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杜氏有巧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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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他又去找了山长,禀明想外出游学之余,又试探着说起潘一舟对自己的态度。
山长却只是笑,说道:“知府大人既这么问了,你便好好琢磨,待一应细节俱都想明白了,写一副卷子交于他过目也就罢了。”
闻弦知意,杜文不禁大喜,立即朝山长拜了几拜。
山长摆摆手,也不问旁的,只说:“读书人游学也是正事,然也要讲究个厉害得失,你此番前去为的是做学问,我自然不好拦你,只出发前务必做好万全准备,万事小心为上,莫逞一时之气,没得叫亲朋忧心。”
这位山长今年都六十多岁,听说早些年也做过官,后来不知怎的辞官归乡,后又被人请来做了山长,为人十分谦和宽容,对杜文也很照顾,便如一位亲切长者。
他并未制止,也没说要叫杜文晚些再出去,皆因年轻时他也曾外出游学,知道假若真做起准备来,恐怕也得三两个月,到时候也快到年根儿下,估计……
顿了下,山长竟又突然说道:“你也知道,每年各处州、府学都会往太学选送若干成绩优异的学子,你年岁虽小,这一二年也可用心准备一番。”
位于开封的太学是大禄朝最高一级学府,汇聚当世大儒,便是执教琴棋书画等的,也均是各行大家,随便提及一个名字足够撼动八方,端的是天下学子心之所向。
只太学入学条件苛刻,每年所取人数不过百人,而全天下光是府学便有十五所,另有州学无数,百人名额着实竞争残酷。另,若诸位教授觉得某一年学子水平太差,便是大批裁减名额也是有的。
且即便能够入学,也未必自此之后高枕无忧,太学每月都会考试,一年十二次考试中,成绩累计甲等以下三次及以上者,将会被打回原来所在学院!
如此种种,一年年积累下来,这才锻造出了如今大名鼎鼎的太学,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甚至有小国使臣也巴不得能将本国贵族子弟送来学习……
山长这么一说,杜文的眼睛都亮了,一颗心砰砰直跳,难掩激动的问道:“您是说,我?”
太学,那可是太学!须知能在府学就读的皆是秀才,可在太学中,便是举人也比比皆是!当真精英汇聚!
山长笑而不语,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初始的激动过去,杜文也渐渐冷静下来,觉得即便自己有机会去,可今年的可能性也不大……再说了,便是能去,自己要去吗?
他分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不足,若不能及时填补,便是去了太学,纵使能够增进一二,可如今他所欠缺的,依旧会欠缺。
此刻的自己,并无踏入太学的资格。
游学,势在必行!
见他似乎很快便下定决心,山长微微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却更多的是欣慰。
杜文刚要走,又想起一事,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才小声道:“学生有一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山长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问,只把那几缕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胡须摸了几下,道:“若你想问潘大人的事,且不必开口了,他实在是位难得的君子。”
杜文一怔,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面上禁不住微微发红。
见他这般,山长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说:“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杜氏狂生,如今竟也被此等琐事所困,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杜文越发难熬,只得硬着头皮道:“既是山长这样讲,便是学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罪过。”
“我并非怪你,”山长笑完了,冲他招招手,和颜悦色道:“他是个君子,这世上却非人人都是君子,你如今眼见着也能想事,不一味死读书,甚好。”
杜文干笑,心道难不成我素日里真的那般蠢笨呆板?怎得略一琢磨人情世故,身边诸人便都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山长面容温和,便是不刻意笑,一双带了皱纹的眼睛中也透出暖意,叫人打从心底想要亲近。
他起身拍了拍杜文的肩膀,背着手走到窗边,望着外头万里晴空下的山景道:“你不必担忧他会因你是旁人的弟子便从中作梗,说来他也实在是个惜才之人,只脾气臭了些。”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潘一舟。
杜文揣度山长的语气,觉得这二人之前大约是熟悉的,只是不好细问。
山长呵呵笑了几声,又转回身来道:“说句不中听的,你此刻远未成长到值得他打击排挤的地步……”
直到杜文晃回宿舍,整个人还是晕晕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山长最后那话:
你此刻远未成长到值得他打击排挤的地步!
杜文忍不住将自己丢到床/上,随手扯了被子盖住脸,羞愤欲死。
是啊,是啊!
杜文呀杜文,你算是个甚鸟物!不过小小秀才,值得谁花心思对付?当真是叫以往的好言语给冲昏头,自以为名扬天下了。
少时牧清寒过来找他,见他这样还以为外出游学的事被山长驳了,不由的一喜,伸手掀了被子劝道:“这回你可信了吧?”
“信了信了,”杜文有气无力的说道:“信了我实在是个傻的,也信了自己是个眼高于顶的混账狂生……”
牧清寒听得满头雾水,追问之下才弄清缘故,一时也有些讪讪的。
说到猜疑,他的心思更重,猜疑时难免更甚……
两人对坐无言,一时心思翻滚。
后面杜文果然沉下心来,又翻了诸多地理书籍和县志,又拜托牧清寒帮忙,找惯会走南闯北的老人询问许多事项。
事已至此,且知府大人同山长都阻拦,牧清寒便也不再劝说,开始尽力帮忙。
然后杜文就渐渐觉察出不对,怎得许多时候,瞧着这位朋友竟比自己更上心?!
他一问,牧清寒就爽快的说了:“我便与你同去。”
这回轮到杜文大吃一惊,连声道使不得。
回想起当日自己苦口婆心劝他的情景,牧清寒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畅快,反问道:“你去得,我怎的就去不得?正好到来年三月,春归大地,便是有灾情也可略缓和些,你我二人便一并出行。若你执意要在冬日使犟,我便是打昏了你也要将你绑在济南府。”
大禄朝明文规定,子女需得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行乐、不得婚娶等,可满十个月之后,若有正规理由,可向当地官府报备后外出。当初牧老爷是五月上旬没的,到来年三月初正满十个月,故而牧清寒可外出游学无碍。
杜文语塞,待要说危机四伏吧,貌似自己比对方更加文弱;若要说自己是为游学长见识吧,难不成旁人就不许?
他当真觉得自己掉入自己挖的陷阱中了。
时下并不反对文人外出游学,便是父母在,也不过“游必有方”,更何况牧清寒父母都不在了,也早已出了热孝;且如今郭游有了老师,日日下学后必要过去请教,洪清洪师兄同牧清寒的爱好脾性着实南辕北辙,若自己再走了,留他一个孤鬼在此,确实孤单的很。
却听牧清寒又道:“近来这一连串的事,难不成只叫你醒悟了?我也知道了不少,欲要出去走走,开阔眼界。再者如今世道乱的很,你我结伴出行好歹有个照应,我哥哥也是应了的,想必妹妹他们知道了也更安心些。”
到底是打小就跟着走南闯北过的,牧家又是商户,见识得百般人情冷暖,论及这些事,便比一个临时抱佛脚的杜文强了不知多少。
杜文着实按耐不住,本欲整合妥当便启程,怎奈牧清寒罕见的坚持,并严肃道:“此事由不得你使性子,你没出去过不知道,冬日本就危机四伏,更勿论如今,冬日酷寒凌冽,寸草不生,如今又逢大灾之年,若逼急了,你当吃人真只是不可信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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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陈安县的杜瑕一家都还不知道府学中有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要做一桩眼下足够吓破人胆的大事,便是刚得了信儿的肖易生,也碍于弟子恳求,且什么时候出发,往哪里去暂时未定,也只得帮忙瞒着。
读过信后的的肖易生又喜又惊,喜得是这二人竟能自觉认识到自己的短处,又敢迎难而上;惊的是这俩小子实在狗胆包天,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真真儿的叫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杜文也给家里去了信,只因日程未定,也绝口不提游学的事,单说自己并未受到落榜刺激,已很认识到本身不足,皆是学问并未融会贯通的缘故,日后定当加倍努力用功,叫爹娘妹妹不必忧心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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