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死灵乌-《大唐扶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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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过去了一个夜晚,这个世道却变得陌生起来。
有些人孤孤单单地死了,再也听不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他也不会再用手段搅弄风云。整个长安仿佛都随之变了模样,风中也少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张少白。
直至今日少年终于彻底褪去青涩,甚至成熟得略显“老气”。就比如他那一头转为花白之色的发丝,乍一看仿佛古稀之年,憔悴有如秋季里落光了叶子的柳枝,一碰就会断掉。
再比如他的气质,也与以往有着极大区别,只不过这份变化只有与他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察觉得到。曾经的张少白心中满是仇恨,即便脸上带着笑意,行事也极为洒脱,可还是透着几分刻意。
全然不似如今这般自然,他的笑容多了些恬淡,眼神也变得宁静下来……可是,他的孤独似乎也变得更深了。
来俊臣看到这副模样的张少白时先是惊讶,随后便笑着说道:“你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啊。”
张少白低着眉眼,似乎在看脚尖的一块青石,说道:“先前你在普度坛外救我一命,而后我在皇宫为你谋了一条生路,算是两清。至于昨夜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过来,留在宫里承受天后的怒火。”
“唉,我是说不过你,”来俊臣话锋一转,“既然九罗事了,我想带着庞先生的头颅回去。”
张少白闻言抬眼看向来俊臣,不冷不淡地说:“你应该已经知道,庞先生,姓?张。”
不知为何,来俊臣在被这道视线盯住的时候居然有些心虚,心中更是生出一丝惧意。他忽然想到即便茅一川身受重伤,已经没了出手的力气,但自己却依然身处张宅。
原本他认为张少白和明珪两个谁也不能够阻拦自己带走张怀璧的头颅,可现在却再也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他隐隐有所预感,假如自己非要这样做,张少白一定有办法让自己死在这里。
然后对武后说一声,来俊臣已与九罗同归于尽。
短短一瞬间,来俊臣想了许多,最终决定放弃头颅,笑眯眯地离开了张宅,再不愿多待哪怕一刻。
张少白披着一件雪白大氅,头发披散着,仿佛上面落了一层雪。他对茅一川说道:“这个人狡猾得很,恐怕当不来友人。”
茅一川脸色蜡黄,站姿也不似以往那般笔直,但他腰间依然系着无锋,刀不离人。除此之外,就在无锋的旁边,还多了一把名为“有情”的新刀。
“有情”比“无锋”要短一些,也窄一些,故而两把刀绑在一处的时候,就像是一对男女相偎相依。
他看着来俊臣离去的方向,说道:“从昨夜到刚才,他起码动过三次杀机。”
“若是他真的按捺不住,想要杀了你我泄愤,咱们就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至于,他要真敢动手,我起码能保你一命。再者说,你也不会坐以待毙,不是?吗?”
张少白笑嘻嘻地凑到茅一川身边,虚情假意地扶着他的一条胳膊,说道:“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你这个棺材脸才是我真正的至交好友啊!”
茅一川颇为嫌弃地将胳膊抽了出来,说道:“我们也该去宫里了,免得多生事?端。”
“慢些也无妨,就让来俊臣去领个头功。本来杀了自家亲人我心里就不太舒服,若是再用大伯的命换来荣华富贵,想来我会更加难过。”
“这你就想多了,在陛下看来我们都是将功赎罪之人,无罚便是奖赏。”
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茅一川自是更加了解帝王心性。其实在张怀璧死后他也松了口气,金阁追查九罗已有数十年,昨夜不仅除了魑魅魍魉,更是斩了庞先生,想来九罗现在已是半死不活。
这样一来,大唐又能多些太平日子。
可是,九罗并不能完全熄灭陛下心中的火,普度大会中人仅剩张少白一人生还,现今无人能够治疗他的头疾,这会让他更加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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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茅一川所料不错,当众人赶到紫宸殿的时候,并未有人道一句恭喜,反而肃杀气氛比往日还要更加浓烈。
原因很简单,李治刚刚犯了头疾。
来俊臣来得最早,将整件事情通通讲了一遍之后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只有武后淡淡说了一句:“去一旁候着。”
之后来俊臣便低眉顺眼地乖乖站好,连大气都不敢喘。而武后则走到陛下身边,为他轻轻揉弄着额头,叹道:“陛下终于愿意让妾身靠近了。”
李治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说道:“既然九罗死了,便说明普度大会那桩事确实与皇后无关,之前是朕冤枉了你。”
“唉,此次九罗大费周章地害死了慈恩大师和秦鸣鹤,虽然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可到最后还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皇后,你说这世上真就没人能治好朕的头疾吗?孙思邈隐居深山,朕派了多少人过去也没能找到,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秦鸣鹤,结果又是这么个下场。”
武后叹道:“如今我们也只能相信张少白了,他的法子虽然不能根治陛下的病,但起码能够遏制病情恶化。”
李治亦是叹道:“可朕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紫宸殿外的老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张少白和茅一川已到。李治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老太监才放那二人进入殿内。
武后看到张少白的模样,不禁有些心酸,主动说道:“听说庞先生其实是你的大伯,当年张家的大火也是他放的?”
张少白恭敬答道:“回天后话,是。”
“你亲手杀了他?”
“是。”
武后坐在陛下身旁,情不自禁地攥住了他的一只手,哀伤道:“可怜的孩子。”
张少白却微笑道:“天后不必为臣伤感,六年前的大仇终于得报,其实在臣心中喜还是远远大于悲。”
武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对李治说道:“陛下,您看普度大会现今只剩下张少白一人活着,不如就将御赐金牒给了他吧,也算是对张家有些补偿。”
她说到“补偿”二字的时候,李治眉心一跳,显然关于张云清之死,帝后二人也都带着一些愧意。
不过李治却没有直接奖赏张少白,而是问道:“朕想知道一件事情,‘扶摇之法’到底是什么?”
张少白答道:“回陛下,‘扶摇之法’早在数百年前便失传了。不过据臣所知,此法能够肉白骨活死人。”
“你……当真不会?”
“臣确实不会,坊间传言不过是为了引出九罗而杜撰。”
李治闻言心中生出怒火,不过一看张少白的憔悴样子便按捺下了自身火气。他也知道这个少年于昨夜经历了太多事情,现在不好苛责。
可他就是觉得不甘,自己贵为天皇,为何不得身体安康,为何不能长生不老?
千百年来所有皇帝都没能迈过的那道生死关,李治同样也没能跨过。九罗之存亡与自己的生死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陛下沉默不语,张少白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半点声响。武后则自始至终一直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发现他变得沉稳了很多,少了以往的几分狡猾,看起来越来越像是张云清。
这便是传承,即使张云清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却有一个与他极为相似的人活着,这对张云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长生不老?
只可惜在九罗的算计和皇室的无情覆辙之下,李治最喜爱的儿子都未能守住太子的位置,其中大多还丢了性命。所以他永远不会拥有一个和自己颇为相似的后人,由其来继承大唐的江山。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李治越是头痛,就越是胆战心惊,更是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他害怕自己一旦死了,便再也无人可守住这片盛世大唐。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只要武后还在,结果便不会如自己梦中那般糟糕。
可武后所掌控的大唐,还会是李氏的大唐吗?他想不通,更想不开,因而不想死,更不敢死。
至于张少白此人是赏是罚,他已经不在乎了。
武后见陛下迟迟不语,刚想开口赏赐张少白等人,不料老太监居然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陛下身旁耳语一番。
李治的神色随之一振,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急切道:“快请,快请!”
武后心思一动,之前张少白进宫求见的时候,陛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可当下却极为激动,可见求见之人非同一般。
张少白与武后想到了一处,而且他还猜到陛下之所以这般失态,说明来者必定和他的头疾有关。
可是能够治疗头疾的人大多死了,还会有谁能让陛下如此激动?
当老太监将那个人请入殿内的时候,张少白瞳孔一缩,转头看向了茅一川,而后者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张少白。
就连天塌都能面不改色的茅一川居然都会这样,乃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本应死去的人。
这个人早在普度大会的风试之后下落不明,当时推事院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找到此人,于是断定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他却在今时今日出现在了皇宫之中。
成玄风穿着道袍,头戴莲花冠,身形比起以往清瘦了不少,却衬托得身上仙气更?重。
武后一见此人,惊讶道:“你是成玄风?”
“道门楼观派成玄风,拜见天皇天后。”成玄风做了个道稽,声音中透着疲惫,不知这些天来遭受了多少苦难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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