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入冷宫-《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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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兰儿示意门口内监尽数退下,面露喜色:“若伊,你果真活着,灵堂失火,我真怕你出事了。没事就好,我有好多话要问,到底后来发生什么?”

    玲珑心中翻江倒海,她想要镇定,双手胡乱扯着衣襟上的流苏,忽然手上一用劲,珠子哗啦散落一地。

    纳吉雅就是霜兰儿!那她算什么?她像是小丑?她以为霜兰儿死了,她想乘虚而入,她处心积虑接近、讨好、帮助龙腾,她甚至傻傻地将君泽带走,期待自己能顶替霜兰儿的位置。可到头来,她是在做什么?为他们做嫁衣?她所有努力,所有期待,顷刻成为泡影。

    霜兰儿,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玲珑强忍住,忍得牙根发酸,她努力微笑,似喜极而泣:“兰儿,没想到你还活着,太好了!”

    霜兰儿心有愧疚,道:“对不起,一直瞒着你。那时的情况,我不能说出身份。”

    玲珑拭去眼角泪痕,“风雨都过去了,我们总算熬过来了。”

    霜兰儿叹息一声,沮丧道:“可惜,君泽还没下落。”

    此时龙腾走过来,见到玲珑,眉心微皱。

    玲珑恭敬唤了声,“皇上。”

    龙腾并无太多表情,淡淡问:“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

    玲珑望了龙腾许久,才将痴恋的目光抽离,“那夜灵堂外有动静,兰儿走后,我躺回棺木中,听到是秋可吟来了,起先她们两个小声的说话,后来争吵起来,再后来我听到‘砰’一声响,就没动静了。我继续躺在棺木里,闻到焦味才跑出来,见秋端茗没了气息,四处都在燃烧。我当时乱了,将秋端茗拖入棺木里,自己离开。我怕连累你们,一直不敢出现,听到你登基才敢露面,可我进不了皇宫,宰相府也成了空宅,好在今晨在街上遇到玄夜,这才能进宫。”

    霜兰儿道,“原来如此,果真是秋可吟杀害秋端茗。看来,定是秋可吟带走了君泽。哎,该怎么办?”

    玲珑眸中闪过犀利,不动声色,其实君泽是她带走的,不过此刻她不想说出来。

    龙腾见霜兰儿沮丧,宽慰道:“我会想办法,你不要操心,早点休息。”停一停,他望向玲珑,“若伊,你回宰相府,我会派人去料理。”

    玲珑咬唇,突然跪下:“皇上一诺千金,可还记得昔日承诺?”

    龙腾挑眉,不置可否。

    玲珑拜一拜,“让我在皇上身边服侍。”咬一咬牙,她字字如刀割在心尖,“皇上已有兰儿,至于我,宫女就行。”

    霜兰儿愣住,玲珑对龙腾死心塌地,竟能如此。

    龙腾冷冷打量着玲珑,今夜玲珑知晓霜兰儿身份,玲珑表现未免太平静。他很想知道,这个不简单的女人,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月色凄冷,他只道一字,“好。”

    时光荏苒,转瞬到了初春。

    玲珑跃居一品宫女,统管所有宫女与内务。且玲珑继承秋家的一切,名下良田美宅无数,宫女纷纷揣测,总有一日她会成为龙腾的妃子。因为皇后自大婚便形同入了冷宫,近来更是称在天凌殿养病,足不出户。

    转瞬到了四月,桃红柳绿,芳菲无限。

    午后,御书房。

    玲珑恭敬递上刚呈上来的奏本,接着为龙腾磨墨。

    龙腾将奏本打开,黛眉深蹙,是他最讨厌的事,选秀!

    玲珑小心翼翼陪在一旁,她入宫后,瞧着龙腾与霜兰儿两人疏离,比陌生人还不如。她无心探究他们之间是为什么,只知这对她来说,是绝佳的机会。她柔声道:“皇上,这折子已经递上来多次。”

    龙腾怔怔望着红色奏本,只茫然问,“选秀,你怎么看?”

    玲珑低首,面上有淡淡的潮红,“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要选秀,福泽苍生,雨露均沾,子嗣绵延。”

    “是吗?”龙腾淡淡嘲讽,挑眉,“难道?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玲珑心头猛跳,答得极有分寸,“能侍奉皇上,是每个女子的梦想,我自然也是。”其实,她并不介意他有其他妻妾,她介意的是他的心只被霜兰儿占据,一点空隙都没。

    而且,不管他有多少妃妾,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最终站在他身边的,只会是自己。想到这,她冷冷一笑。庄姚青之女庄晓蓉一心爱慕龙腾,在家中等待选秀。她派人在庄晓蓉膳食中下药,庄晓蓉脸上长满红痘,红痘消退后留下一个个黄斑,十分难看,据说庄晓蓉无颜入宫,前几日随便嫁了个五品小官。没人会是她的对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既得不到他的爱,她就要做他最依仗的人。

    她心中窃喜,龙腾开口问她,是否意味着龙腾终于肯接纳自己?哪知此时耳畔龙腾清冷的声音传来,似一柄利刃直刺她心口。

    “秋若伊,三司督史庆唯生今年二十有六,年轻有为,爱慕你已久。今晨早朝,朕将你赐婚给他。”

    “啪”一声,玲珑正在磨墨,听到这话,手中墨棒掉落,裂成两段,一滩墨迹似在地面凝成暗黑妖邪的花。她愤怒地抬头,却见他恍若无事,继续批阅奏折。

    她冷笑,是啊,他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雨。他轻易就将她嫁掉,甚至只是事后通知她。她怎能甘心?她咬牙问:“你答应过我,让我侍奉在你身边?”

    龙腾并不抬头,“朕并没食言,你要做宫女,朕成全你。只是,你当初也没说期限。”

    玲珑愕然,没想到龙腾竟跟她玩字面游戏。她慌了,“皇上,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能改的。”

    龙腾停一停,打断她的话,“你与庭澜同宗,朕保有秋家昔日荣耀,会让你风光大嫁。”

    玲珑踉跄后退一步,绝望摇头,“不,我不要!”

    龙腾劝道:“你貌美能干,何必浪费在深宫?不替你作安排,朕无法向庭澜交代。”

    玲珑终于崩溃,“既然皇上说我貌美能干,你为何不要我?你明知我想做你的妃子?你明明知道!”

    龙腾起身,望向窗外,“今日我把话说清楚,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安排玲珑的事,他只是为庭澜,他答应庭澜让秋景华安享晚年,可惜他没能做到。秋家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玲珑。

    玲珑突然冷笑,“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兰儿?明明你们相近却不相亲!”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龙腾语气淡淡的。

    玲珑突然直直跪下,跪在龙腾脚边,“我哪里比不上霜兰儿?我在宫中很有人缘,她们个个都喜欢我。小的时候,杂耍班子到洪州方府,再到后来宰相府,大家都喜欢我。他们都说我善良、性格豪爽。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甚至都没尝试去了解我。我为你付出那么多,我一直爱着你。你试着接纳我,好不好?”

    龙腾立在窗边,阳光落在肩头,似为他镀上一层绚丽的金色。他背过身,温柔地瞧着手中一方白色锦布,布料边角残破,像是从整块布上撕下来的,上面有点点棕色血迹,望着望着,他唇边勾起一弯浅笑,似沉浸在久远美好中。过了会,他将锦布收入怀中,一字字冰冷道:“别拿自己跟她比,你不配!”

    那一刻,玲珑恨得几乎要呕血,她不配!她所有努力就换来一句,她不配!连比的资格都没。她咬牙:“何出此言?皇上请明示,否则,我无法死心。”

    龙腾冷笑起来,“给你台阶,你却不下。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两年多前在洪州,我就查过你。”

    玲珑愣住,“皇上为何查我?”

    龙腾微笑,“霜霜身边的人,我当然要查清楚。你从小被杂耍班老板领养。杂耍班老板没女儿,待你很好。可是——”

    玲珑目光骤然一跳,屏住呼吸。

    龙腾坐下,抿了口茶,“我打听到其实杂耍班老板是有女儿的,与你同龄,可惜六岁溺毙。”

    玲珑冷声,“皇上什么意思?”

    龙腾淡淡一晒,“没什么意思,事情过去这么久,没人能查出真相。我只是想,若杂耍班老板女儿没有溺毙,或许不会将你捧在手心里疼宠。”

    玲珑不语。

    龙腾继续,“十多岁时,你的好运来了。方进益有三房夫人,九个儿子,命中无女,高人算命说方进益会遇上一名小女孩,领养回家会富贵登极。呵呵,无巧不成书,偏偏没几日就遇上你。”

    玲珑死死咬住唇,气息不稳。

    龙腾单手撑住太阳穴,眸光锐利,“我只是想,如果方进益算命时恰好被人瞧见,继而才有后面一出戏——”他没再说,细瞧自己修长的手指,似是感慨,“有的人是天生好命,但有的人,她的好运靠自己争取。”说罢,他抬眸,看着玲珑的眼光无比森冷。

    玲珑面无表情,目光空茫。

    脑海里突然想起霜兰儿曾说过的话。

    “做了亏心事,必定害怕鬼敲门!”

    她怕吗?幼时模糊的记忆里,有件事想忘都忘不掉,一名小女孩玩耍时不慎掉入后院河中。她看见小女孩在河中挣扎,她其实想喊,可不知为什么,她想起小女孩有爹娘疼爱,有过年新衣裳,有可爱的玩具……她最终没喊,看着小女孩沉入水底。

    那一年,她六岁。正如龙腾所说,她受到疼爱,只因杂耍班老板将她当做逝去的女儿。

    是愧疚吗?泸州她瞧见小女孩跌倒,她忍不住去扶去帮。她常常帮助弱小,是想弥补当年自己的漠然吗?也许是的。

    她想起,十多岁时,她第一次懂得戏子的含义,懂得旁人鄙夷的眼神。她想,有朝一日她定要摆脱戏子的身份。当她在寺庙陪师姐求香,当她听到算命之人对方进益说的话,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正如龙腾所说,她的好运,是她争取来的。她得到一切,疼爱、地位,金钱。她害怕好运会结束,她对身边每个人都好,尽力帮他们。可她的好运在遇到龙腾后,彻底结束。

    许久,玲珑平息静气,望着龙腾,“皇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许多年前的事,皇上只是推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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