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单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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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着棉签,叫了声“爸”,林泽远眼皮抬一抬,好像是看到她了,可眼底又似乎是空的,很快眼睛又闭上了。

    她拿着棉签的手有些抖,抬眼看林泽远胸口的起伏,确定他还在呼吸,才继续动手为他润嘴唇。

    林泽远又陷入昏迷,她放下棉签和杯子之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愣,墨子期坐在床尾的另一张椅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嘶哑地开口问:“你真不回晋城?”

    “不回。”

    她说:“我不会因为你在这里就感激你。”

    墨子期沉默了几秒:“我来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那为什么?内疚吗?”她抬眸睇向他,“还是为了股份?”

    这下他完全怔住,“股份”两个字冒出来得很突兀。

    “不管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股份都没必要。”她的声音淡淡的,不带情绪,“大家立场不同,你也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至于股份的事情,你要实在很想收你手里,也等我处理完我家这些事再说,现在浪费时间在这里意义不大。”

    墨子期蹙眉:“收我手里?”

    “你叫沈佳希找我买股份,不就是为了把我的股份控制在你手里?”

    “……”他眉心皱得更紧,“佳希找你买股份?”

    “……”

    两人对视一阵,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墨子期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他起身摸出手机往外走:“你先看着叔叔,我去打个电话。”

    林未未明显觉察到这中间有误会,但她这会儿不想生事:“算了,你不知道就别问了。”

    她仔细回想和沈佳希见面那天沈佳希说的话,好像是没有明确说墨子期叫她来买股份,但言语间充满暗示,加上沈佳希和墨子期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特殊,又是首席秘书,她的思路就很理所当然地被误导了。

    墨子期心里有了疑团就不想放下,没顾林未未的阻拦出去了,最后到林未未的卧室里关上门打了这个电话。

    电话接通,沈佳希才刚叫了一声“子期”,就被他直接打断:“沈佳希,你去买林未未手里的股份了?”

    那边静了几秒,也没见慌乱:“沈氏是有这个打算,所以我爸带我去和她谈过。怎么……她和你说了?”

    沈佳希听到墨子期质问一般的口气就有些蒙,因为墨子期之前和林未未已经闹成那样,就连谈公事都要派路通去,她是万万没想到林未未会直接和墨子期告状的。

    她自己也承认那天有些失控,和林未未说的有些话并未经由深思,但她回想了下,好像也没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是林未未自己怀疑沈氏有意收购股份的事情和墨子期有关。

    墨子期语气里隐隐带了怒意:“我在想办法阻止她转卖股份,你们却在趁火打劫,想从她手里将股份拿走?”

    沈佳希闻言一下子急了:“什么叫趁火打劫?她既然要卖,卖给谁不是一样,落到我手里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你也不用担心会引起董事会多大变动……”

    “沈,佳,希。”他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叫出她的名字,“你怎么变成这样?”

    沈佳希沉默下来,他这话戳得她心口都痛了。

    良久,他问:“沈氏有这个想法,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沈佳希依旧不说话。

    “我不问你打的什么主意了,以后别说‘我们’,你是你,我是我,几年前你在kit最困难的时候撤资,你和我们不是利益共同体,kit也不是你想要的时候就要,不想要的时候就扔的东西。我采纳你的建议不是为了让你更方便买股份,而是为了让林未未留在kit的董事会!”

    他说完就将电话挂断了。

    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的脾气谈不上多好,但是这样发脾气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到挂断电话时怒火还在胸腔里翻涌。他之所以相信沈佳希,还是因为念及旧情,内疚使然,但是沈佳希利用了他的信任。

    他联系沈佳希的时候并没有想要沈佳希回到kit,她自己要求回来,现在胃口还不小,想趁乱吞下林未未手里的股份,他是真没想到,多年前的沈佳希哪有这个心机。

    他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来,眉心紧皱。沈佳希现在真的是面目全非,以前不过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变成这样,以后还要不要让她留在kit也是问题。

    他抬手按着太阳穴,往外面望了一眼,又听见隔着一道门,客厅里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他收起手机起身推门走出去,才发现人都到林泽远的房间去了。

    林泽远在这个下午走了。

    没有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甚至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交代性的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只是急促地喘了几下,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次勉强称得上是对话的几句,还是在医院里他和林未未说,他想回家了。

    大家按照习俗给林泽远换寿衣,墨子期在林未未旁边帮忙,他长臂一伸,拉起林泽远的手臂好让林未未套上衣袖,放下来的时候手背上被烫了下。

    林未未的眼泪没有声息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滑下去。

    她的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变慢,很利索地为林泽远拉扯衣服。

    他抬眼看她一眼,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唇线抿得很紧,脸色苍白,眼眶里溢满泪水。

    这一瞬他心口忽然疼得厉害。

    林未未现在,真的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县城对于入殓和下葬有一系列风俗,楼下搭棚设灵堂,距离阴阳师算的下葬时间有三天,这期间还要守灵。

    这些事情林未未是做不了主的,她只能被亲戚使唤着来回地跑腿干活儿。她看起来再也不是在kit运筹帷幄的那个cfo,面容憔悴,多半时间眼神都是呆滞的,有时候魂不守舍做不好亲戚交代的事情,还被亲戚数落,她也没一句话。她变得很沉默,身上原来的脾气好像都被生活的重负给磨没了。

    墨子期一直陪着她。

    第一天晚上他有按照约定给展皓打电话,展皓那头声音疲惫,似乎是公司的事情不太顺,听他说完,沉默了会儿才道:“我会尽快过去,未未暂时就拜托你多看着点。”

    墨子期正在灵堂外,有人出来,帘子被掀开,他从缝隙里窥见林未未。灵台里灯光昏黄,她跪在灵位前面,身影瘦小,但背脊笔直,只一瞬,帘子合上,他又看不到了。

    展皓这口气有些微妙,就跟自个儿是林未未什么人似的,他低头踢一下水泥地面:“你不用拜托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展皓在那边安静了几秒,忽然说:“我这边的事情还有点多……你把电话给未未,让我和她说。”

    他觉得展皓事多,但还是走进灵堂,去了林未未身边,将手机递给她:“展皓的电话。”

    林未未手撑着垫子起身,跪的时间有点长,腿麻了,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赶紧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人带起。

    灵堂里弥散着香的味道,一堆亲戚在聊天,闹哄哄的,林未未拿了手机就往外走去,一边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轻轻叫了一声展皓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叫完,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段时间都是展皓陪着她照顾林泽远,林泽远将展皓当成了她的男朋友,很喜欢展皓。虽然是她为了不耽误展皓的工作让他走的,但是最后时刻他不在林泽远身边,她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心里也更难受。

    展皓听出她的鼻音,有些无措:“未未……别哭了,坚强一点,我这边还有些事,我尽快处理完过去……”

    林未未走到住宅楼下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抬起手用衣袖在眼角擦擦,但是眼泪流得越来越多,她喉咙有些更,也说不出话来。她不想让展皓知道她在哭,但是她实在忍不住。

    县城的气温比晋城更低,如今已经初冬,晚上天气很冷,她穿着毛呢外套,衣料摩擦在眼角有些疼,她眼睛更红,深深吸口气说:“别……”又停了下,“你忙你的工作就好了,不用管这里。我家好多亲戚都过来了,墨子期也在这边帮忙,你别过来了。”

    展皓沉默了几秒,声音低落了些:“未未,对不起。”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她身边的。

    但他做了很现实的取舍,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立刻过去陪着她。

    林未未揉了揉泛红的鼻尖,四下无人,她在角落里蹲下来,手盖着半边脸,轻轻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帮了我很多。展皓,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说,我只要能做到,都会尽力。你现在先顾好你的公司,不然让我知道你那边受到什么影响,我会更难受的,你知道的吧。”

    那边又安静了几秒,“嗯”了一声。

    然后两端都不说话了,林未未觉得眼泪又快涌出来,她仰起脸看着黑沉沉没有星光的天空,努力将眼泪忍回去:“我在守灵,还要忙……先挂了啊。”

    电话那端又叫了一声未未,然后停了几秒:“那些亲戚要是说话难听,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墨子期在,他会照顾你一点,你也注意调节下自己,别太累,也别太难过了。”

    林未未“嗯”了声。

    好像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完了,展皓最后道:“那你去忙吧。”

    她攥着手机,那边并没有挂断,她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自己先给挂了。

    然后她低下头,脸埋进掌心里,眼泪肆意而汹涌地流出来,打湿了手掌。她压抑着声音,喉咙更得厉害。

    墨子期在灵堂里待了会儿,这里为了取暖放着几个电暖,今天天气很冷,他怕林未未在外面待太久着凉,找出去,在周围绕了有一阵才找到人。

    小区住宅楼周边有一圈小花坛,林未未还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她在花坛后面蹲着,干枯了大半的花丛将她的身子遮挡得快要看不到。他慢慢走过去,靠得越近看得越清楚,她肩头一抽一抽地动。

    她在哭。

    他脚步停了几秒,又迈开,更坚定地走过去。

    林未未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胡乱地用衣袖擦眼泪,又用手揉了下眼角,连忙起身,看清来人,愣了下,头低着将手中的手机递过去:“你的手机。”

    他沉默地接过,放进衣兜,视线凝在她脸上。这个角落又暗又安静,她保持低着头的姿势,看不太清表情,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她抬起手去绾头发,被他攥住。

    林未未的手很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阵在室外待着,冰得像块石头,他心口一窒。

    她抬头看他,手往回抽,没抽出来,被男人攥得更紧。

    她的唇动了几下,没说出话,眼泪却先流出来。她别过脸,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一言不发地给她擦眼泪,液体沾染在指尖,经由冷风一吹很快变凉。他擦了两下,她身子缩着往后,哭得更厉害,他往前一步抱住她。

    她的身体在发抖,他抱得很紧,手在她背上轻轻安抚。

    “没事……你哭出来。”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嘶哑地说,“没事的……会过去的,你还有我呢,我陪着你。我以后一直都陪着你,不离开你,你不会变成一个人。”

    林未未呜咽出了声,他的唇在她发顶碰了下,双臂收得更紧。

    他才发觉,林未未长得很小,在他怀里纤细又柔软,单薄的肩头不断颤动着。他原来竟将那么多那么重的担子都压在了她的肩头,而她也都一个人担下来了。

    心疼不已之际,他又想……哪怕浑蛋做到底,他也不能放开她了。

    守灵的两三天里墨子期其实也没消停,不光跑腿干活,还要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路通那边也被董事会搞得焦头烂额。

    墨子期和路通其实都是编程的脑子,都不大擅长人际交往,证券公司那边搞不定,董事会就拿他们两个人发难,但他俩每回一通电话说很久也说不出什么名堂,还是一筹莫展。

    出殡前一天,路通忽然告诉墨子期一个消息,沈佳希说认识他们合作的这家证券公司的什么人,兴许可以帮上忙确认一下到底是卡在什么问题上了,问墨子期要不要试着约一下,等他回去了见个面。

    墨子期一听,断然否决:“不用。”

    路通愣了:“为什么?”

    沈佳希这个人他现在根本就不信任,再说就算真有这么回事,他也不想承她的人情,电话里面三言两语他和路通说不清,只问:“你不记得沈佳希以前做的事情了?”

    路通无语:“但你不都把人叫来了,还做了你的秘书?既然花公司的钱养着这个人,有用的时候总得用吧。”

    墨子期说:“重要的事情你别交给她,我回去会让她走。”

    路通彻底傻了:“她才来多久,你这是哪一出?”

    墨子期心头有些躁:“你舍不得?”

    路通赶紧否认:“没,就是觉得你有点反常。我是想她人都在公司了,要是这次真的能帮上忙,也算将功补过了是不是?毕竟对咱们来说,越早上市越好,这家证券公司底子好,要是拿不下来,上市这种事情,进度一旦延缓,多磨蹭好几年都不一定能搞定。”

    墨子期深吸口气,在灵堂外看着阴沉沉的天,问路通:“路通,你信我吗?”

    那边如同条件反射地道:“废话,我不信你能跟着你做到现在?”

    “那就别让沈佳希将功补过了。”他说,“也许我们这一次无法顺利上市,但是以后还有机会,如果实在没法合作,我回去可以找别的保荐机构,只要你和林未未都在,我就有信心。至于沈佳希这个人,我不可能再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路通沉默了几秒,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墨子期回答:“回去和你详细说,反正重要的事情你不要交给沈佳希了。”

    至于让沈佳希走这件事,他觉得让路通和沈佳希沟通也不妥当,还是得等他回去当面说。

    于是路通也不问了:“行,你照顾好林未未。”

    墨子期挂了电话之后在外面抽了支烟,心底庆幸,还好提前将路通从国外叫回来了。

    他忽然看开了很多东西,公司上不上市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个团队现在只余下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再少了。

    下葬的头天晚上,按照规矩是要彻夜守灵的。亲戚们吆喝来了一帮人,热热闹闹地在打牌,林未未却总觉得有些冷,对着电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有人叫墨子期一起打牌,他拒绝了。他找到林未未时,她坐在电暖跟前,电暖是老式的,亮着橙黄色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她一直在发呆,憔悴得厉害,眼睑一片青黑,眼眸里了无神采,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快到肩头了。

    他有点想抱抱她,但忍住了,最后拿了一件加棉的外套披她身上,然后拉了个小马扎过来,陪她安静地坐着。

    翌日,展皓还是赶着回来了一趟,凌晨从晋城开车过来,风尘仆仆地加入出殡的车队里。

    墨子期将梁晓冉也给叫过来了。

    天气冷,公墓里更是阴冷,当地下葬有很多讲究,林未未不迷信,但是必须尊重这些习俗,按照阴阳师的要求准备了很多东西,折腾了大半天,终于结束所有的流程,一个崭新的墓碑立起。

    从前几天的守灵到现在的送殡,整个过程都很煎熬,加上天气冷,烧过纸磕过头亲戚们不约而同地有种松口气的感觉,都着急回去。林未未全程没说过什么话,她快冻僵了,走在最后面。她不停地回头望,梁晓冉拉着她的手,陪着她走得很慢很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她忽然想起林泽远那时在病床上说想吃猪耳朵,就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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