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谁在假戏真做-《天晴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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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跟她合照之后,妈妈让自己走开,又示意摄像师再照一张,而那张独照里,终年不苟言笑的妈妈轻轻地抿起唇,笑容是那样温柔,那般美好……

    直到法官再次发问,严展晴才慢慢地开口:“就算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我,也不能证明什么。”

    “审判长,我可以现在联络严国正,也就是严律师的父亲,他绝对可以证明沈女士跟严律师的关系……”

    “你敢!”严展晴几乎喊了起来,脸上那种几乎要杀人的表情让穆森表情一滞,一时间忘了反驳。

    温霖紧张地站起来,如果待会儿严展晴失控的话,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他都要把她带走!

    事实上他也差点这么做了,是萧茵拉住他,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告诫他什么。

    可是……严展晴那种虎落平阳般的脆弱反击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严律师,你到底是不是沈裴瑛的女儿?”

    在法官第三次的质问下,严展晴终于认命地说:“是……”

    接下来,几乎是穆森的表演时间,他先让沈裴瑛叙述当时她离开严展晴的经过,接着适当夸大严展晴对沈裴瑛的恨意,再将自己花了十分钟整理的资料——也就是严展晴之前经手的一些特殊案例。当那些案子被一一罗列出来的时候,几乎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严展晴对于“母亲”这个角色充满敌意,特别是单亲母亲,穆森就拿了之前闹得轰轰烈烈的刘思的案子当典型例子详细解说。

    严展晴静静地听着,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所以,审判长,介于原告律师跟我当事人有这一层敏感的关系存在,为了避免原告律师做出有失职业操守的行为,我方请求原告更换律师。”

    刚刚穆森的长篇大论,也让严展晴有些喘息的空间,她立即反驳道:“请问什么是有失职业操守的行为?我一直严格按照律师法则法规为我当事人提供法律上的帮助,呈堂的证据没有一丝弄虚作假,何来你那种有失职业操守的污蔑。”

    “那么请问严律师,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从被告的辩护律师成为原告的辩护律师?”

    严展晴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会做这种转变是不是在知道我当事人是沈女士,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所生的时候做的决定?”

    “……我不需要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审判长,我有证据可以显示原告律师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针对我的当事人,并且提供与本案无关的资料企图干扰审判长的判断,我完全可以认为这是原告律师变相报复自己亲生母亲的一种手段,法庭是神圣的,法律的权威是用来保护蒙受冤屈的受害者,辩方律师却把法庭和法律变成她报复他人的工具,这不仅是一种有违职业操守的行为,还是一种亵渎法庭和法律的行为。”

    “辩方律师,如果你再无中生有,我会让你为刚刚所说的话负责!”

    “原告律师,当庭威胁对方律师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整个审理进入了一个胶着的状态,几十分钟后,法官的法槌落下。

    “介于案情复杂,双方证据不足,驳回双方律师的请求,本案择日再审,休庭!”

    法官等政府人员,包括收押人员已经离开,但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有要离开的迹象。

    这种诡异的情形持续了一会儿,穆森走到严展晴的身边,没有刚刚的攻击气势,像个普通同事一样,不带任何歧义地说道:“严律师,我建议你看一下心理医生。”

    严展晴更加用力地握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只是她的面容依旧是平整无痕的,平静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她刚刚才受到了那么大的打击。对于穆森的话她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越过每一个人,起身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黄雅琳才如梦初醒地开始收拾资料,可是手依旧是抖的。

    沈裴瑛比温霖更早追上去,只是口未开,泪先落。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起……”

    严展晴注视着她,冷冷地勾了下唇:“怎么会呢?不是做得挺好的。”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她忽然靠过去,轻声地说,“我不会善罢甘休。”

    “……”沈裴瑛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在原地看着严展晴的背影渐渐远去。

    走出法院的时候严展晴依旧是抬头挺胸气势凌人的样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是冷的,那种冷好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她得找个地方暖和起来,不然会冻僵的。

    这么想着,身体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严律师!”

    又是你……

    在看到温霖紧张的脸庞时,她的嘴角忽然出现一丝苦涩的笑。

    你这么温暖的人,为什么会搭理我这种如此冷血的人呢?

    “你没事吧?”

    这一刻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人面前,她会变得很软弱,软弱到只是他一句关心的话,就可以让自己的眼眶发烫。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严展晴冷冷躲开他的手。

    “没事。”她转身走开。

    “你去哪里?”他一脸不放心。

    严展晴暗自深吸了口气,把眼里的温度压制下去,继而神色无异地看着他说:“去事务所,我不想把这件案子搞砸。”

    “……你还是要继续下去吗?”

    “当然,这是我的工作,我想温医生也不会中途放弃自己的病人吧。”

    看着她,温霖的眸底忽然出现了一种类似忧伤的神色。

    “你很清楚,这不一样!”他加重语气,“更何况现在你跟沈阿姨的关系已经公开了,法官……”

    “这不能代表什么,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分贝不高,语气却异常僵硬。

    “有关系。”他握住她的双肩,“如果真的没关系,你今天就不会这么意气用事,这么蛮不讲理,这么仇视母亲这个角色。”

    “……”

    “停手好不好?”语气里有恳请和心疼,“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道坎,但是你必须跨过它,你不能这样一直带着恨活着,最后受伤最深的只会是你。”他的声音渐渐软下来,“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你可以跟她聊聊……”

    严展晴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眸底的表情几乎是难以置信的。

    原来……

    原来在你的心里面,我也不过是一个心理变态……

    原来啊。

    一团火不停地往上烧,烧掉了那些冰冷,蔓延出更绵长的恨意。

    她僵硬地扫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温医生,你不觉得你太感情用事了吗?”

    “……”

    “虽然你是我法律上的丈夫,但是这不代表你就有权利对我的工作指手划脚,我们之间不过只是一纸契约,没有任何关系!”

    “……”

    冰冷决绝的话像是一根刺,刺进了柔软的心脏,望着眼前的人,温霖无意识地退开了一小步,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是无法置信又不得不信的震惊?还是想压制又压制不住的愤怒?可更多的应该是……似乎永远都无法进入她内心的那种绝望吧。

    太多情绪杂糅在胸口,混乱得让他有些痛苦。

    久久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所以他转身,一步一步地远离她的视线。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严展晴身体的力气也好像被抽光了,胃开始隐隐作痛,她皱着眉头,紧紧捂住发怒的胃,一点一点地蹲下去。

    滴答。

    地面开始出现一滴又一滴的水渍,像是下雨了。

    严展晴回到家里,把自己关了一下午,直到父亲喊吃晚餐的时候才出房门。她竭力保持以往的样子,不让父亲看出端倪。晚上,时针跳过十二点,门外依旧没有动静传来,这是温霖第一次在没有值夜班的情况下,没有回家。

    严展晴坐在床的一侧,双手抱膝,目光安静地落在身旁空荡荡的位置,看起来神不守舍。

    良久,她慢吞吞地躺下,习惯性地空出一大块位置,只是再也感受不到熟悉的温度。

    借来的幸福,总归是要还的。

    第二天,严展晴照常到公司上班。只是早晨到公司门口的时候,严展晴出现罕见的迟疑,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别人看自己的目光,但是不管是什么流言即便亲耳听到她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唯独这件事……会让她觉得耻辱,像烙印在脸上的疮疤,让她想摒弃。

    现在应该谁都知道了吧,她是那名少年的母亲的女儿……

    这关系,想想就让人作呕。

    严展晴还是维持一派对谁都很冷淡的作风,进到公司后遇见任何人都熟视无睹,然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上午都没出现。

    其间黄雅琳进出了好几次,在听她报告的时候严展晴都刻意避开她的目光,神色也跟以往有了细微的变化。

    黄雅琳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变化,心情有点沉重。她认识的严律师,不该是这样的——这种几乎可以用不安来形容的样子。

    “昨天在法庭上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在报告完毕后,黄雅琳忽然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强调有没有用,只是很想让她不要那么不安。

    “穆律师也不会说的,他说他只是想赢官司,对你的隐私没有兴趣,所以不会有人知道昨天在法庭上发生的事……”她涨红脸,把头压得很低,像是在承认什么错误。

    “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说完,黄雅琳就仓皇地逃离了办公室,所以她没有看到严展晴惊讶过后,眸底闪动的,感激的目光。

    医院里,手术室中正在进行一场手术,温霖戴着口罩,手上的白色橡胶手套已经被血染红,他的额头布满汗水,精神高度集中。

    他的精神需要这样高度集中,这样心底那股疼痛就不会乘虚而入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彼此都没有联络对方,刻意不去打探对方的消息,各自忙碌,各自空虚。

    唯一的默契是,在夜深人静时,会兀自看着手机里对方静默的名字,久久地发呆。

    杨昊当然看得出他的异常,哪怕他一直很好地维持着一个平静的表象。周末,他硬是以发奖金这种子虚乌有的借口把温霖拉到酒吧,他很明白,温霖看似温和好相处,但其实骨子里冷硬得很,他不想跟你谈的事情,你就是撬开他的嘴也别指望能听到他吐出一个标点符号来,而拉他去酒吧是杨昊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发泄方式。

    可是一整晚,温霖只是冷眼看着舞池那群玩到脱形的妖孽,跟他搭讪的女生很多,但是他那种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住的冷漠,让那些女孩望而却步。

    他一向克制,做事待人把握着一个度,可是那晚他把自己灌醉了,不要命的样子让杨昊看着很难受。出了酒吧后他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倒在他的身上,良久没有动静。就在杨昊以为他醉过去的时候,却听到他苦涩地低喃着:“如果我不去找你,你会来找我吗……会吗?”

    这一刻,杨昊终于确定了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爱她。

    经过这些天,严国正再怎么迟钝,从温霖这几天的不着家,也察觉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反常。而且很明显,女儿早出晚归是在躲着自己。

    今晚,老人刻意等到严展晴回家。

    “晴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温霖吵架了?”

    老人急切的目光让严展晴说不出欺骗的话,这几天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温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案子上,可是心底隐隐的疼痛欺骗不了自己。

    她在疯狂地想念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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