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沉入,不会游泳-《深海下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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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当初我未懂得顾忌
年少率性害惨你
令人受伤滋味难保更可悲
这心地再善良
终生怎去向你说对不起
……
这种刺猬
连谁曾待我好都可带来伤势
内疚内疚内疚没作为
直到在某年某日
我能安息于葬礼
——陈奕迅《于心有愧》
to:沈风海
沈风海。
我曾经想为你写很多封信。
在戛纳的那段时光,竟是我一生最美的回忆。
我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你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我为你描述眼前的风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温馨平和。
我想,对我来说,这样的感觉,应该就叫死而无憾了。
尽管我总会在你的眼睛里看出悲伤,我知道你在思念姐姐,我也思念她。
我知道,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找你的。
她果然来了。
from:易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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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从爸妈那里弄到的地址,也靠着我恶补了半年的法语,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寻找了将近三天之后,终于找到了沈风海的住址。
沈风海他们住在戛纳的海滨大道附近,相对来说还比较好找,只是我人生地不熟,单单打听居民区就花了半天,最后却在沙滩海湾见到了沈风海和易茹。
易茹戴着美丽的帽子,搀扶着沈风海坐在海滩上。
那一幕恬静而优雅,温馨而感人。
易茹穿着美丽的花裙子,海风吹拂着她的裙角,她正坐在沈风海的身边,为他讲述着眼前的景色。
“这里非常宽阔整洁,我们正坐在沙滩上,对面就是海湾,碧蓝碧蓝的,漂亮极了。在你的左方,是一些酒店,酒店的建筑设计都很漂亮,有上个世纪的古建筑群,还有高楼。道路上呢,有绿化带,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听说这些花全年都是开放着的,这里的气温很适合花草生长。那里还种着棕榈树。”易茹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了沈风海一般,她停了停,又说,“在我们的右后方呢,是……”
易茹朝右后方转过头来。
而我,就站在他们的右后方。
易茹见到我,脸色一惊,“姐”字的口形都已经做了出来,差一点就叫出了声。
我却立马把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急忙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叫出口。
易茹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右后方……是什么呢?易茹?”沈风海微笑着问易茹。
易茹依然扭着头,看着我,回答沈风海:“右后方啊,有一个美女,她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白白的衬衫,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长长的,发梢有点卷,长得很漂亮。身材,还有衣着风格都很像我姐姐。”
听着易茹的形容,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风海听完这样的描述,也把脸朝右后方扭了过来。
时隔半年,我再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沈风海的面容。他瘦了,脸色也越发显得苍白,眼睛黑黑的,好看极了,只是依然没有以前的明亮光泽,因为看不见,他的眼神总有些呆呆的。
他正冲着我的方向,努力地眯着眼睛,试图想要看到些什么。
很可惜,最终他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头又转了回去,无奈地对易茹笑了笑:“哪怕只是长得有些像她,我也很想去看一看,不过真遗憾,现在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假装不经意一般,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易茹旁边。
易茹握了握我的手,又瞒着沈风海用手指在沙滩上写了几个字:“姐,我好想你。”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很想念她,然后我们就默契地不再交谈。
易茹假装开玩笑一般回应着沈风海刚刚的话:“是啊,这么漂亮的美女,你看不到,确实是可惜喽。”
沈风海听了,却十分不在意地笑了,然后说:“像又能怎么样呢……自易薇之后,再无美女。”
易茹看了看我,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还记得从前,我向他发出约会邀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电话里与我调笑的:“自易薇之后,再无美女。”
而此时他又对这句话做了进一步的解释:“自从那年第一次看到你姐姐,我就觉得,遇见她之后,恐怕我再也看不上别人了……无论在哪里,似乎只要她一出现,别人就显得那么暗淡,不过如此。”
“唉,你这么说,可真是打击我啊。”易茹夸张地叹了口气,“我长得和我姐姐一模一样,还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陪着你,你的心里却只有姐姐。”
沈风海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别闹。”
易茹就真的像个小丫头一样,一脸乖巧的模样:“沈风海,你猜,我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知道,易茹是为了我,才故意这么问的,于是竖起耳朵来认真地听着。
“她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也许是在某个不错的公司工作吧,以她的能力,应该很快就可以升职、加薪……不过以她的性格,真怕她不会乖乖地待在s市……也许她会到处找我们也说不定……只是我妈现在不让我们联系她……真担心她啊!”
说着说着,沈风海蹙起了眉头。
易茹安慰他:“别担心,姐姐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她还在等我们病好了之后一起回国去见她呢,所以你也要努力恢复啊。”
沈风海笑着点头:“我知道,她在等我。”
再也没有人说话,我们都无声地坐在海滩上。
来到戛纳这几天,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安下心来,欣赏沿海的美景。
只是看到沈风海,又不禁觉得遗憾——这样好的景色,他却看不到。
我终究没有告诉沈风海我的到来,因为我在酝酿那个惊喜——复明后的惊喜。
我会一直待在法国,陪伴在他身边,每时每刻照顾着他,跟随着他,直到他能够看到我。
我为他来到了戛纳,我一直都在他左右。
这就是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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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跟随着沈风海和易茹回到了医院。
再后来,我就一直伪装成护士,在病房里照料着沈风海,也曾搀扶他一同散步到林荫小路的尽头,也曾给他洗衣喂饭,也曾为他扣上病号服的纽扣……
我为他学会了削苹果。
我为他学会了把自己假装成一个哑巴。
我为他学会了配药换药。
易茹很容易疲累,已经不能再长时间地陪在沈风海身边,她常常每隔三四个小时就需要躺下来睡觉休息。
而沈风海总是孤独的。
他以为我是沈阿姨花钱雇来的护理师,他还以为我是个哑巴。
他曾经问过我:“你是不是声带或者嗓子有什么问题,不能说话,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话呢?”
我当然还是耐下性子来,沉默地陪伴着他。
一切都是为了等他复明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我不说话,他就当我默认了,还一脸惋惜的表情,哀叹道:“真是遗憾。”
哑巴的身份是好的,因为哑巴不会把别人的秘密说出去,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倾听者。
所以他在无聊的时候,总是会很温柔地和我讲话。
他会很期待地对我说:“不知道我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复明呢?我真的很想回国。”
他也会说:“你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女朋友,她一定在等着我,我要赶紧康复才成。”
他也会说:“你见过女孩子打架吗?我女朋友打架很厉害,她学过跆拳道,每次摆出那个应战的姿势,都是一脸酷酷的表情。”
他还会说:“我女朋友还会编程,她上大学的时候随便写个程序开发,都能卖到上万元。对大学生来说,真的很不容易了,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可是后来他又说:“唉,其实,她一直都没真的开口答应说要做我的女朋友,她也从来没说过她喜欢我。”
每当看到他这般落寞的表情,我都要十分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开口解释、安慰他的冲动。
沈阿姨原本不愿意让我这样照顾他,但时间长了,她也许是于心不忍,慢慢地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我的出现。
再后来,沈阿姨把我叫走,说是想和我谈谈心。
她说:“事情也过了这么久了,我是小海的妈妈,自然能看得出,他心里是喜欢你的。但是你自己数一数,哪次他受伤或者出事,不是因为你?之前是因为赛车,他把责任都扛了下来。虽说你一直阻止他去赛车,但说到底,他之所以答应石井歌,还是为了你。因为这件事,他连上大学都耽误了,还想隐瞒我……如果不是我后来查到了,恐怕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对于沈阿姨的指责,我自然无话可说。
沈阿姨又说到了沈风海的眼睛:“他是为了谁变瞎的,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内疚地点点头。
“易薇,阿姨也是看着你们从小长大,我知道你的性格,也知道我们家小海的性格。我一直觉得,你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但我也没办法阻止,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你,哪怕易茹这么痴心不改地陪着他,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你。现在你也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跑来了法国,这些日子,你对他的好,我也都看在眼里,所以也不打算再反对你们。”沈阿姨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是,易薇,我希望你能乖一些,温柔一些,可以吗?不要再出什么事了,我只希望你们好好的。”
我用力地点头:“阿姨,您放心,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易薇了,从前的易薇就是一只刺猬,但经过这些年,我身上的刺早就已经被沈风海一根一根地拔掉了。请相信我,就像您说的,我会为他变乖……到了现在,我只期望他的眼睛能够尽早康复。”
沈阿姨拍拍我的手,表示最终的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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