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莲业火-《大唐扶龙传》
第(2/3)页
张少白越听越难过,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慈恩的选择:“您在普度坛配合武后,提出了自己的治疗之法,故而武后心里已经领了佛门的情。接下来您将会以死脱身,这样又不会让陛下生疑,只会觉得可惜。”
“若你早生个几十年,或是我晚来这世间几十年,一定不会这般寂寞。”
张少白终于明白,原来慈恩早就给自己铺了一条死路,而九罗的刺杀只不过刚好成全了和尚的计划。换而言之,无论九罗是否出现,慈恩都会想一个办法杀死自己。
因此今日慈恩才没有带木鱼前来普度坛,他不想让徒弟亲眼看到师父死去。
看破了这些因果,张少白对慈恩既是亲近又是敬重,问道:“我能帮您什么?”
慈恩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他明明在看张少白,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他说:“木鱼的身世很不寻常,而且,他是一颗‘无漏种子’。”
“‘无漏种子’?”
“他是唯识宗的无上瑰宝,但我死后,恐怕佛门会有人对木鱼不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在木鱼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帮他一下。你无须为此付出太多,只是举手之劳便可。”
张少白没有想到,佛门当中竟然也有许多龌龊事,就像是祝由支脉觊觎天脉,佛门诸多宗派同样也在眼馋身为“无漏种子”的木鱼。他虽然不懂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却能够感受到慈恩对木鱼的重视。
就像是张云清始终将儿子视为比自身生命还要重要的传承之道。
张少白重重点头:“我张少白对轩辕祖师发誓,只要木鱼有难,我便一定会出手相?助!”
慈恩脸上笑意更浓,“话已说完,你我的缘分也尽了。少白,快快逃命去吧。”
张少白顽固道:“不行,我绝对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假如你所说的九罗真要杀光所有可能治好陛下的人,那现在你我能活一个便活一个,不然就彻底输在了他们手里,”慈恩的说话声越来越轻,渐渐低不可闻,“逃吧,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大师?大师!”张少白微微用力摇晃着慈恩,见他已经闭上眼睛,心知自己再不逃难免会被九罗一网打尽,到时候才真是辜负了慈恩的一番苦心。
少年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把七宝袈裟抚平,将其工工整整地穿在和尚身上。做完这件事,他忍着心痛转身往远处逃去,跑了数十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竟隐约看到慈恩大师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额头低垂,身上袈裟宝气四溢,法相庄?严。
※
与此同时,普度坛外某处安静所在,秦鸣鹤竟然同样死里逃生,此时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看穿着打扮正是曾经惊鸿一现的庞先生。
秦鸣鹤望向普度坛燃起的火焰,苦笑道:“只要慈恩死掉,陛下定会允我为他开颅,事成之后你能否放掉我的妻儿?”
庞先生亦是笑道:“可惜我并不想你治好皇帝。”
秦鸣鹤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吧,大唐如今岌岌可危,形势更是乱不可言。与其治好皇帝,倒不如在开颅的时候使些手段,让他直接死掉。当大唐彻底陷入混乱,你能得到的便会更?多。”
“这不可能,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绝无生机!”
“唉,世人大多眼光狭隘,胆量不足,果然屠龙之事只能由身负‘屠龙术’之人来做;”庞先生发出一声叹息,“着实可惜了你这一双天赐的好眼眸啊。”
话音落下,一柄尖刀便刺穿了秦鸣鹤的心脏,他瞪大碧蓝之色的眼眸,双手紧紧抓着庞先生的衣袖,挣扎着说道:“放了我的……妻儿……”
紧接着,尚未死透的秦鸣鹤眼睁睁看着两根手指距离自己的双眼越来越近,然后刺入眼眶,活生生地抠出了眼珠。
庞先生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珠和手上的血迹,说道:“既然你长了一对可以透视的眼睛,怎么就看不出我在骗你呢?两个已经死了的人,放了又有什么用。”
他将那对眼珠收好,笑道:“接下来,就只剩下张家的那个余孽了。”
“张家?余孽?”突然有道声音在庞先生身后响起,那人身上还带着一股酒味,“这么说来,张家的大火就是你放的?”
庞先生戴着青铜面具,故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却能感到一丝故人重逢的……“喜悦”,他转过身对张五叔说道:“是啊,只不过逃了两只老鼠。”
“老你娘的鼠!”五叔将腰间酒壶用力扔向庞先生,不过庞先生看来也是个武艺高强之辈,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便将酒壶打了回去。
下一刻,张五叔的铁拳重重砸破酒壶,身影不停,誓要与面前仇人一分生死!
只是这满含怒意的一拳却是打了个空。
张五叔惊出一身冷汗,发现庞先生原本站立之处只剩一股烟雾,竟是不知何时动了手脚。更为可怕的是,五叔还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阵法当中,周遭景色变得朦朦胧胧,仿佛无端起了一场大雾,而且雾中还有许多人影影绰绰。
“不过是个野种罢了。”庞先生的声音响起之时,一道身影擦着五叔背后而过,幸好张五叔躲闪及时,只在背后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张五叔忽然心乱如麻,因为脚下阵法似曾相识。如果他记得没错,自己年幼时候曾见过张家老太爷施展此法,人在阵中恍若幽灵,乃是上等的障眼法,名为……厌阴。
※
与此同时,张家仅剩的唯一“余孽”正努力逃跑,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那股给人暗中窥视的感觉。更糟糕的是,他出生时就患着的气虚之症在一番折腾之后终于爆发。
张少白痛苦地捂着胸口,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重,心道如果继续跑下去,恐怕没死在九罗手上,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随着他的步伐放缓,那股不安感距离他也越来越近,张少白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在心里埋怨几句五叔。不过埋怨归埋怨,张少白更多的还是担心,毕竟他和五叔一直以祝由秘法暗中联系,只要两人距离没有超过十里,五叔便一定能够找到张少白。
可是现在五叔这么久都没有现身,说明他一定是受到了那场大火或是九罗中人的阻?拦。
身处绝境之中,张少白决定铤而走险,主动放弃藏身在巷道内,转而去了坊市中最为热闹的街道。虽然那里极可能有九罗的眼线,但也可能会有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祝由先生的白衣染着一层黑灰,看起来落魄无比,他缓缓走在街上,感觉身边传来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走着走着,他便想起了明崇俨的死法,他就是在拥挤人潮中被捅了一刀,死得不明不白。
难道自己也要落得相同的下场?这可不太合适啊,毕竟明崇俨的死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计谋,可他张少白若是就这样死了,却是十足的亏本生意。
少年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发现有人挡住了去路。
“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张少白苦笑着抬起头,结果一看挡在身前的人竟是笑眯眯的来俊臣。
“张少白,算你命大。”曾用“苏童”之名隐瞒身份的推事院之主来俊臣,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目光穿过张少白,落在了少年身后的数道身影上。
他说:“近来长安到处传言秦鸣鹤可以用开颅之法治好陛下,我奉命调查流言源头,这么说你会不会相信我?”
张少白虚弱道:“比起九罗,你就是说你能用嘴放屁,我都相信。”
“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快滚吧,打起来我可护不住你。”来俊臣本就在张少白手里吃了不少亏,看他极不顺眼。但来俊臣身为武后心腹,至少还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便拔出剑与张少白擦身而过。
那几个九罗刺客见状也纷纷现身,亮出兵刃,开始围攻来俊臣。
“你要是没死,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张少白无暇回头去看战局,强撑着身体加快脚步,这次有来俊臣吸引九罗视线,他便打算找个僻静地方藏起来,直到事情结束。
不料他还是小瞧了九罗此次杀他的决心,甚至可以说比起刺杀皇帝,九罗在杀害张少白一事上安排了更多的人力,即便有慈恩和来俊臣先后分担了不少压力,可他还是感到背后有目光如附骨之疽始终跟随。
张少白越逃越是心慌,病痛也愈渐加深。他心想自己再这么逃下去肯定小命不保,于是路过一个茶摊时向摊主要了一碗热茶,又多给了几枚铜板。摊主一见客人大方,顿时乐开了花,赶紧就去忙活了,不过等端上热茶的时候却发现客人已经不见。
原来张少白只做了片刻停留,感到危险逐渐逼近,便从茶摊穿行而过,刚好躲进了后面的小巷。这里堆积了不少杂物,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他躲在一堆麻袋堆成的杂物后面,感到喉咙一痒,险些忍不住咳出声来。
不过他还是及时用手捂住了口鼻,只发出“扑哧”一声轻响,紧接着他放下手,看见掌心全是鲜血。
“真是糟糕,也不知五叔现在怎么样了。”张少白靠在墙上,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附近传来,不能确定来者是普通百姓还是九罗,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轻手轻脚地将藏身地转移到了墙角后面。
片刻过后,果然有人一把推倒了麻袋。张少白冷汗涔涔,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不用露头去看,只用耳朵听便知来者不善。
可有一点让他颇为疑惑,那就是九罗到底通过何种手段找到了他的行踪?偌大一个长安城,难道他们还能在每一处都布置眼线不成?
张少白正苦思冥想,不经意抬头一瞥,刚好看到一只乌鸦就停在旁边房檐之上,他忽然觉得这只鸟很有问题。
咸天八法当中有一“鬼使之法”,其实操纵的不是鬼,而是飞禽走兽。这些生灵经过教化之后,便可帮助主人暗中做些事情。比如佘婆婆的蛇擅长偷袭,张家曾经也养过一只灵猴,颇通人性。而这只乌鸦,或许便是九罗最厉害的眼线。
是它一直跟着张少白,并且引人来追!
只可惜张少白想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他现在被堵在这里不知该往何处逃窜,乌鸦那黑溜溜的眼睛又始终盯着这边。他弯腰捡了一根木棒,然后施展出地脉兽门的口技,学的正是野猫。他原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乌鸦听后居然真的振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而随着乌鸦离开,那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稍作停留之后便渐渐走远?了。
张少白松了口气,心道:幸亏我平时学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然真要死在这里。死里逃生之后他倍感疲惫,居然两条腿都在打战。
不知为何,张少白那颗高悬着的心刚刚落了一半,便重新悬了起来,仿佛在提醒他这里仍不安全。这是他当了多年祝由先生练就的本能,有时候人的身体会欺骗自己,但心却不会。
巷子里的风,带着一股腥气。
张少白眼皮一跳,转头看向墙角那边,只见一个人正倒退着露出身形,他应该就是跟着乌鸦追踪到这里的九罗杀手。只是这会儿的他看起来极为恐惧,似乎正面对着一个更加可怕的事物。
突然,一只手掐住了杀手的脖子,用力一扭后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那只手的主人缓缓前行,转过身来,面对着张少白笑道:“原来小野猫藏在这里,我的手下脑子还真是生了锈,居然会被你这种拙劣技巧糊弄过去。”
这个人戴着青铜面具,身穿藏青长袍,上面绣有星辰日月、麒麟凤凰,正是庞先生。而在他的肩膀上,还落着一只乌鸦。
张少白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干脆不再考虑,而是直面庞先生问道:“你是祝由中人?”
庞先生答道:“咸天广祝,不问来由。”
“屠龙术?”
“你说呢?”
“看不出来,我本以为明崇俨才是屠龙术传人。”
“是谁告诉你屠龙术只有一个传人的?”
“扶龙术只有我一个传人,所以我觉得屠龙术也是一样。”
“愚蠢,扶龙自然只需一人,若是有两人,迟早要互相争斗不休,还扶什么龙。但屠龙就不一样了,只要能毁掉大唐,谁都可能身负屠龙技。”
张少白疑惑道:“可是我不明白,如今大唐国泰民安,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改朝换代?难道就为了施展一下屠龙术?”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