,反被魏人从阴晋城一路赶到此地,连媳妇儿送的一双新鞋也跑丢了!” 另一亭长附和道:“说他娘个脚,这个山窝窝上不着村,下不着店,除了石头和树,连根毛也没看见,再待下去,我们喝西北风呀!” 第三个亭长看向啬夫:“啬夫,能不能问问大啬夫,要死就死得痛快点儿,这这这??活罪受够了!” 啬夫睁开眼,白他一下,合上又睡。 下级军官如此,上层的将军们也不安分。五六个与公室走得近的将军实在受不了,又惧秦法,不敢妄言,就到监军嬴驷的帐里闲坐。 “殿下呀,”一个老将看向嬴驷,抱怨道,“末将也算是历过几次沙场的人了,从未见过这般战法!别的不说,就说徵城吧,末将不是守不住,而是??正打得过瘾,主将让撤!撤军是要鸣金的呀,主将又不让鸣金,只说让撤。两军阵上,不鸣金而撤,后队走了,前队不败也得败呀!即使让撤,可??可怎能撤进这个山窝窝呢?这是当年先君??” 另一将军附和道:“说得是,葫芦谷是个绝地!河西各邑,得而复失,不是我们守不住,是??是主将不让守啊!主将命令我们都朝这个山窝里撤,可这儿??” 第三个将军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哼,一个从没穿过甲胄的人来当主将,这是必然的!” ???? 众将七嘴八舌,嬴驷似是没有听见,全部注意力凝在一个大铜盆里。盆里是一只颜色发青的大蛐蛐,正在昂头与他对视。 都到这个时候了,殿下仍有闲情逸致耍蛐蛐,将军们既焦急,又无可奈何。 “殿下,我们不怕死,可??”第一个发话的老将军“扑通”跪下,带着哭音,“十万老秦人哪,上上下下无不惶惶,恳求殿下问问主将,让将士们吃颗定心丸吧!” 众将军们纷纷跪下。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闪进。 嬴驷眼中余光瞥到,向他招手。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