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切肤之痛-《大唐扶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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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一川把手洗得通红,随后便来到薛灵芝对面站好,等待出手抓蛊。这期间他不经意看了薛灵芝一眼,发现她全神贯注,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

    突然,薛灵芝左手用力一按,紧接着指尖触碰之处隐隐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浮现在张少白的背后,并且开始快速移动起来。

    蛊虫应是嗅到了香气,所以变得极为狂躁,痛得张少白忍不住哼了一声。

    薛灵芝原本还有些怀疑香炉的作用,此时见它有用,便又把香炉贴近了背部一些,果然看到那虫子活动得更加剧烈,甚至在背部顶起了一个小包。

    “准备。”薛灵芝冷声说道,一手猛地用力叩下,刚好将蛊虫紧紧固定在了一处血肉之中。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持着柳叶刀在该处划了一刀,速度不快不慢,力度也颇为均?匀。

    随着刀尖移动,张少白背部的皮肤向两侧分开,鲜血也从伤口处涌出。茅一川俯下身子做好准备,眼睛微眯着,努力从中寻找着蛊虫。终于,他从一片血肉模糊中隐约看到了一丁点黑色。

    几乎眨眼的工夫,茅一川出手如电,食指和中指竟是直接塞入了伤口之中,一下子便将那只蛊虫抓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饮脂蛊通体黑色,背覆甲壳,不过指甲盖大小。它身上沾着血,掉落在地之后仍未死亡,居然又挣扎着翻了个身,想要重新飞入张少白体内。

    不过,茅一川看清其长相之后便一脚踩死了它,还颇为解恨地碾了两下。

    薛灵芝并未留意那些,她只是在蛊虫取出之后立刻拿来一块棉布,还往上洒了些药粉,然后用力按在了伤口处,鲜血顿时止住。

    背部被人开了一刀实在太痛,这时张少白再难忍住,终于发出了杀猪般的号叫:“吼啊!”

    薛灵芝随手放下柳叶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没事了。”

    茅一川见张少白叫声中气十足,便也不再担心,主动向薛灵芝道谢:“多谢薛医师出手相救。”

    他主动叫薛灵芝为薛医师,可见比起薛家小娘子的身份,此时茅一川更为认可她的医?术。

    薛灵芝笑着摇了摇头,她很喜欢别人称呼她为医师:“分内之事。”

    张少白仍不停地叫唤着,就好像喊得大声一些便能疼得少一些。茅一川实在是听得心烦,便主动离开薛家别院,继续追查“药试”一事去了。

    于是屋中只剩下张少白和薛灵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张少白不好意思继续喊疼,嘟囔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救完人之后薛灵芝再度变回了往日羞涩怯懦的模样,小脸通红:“如果不是五叔拿回来那个香炉,我也没有办法的。”

    “嘿嘿,等我多买两壶好酒犒劳五叔,当初他把咱俩从崤函道救出来,我就说要请他喝长安最好的酒水。”张少白转而问道,“对了,那只饮脂蛊呢?”

    薛灵芝看了眼地下的虫子尸体,说道:“被茅一川一脚踩死了。”

    “哎哟,可惜了可惜了……”张少白一副肉痛的模样,不过这时他也的确在肉?痛。

    “留着它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医书上只说是药三分毒,却没说是毒也三分药啊。”

    薛灵芝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张少白侧过头看着薛灵芝,颇为享受此时此刻的宁静,连背部伤口的疼也被他忽略了大半。

    “我这段时间没来看你,是害怕像在洛阳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带入那些阴谋诡计之?中。”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想法……我并不害怕那些事情。”

    “崤函道咱俩九死一生,就算你不怕,我却害怕再发生一次类似的事。”

    薛灵芝温柔地取下张少白背部的止血布,又换了一块新的,然后用布条缠绕身体一圈,将其固定。

    她想起前天家中闯入的不速之客,便说道:“就算你努力保护我,不让我受你牵连,麻烦事也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张少白疑惑道:“什么意思?”

    “前天夜里有个受了重伤的道士翻墙进了我家,我本想帮他治伤,不过他只是歇了歇便偷偷离去了。”

    “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脸上满是血污,看不太清,不过应该不难看。”

    张少白追问道:“跟我比起来呢?”

    薛灵芝有些羞涩:“应该没你好看。”

    张少白喃喃道:“一个道士,又没我好看,估计是那个失踪不见的成玄风。不过他怎会碰巧到了你这头?真是奇怪。”

    “先不要想那么多啦,好好休息一下吧。”薛灵芝包扎好伤口后,起身便离开了房间,“少白,我不想一直拖累别人,能够用医术帮助你,我觉得很开心。”

    薛灵芝前脚刚走,五叔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屋子。

    “薛小娘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五叔一边说着,一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张少白翻了个白眼:“麻烦把那个香炉扔出去,闻着恶心。”

    五叔依言收起香炉,又说:“你这次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啧啧,不好还?啊!”

    “麻烦的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

    “没办法,如果不是我把香炉送了过来,你现在怕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喽。”

    张少白说:“灵芝倒是没啥,而且她早就知道你,不过茅一川就说不定了……”

    五叔说道:“你不信任那个小子?”

    “不,我把他当成可以托付性命的那种朋友。但他的秘密太多,又和皇室牵连得太深,算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

    “呵呵,这样才对嘛,年轻人何必装得老气横秋。”五叔临走的时候还打了个酒嗝,简直臭不可闻。

    张少白叹了口气,恨不得把脸埋到床底下。

    ※

    与此同时,茅一川离了薛府别院之后,孤身一人入了皇宫。进宫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牌子悬于腰间,一路畅行无阻,径直去了内廷深处的玄元庙。

    此处乃是李治于乾封元年(666年)追谥老子为玄元皇帝而建,位于禁宫之内,高踞北邙山顶。庙宇门前伫立有高大铜柱,意为勾连天地之气。门户之上雕有大山大河、日月星辰,有护持李唐江山之意。

    茅一川被内侍引入庙里的时候,李治身穿道袍,刚好饮尽了一碗汤药。他面向老子画像,看了许久,忽地叹道:“还是不像,还是不像啊……”

    茅一川恭敬跪倒,说道:“陛下既然不满意,不如另寻一画师再绘制一幅。”

    李治摇头道:“找不到啦,大唐屈指可数的画师全都画过,可朕就是不满意。不过说来倒也有趣,朕曾为此事问过黄冠真人,他说能够令朕满意之人将在永隆年间出生,可就只有这么一句话,朕上哪里找去?”

    茅一川赞同道:“的确,而且此人就算真在永隆年间出生,能够绘制壁画也要再长大些。”

    “是啊,不说这些了,朕让你查的那件事情如何了?”

    “回陛下话,武后将那人藏于曲池坊,设为普度大会的第二试,意图借他人之手将其公布于众。不过,目前他似乎被一个名叫铸玲珑的女子带走,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武后也不明吗?”

    “臣不知。”

    李治双眼微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绝不可让此人现身,一旦见到,迅速杀之。”

    “臣领命。”

    “退下吧。”

    茅一川闻言站起身来,躬身退出玄元庙,随后便离开皇宫继续探查药试一事,四处寻找那只厉鬼。

    从昨晚得到的线索来看,厉千帆和铸玲珑也去了曲江池畔,而且遇到了厉鬼。只不过两人之间的联盟关系一触即破,最后只剩下铸玲珑一人去追,而厉千帆则装作重伤留在原地等待张少白上钩。

    茅一川身为金阁之主,知晓许多常人所不知的隐秘之事,关于厉鬼他也知道一些,只不过事关帝后二人,所以不能告诉张少白。他心中一清二楚,药试为何取名为“药试”。他也知道,那头厉鬼绝不可能逃得过铸玲珑的追捕。

    可为何至今铸玲珑也没有现身?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有人从中作梗,害得铸玲珑没有抓住厉鬼。其二是铸玲珑另有打算,故意藏了起来。

    茅一川重新走了一遍曲江池畔,沿着厉千帆所指方向又追了一次,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心道铸玲珑不愧是祝由中人,藏匿行踪确实有一手,假如她自己不愿现身,其他人想要找到她是极难的。

    “若是他在此处,不知会用什么法子。”茅一川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张少白,祝由先生对付同道中人向来很有一套,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只可惜张少白此时病重在床,茅一川实在是不忍打搅。

    ※

    事与愿违的是,茅一川没有主动找张少白帮忙,却有另一个人主动找到了薛府别?院。

    这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面容身材全部笼罩其中。他步履轻盈,行动起来有如幽魂,以至于进入别院的时候石管家丝毫没有察觉。他随手扔出一些奇怪粉末,便让别院里的下人变得浑浑噩噩,甚至主动为他指明了张少白的所在之处。

    薛灵芝正在后院望着池塘怔怔出神,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迅速回头,然后便被神秘人一把扣住了脖颈,呼吸极为困难,险些直接昏厥过去。

    神秘人声音嘶哑,分不清男女:“张少白在哪儿?”

    薛灵芝用力从喉咙处挤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休要骗我,我知道他就在这里,”神秘人手臂一勾,将薛灵芝锁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些人身上带着一股臭味,无论离得多远都能嗅到。”

    说罢,他双目一扫,目光就落在了张少白所在的那处病房。

    然而,那间病房里的人似乎早就有所预感,居然主动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这边。

    张少白身穿白衫,咳嗽了两声,视线从薛灵芝转到了神秘人身上:“你要找我?”

    神秘人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既然知道我的来意,就乖乖跟我走吧。”

    张少白一动不动:“你先把人放了,然后带我走不就行了。”

    “不行。”

    “我和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什么好怕的,而且这里又不是张宅。”

    神秘人讥讽道:“张少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唯有面对你,我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因为我很清楚,你绝对不会将自己真正置于险境,说不定现在这个院子里就有人时刻准备着将我当场格杀。”

    张少白笑得仿佛天真少年:“你想得太多啦!”

    “这样吧,我数到三,你主动亮出后招如何?不然,我就只能杀了这个小娘子?了。”

    “喂,她可是当朝宰相的孙女,你若是伤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话说得没错,可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伤害她吗?”神秘人早就看破了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小心思。

    张少白笑意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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