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生隙(1)-《青白之恪》

    今年的夏天格外漫长,一场罕见的干旱席卷了大半个南方。靠天吃饭的,为了那点可怜的赋税不得不绞尽脑汁;而金陵城物价开始飞涨,肥了已经流油的人。

    在李青白感慨肉包子已经涨到十文钱一个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则消息:

    临川王萧正德护送萧公主进京了。有人说萧王爷封地四面环山,受干旱最严重,此次是来京要粮的;有人说萧王爷过惯了锦衣玉食,哪会管底下人的死活,肯定是找借口逃难来了。

    金陵城门一夜间涌现出了许多难民,信奉佛教的圣上是个仁慈的,采取了一些列措施,不但广开城门,还下令官府放粮施粥,眼看灾民越积越多,不得不在城门外搭起了临时棚子,由侍卫专门巡逻以防出现动乱。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粮终究会少,而灾民却只增不少啊。

    各个寺院香火达到了鼎盛,城里的人们都在祈求佛祖显灵以降甘露;圣上亲率领文武百官上香通太寺求雨,并斋戒十天以示诚意。

    李青白从郊区马市回来进城门的时候,一双双的眼睛,麻木而羡慕。

    这天是施粮的第十天,灾民已经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一餐,越来越稀的粥,越来越多张嘴,以及越来越多的护卫。

    爆发这日来的猝不及防,但对熟读历史又审时度势的人来的说,偶尔中有着必然。

    事情的起因确实令人愤然。

    有一老妇人行三跪九叩之礼,向通太寺佛拜,祈求保佑两岁的孙儿熬过这场灾祸,却被拒之门外,当晚,她唯一的小孙儿死了。于此同时,各个寺院都开始拒绝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进香,美其名曰怕玷污了佛门圣地。

    晚上,四个城门的两万灾民同时揭竿而义,显然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自发运动,北城门先被撞开,几千名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青壮年拿着做饭用的家伙,带着几千名老弱病残趁着夜色抢了饭馆、粮铺的粮食。

    不知谁喊了一声:粮食吃完怎么办,抢都抢了,再抢点钱各自谋生去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站在绝路的人们,温饱都是奢侈,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仪道德,不能进城门的屈辱,不能吃饱饭的愤怒,还有想要活命的渴望,有人带头抢了第一户,第二户,接下来好像就成了顺理成章。

    可悲的就是这里啊,一群外地来的逃荒的可怜人,抢的是另一群常年处在金陵城最底层挣扎的人,北巷街被抢了。

    被抢的还有李青白,她一脸懵的看着蜂蛹而入的人群,在自己家里翻箱倒柜,然后再一拥而出。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直击得心脏砰砰跳,几乎是立刻,找了件普通的衣服,脸上抹了把锅灰直奔大部队而去。

    又不知谁喊了一声:去东城们,皇城脚下,遍地黄金。

    公主府就在那里啊。李青白混了进去。公主府的侍卫被打的措手不及,根本拦不住。又有人喊了一声:保护公主,公主骑马先走。萧公主跑到门口,一把抢过鞍绳,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青白勾了勾嘴角。该撤了,最近一段时间,真是辛苦老王头跟小李子了。

    老王头并不老,正值壮年,身材精瘦,常年带商队,风吹日晒,脸上布满了褶子,绰号“老王头”。

    当时李青白借了刘文才五千两,准备直奔自己上辈子的故乡陇西,建陇西李氏,既有一个自己的家,又还了拐子李的心愿,因为他并没有说建在哪里嘛,再说被冤死在故土,不如离去。话说回来,这么多银子,刘文才就推荐了这个商队,打过两次交道,算是知根知底。

    两人一路北上,半路天公不作美,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商队运得粮食变质了大半,东家硬是不收,还要赔偿损失,整整一千两啊,一个七尺汉子差点给人跪下了,商队里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李青白考虑了不久,她之前把五千两装在了不同的粮食袋子里,商队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不多也会被人盯上,尤其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干脆拿出了一千两,颇有些“丢卒保车”之嫌。老王头很感激,只说以后会还,即便商队返回了,他自己也护送着李青白到了陇西,正因为此,两个天涯客成了朋友。而她这才知道,为何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人干了一个这么辛苦的勾当,来钱快啊,攒钱赎人,这又是另一段护卫与落难小姐的凄美爱情故事了。

    以防扯远,赶紧说说这个小李子,他跟李青白的关系——匪浅呐。小李子真的姓李,为什么这么说呢,应了李青白之前的那句话,李家也需要子子孙孙嘛,反正都一个姓,两人成了不同父不同母将来要同宗的姐弟。李青白觉得两人相识是缘分,这个小子同样无父无母,但是他成了偷儿,是个仗义的偷,彼时她刚交了定金,准备买座现成的房子,大概是看到她是外地人,被盯上了,偷了她的荷包。李青白心疼的要死,愣是咬牙追着没放弃,然后就看到一屋子抬着脸的小屁孩们看着她,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次上金陵城,李青白谋划的一个大计划,就是萧公主。就像她曾经讲千里马逃难的故事一样,故事里她确实接到了老王头送过来的信,信的内容确实是刘文才写的,她忍不住回到黄石打探消息的时候,听到了关于公子恪的风言风语,又想到自己差点丧了命,心里这股要报仇的劲怎么都下不去。可是她无权无势,接近不了萧公主,即便接近了又如何全身而退?这才想到了每次见到她总是马鞭不离手,是不是个爱马人士?于是委托老王头护送了一趟马匹,只待萧公主上钩。

    等人,尤其是想要自己命的人,李青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然而,光有耐心不够,还得有好的机遇,机遇如何创造呢?

    她实现了。

    这场灾民抢粮抢钱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很久,天不亮就被镇压了。由于人数众多,牢里关押不住,还是在城门外驻扎。至于如何处理,还得等一些时日。

    而李青白连夜处理了剩余的马匹,再从黄石赶回来的时候,她没想等待她的又是一场风波,并因此跟公子恪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