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单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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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泽远没反应,也不知听没听到,林未未对护士说:“打吧。”

    针头刺进手臂,林泽远都未曾睁眼,他的身体如今对外界的刺激就连这一点点反应都没有了。

    针打完,林未未叫陪护看着,自己离开病房,最后去了楼梯间。关上门,她浑身抖得像筛糠,靠住墙壁蹲下,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不断地大口大口吸气再呼气,很不讲究地用毛衣袖子去抹眼泪,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最后她抱住自己的双膝,闭上眼,前额轻轻地在膝盖上碰了碰,眼泪滴落在牛仔裤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缩了一会儿,蹲得腿发麻,发颤的手拿出手机,找到墨子期的号码看了一阵。

    她没拨出去,她刚哭过一定带着鼻音,想骂他但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给他打电话,最后她发了条信息。

    “墨子期,你就是个浑蛋,王八蛋,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把句号删除,加了三个感叹号,发送出去。

    但很快,她觉得这条信息还是有些弱,她现在最想做的是当面指着墨子期的鼻尖质问他,好好骂他一顿,再抽他,狠狠抽他几巴掌。

    然而这很难实现,她又不想见他,更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会儿的落魄样子。她揉了揉眼睛,最后将他的号码直接拉黑。

    这样他想骂回来也不行。

    屏幕上信息显示框里面除却她骂人的那一条,前面还是之前的几条短信。

    ——拒绝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是。

    她的眼泪又涌出来,喉咙更得厉害,墨子期就是个骗子。

    与此同时,墨子期也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看短信。

    之前他在短信里说得很明白,林未未当时没有再回复,他也没有催太紧,原因是,他和林未未现在都不适合谈这事,公司里事情很多,林未未那边还要照顾林泽远,其实不是个告白的好时机。

    但是她问了,他也就说了。

    尽管别人都说她和展皓在一起了,他就是不相信,没有从她这里听到什么拒绝的话,他就很难死心,一个“是”字发送出去很简单,但是之后他过得不可谓不煎熬。

    他心里也盘算过可能收到的回复,最糟糕的一种,就是林未未亲口告诉他,她确实和展皓在一起了。

    他又想,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如不要回复了,只要她不回复,他就总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她没有明白地拒绝他,也许是还在考虑,他愿意给她时间静下心想。

    结果几天过去,他等来一条骂人的短信……

    简直莫名其妙,短信指名道姓地骂他,也不可能是她发错了。他没耐心慢悠悠地发信息了,直接拨通她的电话,那端却是暂时无法接通。

    他连着打了四五通电话,结果都一样,也来了些火气,发短信给她:“我招你惹你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复,工作还堆了一堆,他郁闷地撇下手机忙工作去了。

    但是一整天的状态都不怎么好,开会的时候也频频走神,隔一会儿看看手机,一直不见她的消息,他心底的火气噌噌的,林未未这脾气来得毫无预兆,难道是生气他那天情不自禁吻了她?

    他一巴掌都挨了,还被她咬了,难道还不够吗?

    他的胡思乱想没什么结果,下午的时候再打电话过去依旧无法接通,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被她拉黑了。

    其实也可以借别人的手机再尝试着打一打,但是他没有,不是只有林未未有脾气,他也气,骂完人就拉黑这种操作实在太缺德了。

    电话是没再打,但他心底的躁意不断扩大。快下班时,新入职的cfo来了他办公室一趟,将一沓财务报表交给他,犹豫着和他商量:“是这样的墨总,这段时间林总不是不接电话吗,我有些事也问不上她,所以我想问下您。”

    一提到林未未,墨子期本来阴沉的脸就更臭了:“什么事?”

    kit的员工年龄普遍不是很大,新入职的cfo也就是个小伙子,见他这样有些怯,打开财务报表说:“我是想问,给财务部批的一些常规报销和维护客情之类的费用,为什么这么少啊……”

    墨子期蹙眉,将报表拿过来看。

    都是林未未在任期间的一些报销,上面的名目和费用一目了然,他以前没仔细看过这些东西,林未未拿来的文件他从来没有过目这一说,都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在工作上面,他对林未未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但现在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账目确实有问题,很诡异地,报销名目对比费用看,费用少得可怜。

    普通的商务宴请,在晋城没有小一千是下不来的,但是报表上全都是三四百,还有一些维系客情的活动和礼物,最后报销的费用也远远小于实际所需。

    墨子期有点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其实这种相对而言比较灵活的业务岗,有时也确实有一些无法报销的费用,一般会以其他名目找票据报销,账目上就会存在细微的差异,但是他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这种情况很多,大部分都出在林未未那里。

    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说话了:“我看了一下……大部分是出在林总这里,所以就想问问,您是给她定了报销的范围吗,例如维护客情不能超过多少之类的?”

    墨子期垂眸,还盯着报表:“没有。”

    他根本就没关注过林未未怎么花公司的钱,并不担心她会乱花。虽然她看起来挺不靠谱,但工作上不需要他操心,这几年来都是kit的持家小能手,很会为公司抠钱,这个工作习惯延续到她的生活中。她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很抠门,其他部门的报销她也审核,但她审核过后他从来都不认真看就签字,想到这里,他问:“其他部门有这问题吗?”

    小伙子摇摇头:“只有财务部,而且主要集中在林总这里。其实我也和梁晓冉聊过,她那里也有这种情况,她和我说,林总以前有给公司垫钱的毛……”后面的“病”字没出口,赶紧换了,“习惯,梁晓冉这里有些费用也是林总垫的,有些费用直接没有体现在报表里,林总垫了之后找不到票就连票也不贴,也不报……我知道林总这是为了给公司省钱,但是她这样,我们接手的人很难办啊,有些费用是必须的……”

    墨子期有点走神,听得不太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脑海里又浮现出林未未流着泪的脸。

    他并不知道她给公司垫了多少钱,再加上不断投入到新项目里去的,也难怪她父亲生病了她压力大到想转卖股份,她之前对kit真的是全身心地投入,毫无保留。

    他觉得心疼,但也更气,林未未很多事情都是擅作主张,这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如果她继续做cfo,这样的事情很可能还在继续,而他浑然不觉。

    这天下班之后他有个商务应酬,心情不好的缘故,多喝了几杯,离开饭店的时候头重脚轻,车是肯定没法开了,他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里。

    鬼使神差地,他报出老工作室的地址。

    脑子在酒精作用下转得很慢很慢,下车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林未未这会儿是肯定不在的,她大概在医院。

    他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打车去医院,但旋即又想到,展皓很有可能也在。

    林未未是真的和展皓在一起了吗?如果是,上回展皓在病房待着,他就在楼道里强吻了林未未,他也确实是个浑蛋。

    他一边想一边上楼,站在门前,手往衣兜里摸了两回,才意识到一件事——这房子的钥匙他已经还给林未未了,他现在就连门都进不去。

    他背靠住门,手扶着额头,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想见一个人,想得挠心挠肺。他也想多去医院陪陪她,帮忙照看林泽远,但是展皓在那里,他就显得十分多余。

    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无论他做什么,可能都没有用了。

    他和她,也许是真的不可能了。

    下午四点多,林泽远睁眼,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林泽远现在完全无法进食,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林未未用棉签给他润嘴唇,润完了,林泽远抬起沉重的手挥动,林未未赶紧一把按住,害怕滚针,她提醒林泽远:“在吊针呢。”

    林泽远的手指又动了动,缓慢而嘶哑地发声:“不吊了……”

    林未未的眼睛又红了:“不吊病怎么好?”

    其实吊了病也好不了,现在吊针不过是吊命,她不敢往深了想,她害怕。

    林泽远要是走了,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什么都没干成,为了kit和林泽远闹翻了一直没回去,但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林泽远很虚弱,说话太吃力,听了她这句话没吭声。

    尽管她按着,林泽远的手还是滚针了,手背高高肿起来一大块。她按了下呼叫铃,不多时护士过来拔针重扎。

    这段时间因为一直在输液,林泽远的手背上的瘀血和肿的地方很多,血管也没以前好,护士重扎失败了两回,额头出了汗:“不然扎脚上吧。”

    林未未还没说话,林泽远的呼吸重了:“不……不扎脚。”

    林未未微怔,心里难受得跟有刀子剐似的,说话有些鼻音,哄着小孩似的林泽远:“手上不好扎,再扎不进去你还要疼一回,扎脚上吧?肯定一次就能扎好。”

    林泽远摇着头:“不……不扎针……”

    林未未手攥成拳,指甲掐在掌心,想要将眼泪忍回去,但眼泪还是溢了出来,她赶紧抬手抹了一下,听见林泽远还在喃喃说话:“不扎针……不扎针……”

    她揉了下眼睛,对护士歉意地笑笑:“不然……先不扎了吧,让他休息一会儿,等会看情况好点再扎。”

    护士离开后,林未未坐在床边和林泽远说:“不扎针了,你休息一下。”

    林泽远的视线没有焦距,气若游丝地又出声:“也……也不打针。”

    “嗯,不打针。”

    林未未拉着林泽远的手,老人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这段时间输液折腾的。

    每天打血象针,那个药副作用很厉害,浑身疼,有时候晚上都疼得睡不着。医院这种地方,人不光花钱还受了很多罪,她想起医生的话,犹豫起要不要问问林泽远的意愿。

    是应该让林泽远自己做决定的,现在他清醒着,是最好的时机。他很难一直保持清醒,现在不问,下一回他意识清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咬咬唇,刚张嘴,又闭上了,怎么说……

    医生已经放弃了他,现在要问他是不是要放弃自己?

    在医院也是等死,但有输液吊命,出去后时间会更短。

    她脑子乱成一团,林泽远又忽然出声:“未未……”

    她低头,林泽远的视线这会儿集中了一点,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扯了一下输送氧气的鼻管:“取了……”他皱眉,看起来很痛苦,“取掉……”

    这个林未未是不敢取的,他现在血氧浓度很低,医生说要是不建立氧气通道辅助呼吸,随时都有可能呼吸衰竭。

    “不能取,取掉会难受。”林未未耐着性子劝。

    林泽远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戴着,难受……更难受……”

    林未未手足无措,林泽远现在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不得不按住他的手避免他自己扯下鼻管,她说:“再戴一会儿,过一阵给你取掉。”

    她只能先哄着他。

    林泽远闻言安静了会儿,也不挣扎着摘鼻管了,目光呆滞地落在天花板,呼吸也变慢,事实上,慢得有些过分了,好像每吸一口气,每吐一口气都需要用很大的力气。

    林未未放开他的手,听见他说:“想回家了……”

    她一怔。

    林泽远缓缓侧过脸,这会儿他的目光有了焦距,落在她脸上:“回家吧?”

    她没回答,咬着嘴唇不说话,都把自己咬疼了,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落,砸在手背上。

    “不要哭了……”林泽远长嘘一口气,这回语气沉了点,似乎是做了决定,“回家吧。”

    林未未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更得厉害,她说不出话,因为压抑声音,肩头一抽一抽的。她的视线完全模糊掉,就连林泽远的脸也看不清,点了点头:“嗯,回家,我们回家……”

    像林泽远这种家住在县区的重症病人,出院的情况医生已经有经验,给林未未的建议是找救护车送,虽然费用高昂,但车上有吸氧设备以及心电监护仪器,还能配上医生,路上也可以输液,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处理,这一切主要是为了保障病人能够坚持到家中。

    林未未的脑子这会儿木木的,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拿着医生给的一个电话号码联系了救护车,等车的时间里给展皓打了个电话,告诉展皓林泽远要出院了。

    展皓那边也没了话,这个情况下出院,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要放弃治疗了。

    过了会儿,展皓说:“我马上过去。”

    林未未挂了电话,还是感觉像是在做噩梦,脚下都是轻飘飘的,踩不到地上。

    林泽远又陷入昏迷,护士趁着这个机会来给他扎了针,那些源源不断输进他身体的液体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更像是个形式。林未未难受得厉害,眼泪总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擦干了眼前也总是雾蒙蒙的。

    妈妈过世的时候她年龄不大,当时就觉得死亡很可怕,同样的事情她现在要再经历一次。

    她在病房收拾东西。不久前,李大爷也是这样走的,抱着看病的希望来的,最后奄奄一息地回去等死,这太让人绝望了。她一边流泪,一边将柜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扔进了垃圾箱。

    要回县城去,有一段时间肯定是回不来的,还要办后事,她必须得回住处一趟,除了要取东西之外,还得将水电、天然气阀门都关掉。展皓很快来到病房,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展皓对她的住处不熟悉,这一趟还是得她自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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