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翌日晨起,林中鸟鸣。四子无不穿戴齐整,守在门外草坪上。童子迈着一夜成熟的步子走过来。四人迎上。 苏秦揖礼:“苏秦见过师兄!” 童子回一揖,扫众人一眼,朗声吩咐道:“时下入秋,正是山果成熟季节。先生欲尝山鲜,四位公子可去山中摘些野果!” 庞涓乐了:“呵呵呵,这个容易。请问师兄,先生欲尝何种野果?” “先生欲尝之果,自非凡品。诸位可沿这条小溪溯流而上,至小溪尽头可见一谷,山谷尽头可见一壁,壁中央有毛桃数棵,近几日想必熟了,你们可去摘些来,先生爱吃!” “毛桃?请问小师兄,此桃是何模样?” 童子从袋中摸出一桃,递给庞涓:“就是此桃,你们可看清楚了,莫要误摘!” 四人围过来察看此桃,见它果是神奇,大小就如枣儿一般,青中泛黄,长了一身细毛。 待四人看毕,童子继续说道:“师兄这儿再提醒一句,诸位可要记清。此谷名唤野人谷,有野人出没,诸位须小心谨慎,免得让他们抓去,被烤了吃。再有,此谷有群猴子,名唤猕猴,最爱此桃!” 不待四人反馈,童子扭个身,一步一步地走了。童子走有十几步,不再装大人,一弹一跳地撒丫子跑向溪边。 几个成人在后面看得乐了。 四人看看天色,决定马上就走。因有野人之事,庞涓、孙宾、张仪带了宝剑,苏秦手中拿着一根结实的木棒,依童子所嘱,沿门前山溪溯流而上。 走有几个时辰,山越来越大,林越来越密,小溪曲来拐去,不见尽头。将近午时,四人远远听到水声,走到近前,却是一处绝壁。小溪从壁上飞流而下,形成飞瀑,瀑下汇成一个深潭。 四人在潭边各寻石头坐下,一面琢磨如何上去,一面寻思弄些吃的。 张仪抬头看向石壁,咂舌道:“啧啧啧,这处绝壁起码也得七八丈高,如何上去?” 庞涓哂笑:“嗬,回去的路顺溜着呢,张仁兄若是灰心,这辰光拐回去,赶黑刚好到家!草舍里舒服得紧呢!” 张仪鼻孔里哼出一声,忽地站起:“谁先上去,这还说不准呢!”说着一把扯过苏秦,“苏兄,让他们歇着,我俩寻路去!” 二人没有朝前,竟是回头走去。 庞涓看他们一眼,爆出长笑:“哈哈哈哈!”屁股却是不动。 孙宾起身:“贤弟,咱们跟上吧,都是兄弟,莫要走散了!” “孙兄放心,有那野桃子在,散不了。” “这—” 庞涓打断他:“张仁兄让咱歇着,咱就歇吧,何时孙兄歇得足了,在下带你上去就是!” 孙宾看向石壁,皱眉:“怎么上?” 庞涓起身:“孙兄,咱得先吃点儿东西,是不?” 庞涓脱下鞋子,走下瀑布,将剑左挑右扎,弄出几条小鱼,去了肠肚、苦腮,拿水洗过,朝嘴里塞去一条,嚼嚼吃了。 孙宾从小养尊处优,不曾吃过生物,见他吃生鱼这般熟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庞涓递给孙宾几条:“吃吧,孙兄,茹毛饮血乃上古之风!” 孙宾苦笑一下,将死鱼推回,看到崖边有些山果,认出一种是山楂,便摘下几个充饥。 庞涓吃完小鱼,走到崖边,寻到一条葛藤,挥剑斩断两根,接到一处,在一端绑上石头,瞧准崖间一棵松树“嗖”地扔上。石头不偏不倚,绕在松树枝上。庞涓放松葛藤,石头自缒下来。庞涓接过,将石头在葛藤上一绕,绾个结,用力一拉,葛藤竟就缠在松树上。庞涓将绳子一端拴在腰间,攀了葛藤,“嗖嗖”几下,身子已在松树上。庞涓收起葛藤,如法炮制,将葛藤再次扔向崖顶一株更大的松树。 庞涓攀至崖顶,将葛藤抛至飞瀑下。孙宾接过,也如庞涓一样拴在腰间,攀了葛藤,径至崖顶。 从斩断葛藤到攀上崖顶,二人前后不到两刻钟。 孙宾站在崖顶,望向崖下,不无佩服地赞道:“贤弟好手段哪!” 庞涓耸耸肩,扭转头:“走吧,孙兄!” 孙宾满脸惊讶:“不等苏秦他们了?” “哼!”庞涓鼻孔里哼出一声,没好气道,“姓张那小子猴精一般,想必已在前面喽,我们得抓紧赶上才是!” “断然不会。再说,即使他们上来,也必在崖顶等候我们!” “有了!”庞涓抽出宝剑,拿剑尖在一块石头上刻道:“苏兄、张兄,见字赶路,桃崖下见!”刻完,笑对孙宾,“孙兄,这下如何?” 孙宾看出庞涓执意先走,只好依他,沿小溪一路走去。 越往深处走,山更高,谷更深,瀑布更险。 庞涓一路披荆斩棘,所行无阻。 二人来到一处崖壁下,水流潺潺,鱼儿畅游,有大鸟在水边啄食。庞涓拿剑削木,缠上藤条,孙宾削树枝为矢。庞涓弯弓搭箭,“嗖”地射去,一只大鸟应声而倒。 是夜,孙宾生出篝火,庞涓烤出美味,奔波了一天的兄弟二人津津有味地吃着野味,谈笑风生地聊着往事,肩并肩沉沉睡去。 行至中午,溪水陡然不见,横在前面的净是大小不等的卵石。 二人大是惊异,详细察看,原来溪水是从卵石下面流走,只闻水响,不见水踪。显然,由此处开始,是暗河了。 庞涓道:“童子说,小溪尽头是野人谷,看来就是此谷了!” 孙宾寻块石头坐下,生起火:“贤弟,我们等等苏兄他们!一路上没见痕迹,他们一定在后面呢!” 庞涓笑道:“呵呵呵,希望能在。” “哦?” 庞涓不屑道:“如果不出在下所料,这辰光他俩不定已回鬼谷,躺在草舍的安乐窝了呢!” “不可能。苏兄、张兄断非等闲之辈!” “孙兄,”庞涓起身道,“他们既非等闲之辈,我们大可不必等下去了,先到谷底如何?” “好倒是好,只是??” 庞涓急了:“只是什么?” “临行之时,师兄曾说此谷唤作野人谷,有野人出没。若是苏兄他们也在,人多胆壮,万一遇到野人,也好有个应对!” 想到童子所嘱,庞涓这也不敢逞能,点头道:“好,就依孙兄。这样吧,我去打点猎物,你生堆火,我们吃美喝足,看那两只蜗牛何时可到!” 话音未落,远处飘来张仪的声音:“前面说话的,可是庞仁兄?” 庞涓吃一大惊,迎上去一看,果是张仪、苏秦二人,各自拄了木棒,许是赶路过急,皆是气喘吁吁。 “哈哈哈哈,”庞涓指着二人的拐杖放声长笑,“二位老叟,我二人已经在此恭候数个时辰了!” 张仪拄杖喘气,叹服道:“服了,服了,张仪服了!” 庞涓得意地问道:“张仁兄服什么了?” “服你庞仁兄呀!我俩紧赶慢赶,却总是迟到半步!” “孙兄在前面生火,你俩先去歇着,”庞涓不无得意地取下背上的自制弓箭,“我这就打几只鸟儿为二位仁兄果腹!” “呵呵呵,”张仪摆手止住,“若是这说,庞仁兄就不必了!我二人之所以走得吃力,”拍拍肚皮,“是吃得太饱了!” 庞涓惊愕:“你们吃什么了?” “猎物呀!”张仪夸张地扳起手指头,“鸟啦兔啦什么的!”转对苏秦,“苏兄,把那几个没吃完的送给二位仁兄尝尝,也让庞仁兄省点儿力气!” 庞涓看向苏秦,见他手中果真提着两只死鸟,且是烤熟了的。 愣怔有顷,庞涓将目光移向张仪的剑与苏秦的木棍,不无惊愕道:“你们??怎么打到它们的?” 张仪从袖中摸出他的弹弓,朝他亮亮,一脸得意的表情。 庞涓愕然。 有四人同行,胆气就壮了。庞涓看看天色,率先走去,张仪紧跟,孙宾断后。四人行至天黑,仍未走到山谷尽头,也未遇到野人。看看天色将晚,他们打些野味,在隐蔽处生起篝火,歇过一夜,次晨又走,午时来到一处地方,两边山势陡然锁住,前面再无谷道,唯有一条绝壁横在面前。 好一处绝壁!四人抬头仰望,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绝壁巨大无比,高约百丈,直上直下,就如一堵上天砌就的城墙。再细一看,此壁竟是一块整石,只在六七十丈高处现出一道如绣花针般的缝隙,缝中长出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和几株如荆棘般的植物。由于离地面过高,他们看不真切这些植物的样子,但忖知它们必是童子所说的野桃树了。 四人目瞪口呆,好长时间过去了,谁也没有说话。 苏秦缓缓蹲下身子,率先打破沉寂,出声吟道:“这么高的地方,又不是只鹰,如何上去?” “乖乖,”张仪纳闷道,“山中这么多果子,先生吃什么不好,偏要吃那几根藤上的!” 庞涓放眼环顾,惊喜地叫道:“你们看!”用手指上面。 众人皆望上去,见绝壁上垂下些许爬藤,星星点点,或长或短,细得就如头发丝一般,荡在绝壁上随风飘动。 “诸位,”庞涓指着爬藤兴奋道,“我们寻个缓坡攀到崖顶,吊着那些爬藤溜下,就能摘到桃子了!” 张仪细审绝壁,连连摇头:“庞仁兄,那是玩命!” 庞涓白他一眼,鼻孔里哼出一声:“怕死的这就回去,孙兄,走,我们寻坡爬去!”说着一把扯住孙宾,往回去寻缓坡。 苏秦看向张仪,目光征询。 张仪回他个苦笑,朝绝壁又看一会儿,咂舌道:“乖乖,还真遇到个不要命的!” 苏秦吸一口气,吟道:“我们也??跟上?” 张仪两手一摊,做个苦脸:“还能怎么办?” 二人尾随庞、孙往回走了一段,散开寻找可以攀援的缓坡。张仪看到一处山坳,拨开荆棘,正在寻路,全身陡然一震,目光落在一株植物上。 那棵植物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毛茸茸的桃子。 “乖乖!”张仪伸手摘下一颗,审看一时,朝三人扬手大叫,“苏兄,孙兄,庞兄,快来这儿!” 三人急赶过来。 庞涓看向山坡,摇头。 张仪道:“你摇什么头?” 庞涓的眼睛盯在山上,语气坚决:“这儿不能上!” 孙宾看过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庞涓手指山顶:“你们看,即使能上去,从这儿到那处绝壁,得绕一个大弯,还要翻过几个尖峰!” 孙宾审看一下,点头:“嗯,是有点儿绕!” 张仪冷笑一声:“庞仁兄,啥人告诉你是要上山了?” “咦,”庞涓怔了下,看他,“不上山,你叫我们过来做啥?” “把你袋中的那颗桃子拿出来!” “什么桃子?” “师兄给的那颗呀!” 庞涓拿出来,递给他。 张仪接过,审视片刻,将另一手中的桃子排上去,合在一块儿。两只桃子毫无二致,只是大小稍稍不同。 庞涓凝视两只桃子,一脸愕然:“咦,你从哪儿搞到的?” 张仪努下嘴。 三人看过去,见一株树上结的尽是这样的桃子。 三人皆怔。 有顷,庞涓长嘘一口气:“他奶奶的!”连摘几个放在手心。 苏秦、孙宾也各摘一颗,仔细比较。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放眼望去,这儿是一片野桃的世界,足有半亩大小,处处桃藤,累累果实挂满枝头。 孙宾凝眉道:“据师兄交代,先生要的是绝壁上的桃子,不是这谷底的桃子,想必两种桃子味道不同吧?” “这个好办!”庞涓将手中刚摘的桃子放进口中,咬一口,又涩又酸,紧忙吐出,做个苦脸,“嗯,孙兄所言不差,这桃儿味道不对!” 三人各摘一颗尝过,无不吐出。 庞涓急了,将童子给的那枚咬开,尝了下,亦吐出来,转忧为喜:“诸位,诸位,就是这个味儿!” 三人分别尝过,再尝树上之桃,味儿并无区别。 “哈哈哈哈,”庞涓审视周围的地势,长笑几声,“诸位仁兄请看,此处极是偏僻,想必先生未曾来过,因而只知崖上有桃,不知此处也有桃。我们可将此桃摘回,就说是崖上之桃,想必先生吃不出来!” 孙宾沉思有顷:“摘回去倒是可以,但只能说是谷底之桃,不能说是崖上之桃!” “孙兄差矣。”庞涓呵呵笑道,“先生有言在先,要的是崖上之桃,不曾说是谷底之桃。我们已经来到崖下,摘回的却是谷底之桃,莫说别的,纵使童子,也会取笑我们!” “二位不要争了,”张仪截住话头,“我们各摘一些回去,谁也不许说是谷底之桃。先生若能识别出来,在下服了。先生若是识别不出,我们谁也不可说破,心中有数即可!” “嘿,”庞涓大赞,冲他竖起拇指,“张仁兄,你这是考先生呀!” “哈哈哈哈,”张仪长笑一声,亦冲他竖下拇指,一脸得意道,“让你说着了!不瞒你庞仁兄,在下考过的先生多了去了,没有一个不中套的!”说着伸手就去摘桃。 见张仪、庞涓定要这样,孙宾、苏秦也别无他法,只得从了,各自寻找中眼的桃子摘下,拿袋子装了,按原路返回。 回程轻快许多。 第三日向晚时分,四人满载而归,将四堆桃子并列摆在草堂外的石案上,叫童子出来验货。 童子盯住四堆桃子审视有顷,从左侧第一堆里拣起一颗,冷冷道:“这是谁的?” 苏秦底气不足,应道:“我??我??” 童子将桃子扔回,指向第二堆:“这是谁的?” 张仪上前一步,拱手应道:“禀师兄,是我的!” 童子指着第三堆,看向孙宾:“这是孙宾的吧?” 孙宾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表情却是没变:“是。” 童子指最后一堆:“庞涓,这是你的?” “嘻嘻,当然是喽。”庞涓笑嘻嘻地拿出一颗,“请师兄先尝一颗!” 童子盯住庞涓,目光犀利:“可是崖中间之桃?” 庞涓重重点头:“当然!” 童子目光依次扫过其余三人:“还有你仨,摘的可都是崖中之桃?” 孙宾、苏秦互望一眼,甚是尴尬。 张仪不待二人接腔,抢先回道:“当然是喽。” “既然都是,我就拿给先生了!”童子将四堆分别装进四只陶罐,拿块化石在上面标上姓氏,让他们搬进草堂。 翌日晨起,东方现出鱼肚白,林中鸟鸣。童子站在四子草堂外面,面前是一个大篓子,篓中是四只陶罐。 童子冲草舍大喊:“四位公子,鸟叫喽!” 四人显然都已起来,纷纷走出自己的草舍。 童子指向篓子:“这是你们的桃子,各拿各的!” 庞涓看向篓子,怔了下:“先生不吃了吗?” “先生说了,你们谁摘的谁吃,一只也不许留!” 张仪打个惊怔:“这??先生为何不吃?” 童子扫他一眼,逐个看向其他三人,冷冷道:“四位公子请随我来!”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四子相视一眼,忐忑不安地跟在童子后面,随他拐进一处山坳。 童子指着前面一片树丛:“去吧,看一眼,就会晓得先生为何不吃了!” 四人走过去,目瞪口呆。 横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比野人谷底的要大许多的野桃林,所有枝头无不是果实累累。庞涓摘下一颗尝过,又涩又酸,与他们费尽辛苦摘回来的桃子毫无二致。 童子缓缓走过来。 见四人各自低头,童子哂笑道:“晓得了吗?” 庞涓一脸悔过状:“小师兄,我们知错了!请师兄转禀先生,就说我们这就返回野人谷,定为先生摘下崖上的桃子!” 童子白他一眼,逐个扫过众人:“哼,就凭你们,此生怕是摘不回来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