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乌乍现-《大唐扶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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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恐怖的是,每当他逃到分岔路口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挡住某个方向,一言不发,也不出手阻拦。

    直到最后,与其说是成玄风逃到了一处偏僻宅院,倒不如说他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方。他背靠着冰凉墙壁,气若游丝,简直虚弱到了极点。

    成玄风感到双眼发花,逐渐看不清周围景象,只能用力一咬舌尖,借着最后一丝清醒,翻过了身后的高墙。随着身体“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终于彻底昏厥过去。

    可是他坠落之处刚好挨着宅院里的一处居室,住在里面的人睡得极浅,忽然听到了一声类似沉甸甸的麻袋摔在地上的声音,于是便醒了过来。

    那人悄悄推门走进院中,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孔,竟然是薛家的“天煞孤星”——薛灵芝!

    这些日子以来,薛府下人依然无比畏惧天生不祥的主子,所以薛灵芝居住之处十分安静,尤其到了夜里,没有一个仆人愿意主动靠近这边,生怕一不留神便被主子“克”?死。

    薛灵芝对此不以为然,反而乐得清静,只是偶尔会想念那位祝由先生,毕竟他算是自己唯一的友人。所以屋外传来声音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张少白,只有那个人最喜欢翻薛家的墙头,还曾经带着自己“离家出走”。

    然而当薛灵芝看清墙角处那道昏迷不醒的身影时,却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那人躺在血泊之中,脸上满是血污,看不清面容,但能够确定绝对不是张少白,这让薛灵芝顿时紧张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薛灵芝蹙起眉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应该如何处理那个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道人在昏迷的情况下又吐了一口血,其中还混有一些血肉碎块,看来是内脏也受了创伤。

    薛灵芝见状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无论如何还是先帮他一把,至于之后如何就等之后再说。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想必是有人循着踪迹追到了这里。

    于是薛灵芝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人身旁,想把他挪到其他地方,不料成玄风身子极重,挪动起来十分费劲。她将成玄风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同时将他上半身的重量大多压在自己的背部。

    或许是成玄风在昏迷之际感受到了有人试图挪动自己,他稍稍清醒了半分,双腿下意识地用力,总算是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薛灵芝咬紧牙关,将成玄风挪到了假山那头,把人藏在了一个缺口处,这才松了口?气。

    成玄风的血沾染到了薛灵芝的轻薄衣衫之上,月光之下,薛灵芝身上触碰到血迹的肌肤忽然有了一些变化。

    正如一年前,薛灵芝和张少白双双落水,她好不容易将张少白弄到一个隐秘山洞,结果身上也沾了一些血迹,让张少白看到了那终生难忘的一幕。

    而此时此刻,成玄风在一阵恍惚中微微睁眼,他并未看清救命恩人的面容,而是先看到了一只鸟首。

    那只灵鸟的头部正倚着女子的脖颈,鸟眼在月下透着诡异。女子肌肤雪白,灵鸟其色火红,两者相融相依,难分彼此。

    仿佛薛灵芝就是那只灵鸟,而那只灵鸟也就是薛灵芝。

    成玄风原本极为轻缓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因为他想起了山上看到过的那些典籍,其中《山海经》曾提到过一种灵鸟——看守着长生不老药的灵乌。虽然他从未见过那等神物,可不知为何,他看到那只灵鸟的时候偏执地认为它就是书上记载的那只不死灵乌。

    薛灵芝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院外的脚步声上,并未留意成玄风的异常,待到那脚步声消失不见之后,她才发现成玄风已经睁开了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成玄风一言不发,脸上的血污让整个人显得仿佛疯魔。

    薛灵芝感到有些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去屋里给你拿些伤药,你用后就赶快走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而成玄风从始至终视线从未离开过薛灵芝,眼神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狂热。

    身处这等绝境之中,他莫名想起了温玄机曾给他讲过的那个故事。温玄机说,在他差点饿死的时候,有个乞丐往他嘴里塞了一口馒头。可是紧接着乞丐便后悔了,又把他嘴里的馒头硬生生抠了出来。

    那个女子虽然救了自己,可她是否也会后悔呢?

    想到这里,成玄风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想到女子背上的文身,心头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燎原之火。

    一个道门,乃至整个大唐都寻觅了许多年的秘密,终于被他找到了钥匙。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薛灵芝拿着伤药回到假山这边的时候,发现那个来路不明的道人已经离去。她心思一转,便想到那人一定是不信任她,这才悄悄离开。

    这样倒也好,免得她烦心救完人之后又该如何。薛灵芝看了眼宅子那头,见没什么动静,想来石管家和仆人并未留意到这边,便开始收拾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以及自己身上的血污。

    她本就被人看成天煞孤星,若是再不明不白地惹上其他事情,恐怕未来日子只会难上加难。

    收拾妥当之后,薛灵芝重新躺回床榻,却心绪难平,久久不能睡去。

    “把这副身子彻底交给我,我能满足你的所有愿望,”她脑海中有道声音响起,“你想要的自由,你喜爱的山山水水,还有张少白,我都能给你。”

    薛灵芝心想:“你总说把这一切给我,但你又是谁,你明明就是我啊。”

    她紧闭双眼,用力摒弃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可她努力许久却毫无作用,她此时此刻的心乱如麻,仿佛预示着什么。

    可惜,那个唯一能帮助她的人,正在长安的另外一处……

    饱受煎熬。

    ※

    清冷的月光之下,张少白觉得身体莫名发热,好像体内有异物在各处游走,将他折磨得近乎疯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了,准确来说,普度大会的第一试开始之后,他的身体便开始这般,这期间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寻找病根,可病情还是愈发严?重。

    最为恐怖的是,精通祝由的张少白居然完全没有觉察到是谁向自己下了毒手,他怀疑过铸玲珑在自己身上还留了其他东西,也怀疑过是否佘婆婆当时也藏着暗招,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多日过后早已无从证明。

    但是,这也为他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自打张少白愿意走出张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他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以自身作为诱饵,主动勾引那些对张家不怀好意的人露出马脚。

    如今他中了招,刚好说明的确有人暗算于他,而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极可能与六年前的那场大火有关。

    张少白皱着眉头,轻轻推开窗子,看向月亮的眼神中满是感伤。忽然,有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站在窗外对他说道:“你本就有隐疾在身,如今又伤上加伤,是不想要命了吗?”

    “如果能查出那场火的真相,这条命不要也罢。”

    五叔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你若是死了,张氏祝由的传承就断了!”

    张少白却说:“我和老爹他们不一样,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传承,我只在乎这一世能不能活得问心无愧。再说了,当年离家出走的大伯说不定还没死呢,可以让他开枝散叶啊。”

    “不要提起张怀璧那个大逆不道的叛徒,你是二哥的儿子,和他绝不一样!”五叔看着张少白的惨白面容,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唉,不说了不说了,和你唠唠叨叨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那是五叔疼我,”张少白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转而说道,“之前我用摄魂之法试探出了佘婆婆的深浅,也确定她和大火无关。那么还有铸玲珑和厉千帆二人,其中铸玲珑也与我算是暗中交过手了,就剩下厉千帆神神秘秘。说实话,我感觉凶手就在他们当中。”

    五叔喝了口酒,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旁边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转眼间便溜得无影无踪。

    明珪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刚才五叔站着的位置,看着窗子里面的张少白,轻声说:“先生怎么还不睡啊?”

    张少白揶揄道:“你这是半夜起来开闸放水?挺好,免得尿床。”

    明珪小脸通红:“才没有……我就是做了个梦……梦见了我爹。”

    张少白叹了口气,又看了小徒弟许久,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于是说道:“进来一起睡?”

    “哎!”明珪脸上又有了笑意。

    一夜过后,日头初升,张少白拨开压在身上的宝贝徒弟,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他与茅一川事先并未有过约定,却不约而同一起到了曲池坊。

    曲池坊位于长安东南角,虽说地处偏僻,却有着城里难得一见的好风光,只因曲池便是修建于此。早在大隋时期,这里就建了一座皇家园林,名为“芙蓉园”,之后长安易主,芙蓉园侥幸得以存留。

    茅一川赶到这边的时候,比张少白略微晚了一步,刚好看到一袭白衣的祝由先生就站在坊门处,神游物外。

    他伸手拍了一下张少白,后者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头来没好气道:“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

    “只是你没听到罢了。”茅一川转而问道,“你居然一反常态一早来了这边,莫不是对第二试有了想法?”

    张少白摇头道:“没有,只是越想越觉得此番普度大会有些不太寻常。”

    茅一川眼前一亮:“怎么说?”

    “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还是查案要紧,先过了药试再说吧。”

    随后,两人似是闲逛一般在曲池坊内走走停停,与其说是查案,张少白反倒更像是出来逛街游玩。不过这人生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一见到坊中老人便凑上前去套起了近乎,顺带着打听最近曲池坊发生的那些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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