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我只想了解-《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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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池吃惊地问到:“弘一法师?你居然把他跟萨特们相提并论?”

    “对的,他们以自身作实验,来验证道路的正确性,得出可靠的结论。这种人可称为人类的先行者,是伟大的探路人,我们都值得尊敬。”

    “他的故事,我知道得比较少。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我知道他是音乐家、戏剧家,他是诗人,他的弟子是人文大家。他学贯中西,也是把茶花女等西方戏剧搬上中国舞台的人。后来,他出家了,成了弘一法师。我记得,他还写了一首歌,用的日本的曲子,他填的词,你会唱吗?”

    我点点头,轻声和小池唱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渗入骨髓的悲凉,有一种凄婉的大美,我们沉浸其中,我们紧紧靠在一起。此时,正有金黄的夕阳,刻画着我们黑色的剪影。

    “当年他曾经热爱的日本妻子来追寻他时,他出家之志已决,他送给妻子一支钢笔,他的前半生的成就,多从这支笔中流出。但是,现在,如果我要离开你,我送你什么好呢?”我在悲凉中,轻声地说。

    “庄哥,不要送我任何东西,离开就离开,不想让你影响我今后的生活。”

    “你说得对。”

    “但是,他为什么要出家呢?”

    “因为,聪明的人,总想找出终极的真理,这是肯定的。当时,他本人虽然名满天下,但他具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担当,以天下为已任,他充满悲悯地看着这块土地上的众生受苦,他想找出一条道路,于是就出家了。我也是猜测,是结合他临终遗言来想的。”

    “他临终遗言是什么?”小池这样问,说明她确实不了解弘一法师出家后的经历。

    “他决定离世时,身体和心理处于健康和自由的状态。他不是被迫离世的,他是主动离开的。他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死,并且不是用自杀的方式。仅从这点来讲,他就是成就者。”

    我接着跟她讲了“悲欣交集”的由来及后来发生的理解,学术界的争论,以及他在世弟子的解释。总之,通过他一生的努力,他功了,他是以自身实验开始的,以最终成就结束,这是一个成功的伟大的人生。

    “他从自身实践开始,你说说呗。”小池有撒娇的语气,表明她相当感兴趣。她摇着我的手臂,可爱极了。

    好为人师中人类的缺点,何况在一个美女面前。

    我讲述了弘一法师,因为好奇,进行的辟谷实验,以及在上海报刊上发表的日记。他的《断食日记》至今还看得到,都是真语实语,借得借鉴。后来,他被律宗经典所迷,用自身悟性和实践,重新恢复了律宗的教法。这非常不得了,没有上师的传承,纯靠自学,就可以成就,这种情况,在佛教界,在众多成就大师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律宗,就是一种苦行。一个享尽世间名利的人,抛弃一切,毅然苦行,并且成就,这是真丈夫、真英雄。”

    “那么,问题来了”小池总是有出奇不意的问题:“他的日本妻子漂亮么?他曾经爱她么?”

    “当然,现在还看得到她日本妻子的照片,他们还有孩子,他们的爱情经历也可以证明,这是两个曾经热恋的人。弘一法师不过是用人间大爱代替了夫妻小爱,这点你可以理解吧?”

    小池终于点了点头:“萨特和波伏娃,实验的成败不一定,但弘一法师,按你的说法,他无疑是成功的了。”

    我心满意足地做了回导师,当得意之情还在余绕时,小池好胜的心态又来了。“庄哥,你猜想,当年波伏娃把她跟情人幽会的感受,说给萨特听的时候,萨特当时是不是有绿帽情结?”

    她想教训我,仅凭这个问题是不行的。“当然没有,因为萨特从来不承认,他跟波伏娃的关系是婚姻。婚姻关系的不存在,甚至情人的关系都很含混,当然不存在绿帽情结了。”

    “算你聪明。那他们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当他们分别前,意识到各自要回到情人那边时,他们在想什么?是不是很有趣?”

    这是一个更难的问题,我只好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有没有趣,反正从日记上看,他们的情感,在那时总是纠结的,属于情感的底线试探,很辣,很够劲。当然,要说他们的关系,恐怕是情人、知己和同志的混合体,谁说得清楚呢?”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仅仅是在找刺激。”我补充了一句。

    “对,庄哥。我觉得,他们是在找情感承受的边界。如果没有边界,就无法下定义。西方的思想家,总想给一个事情下定义。这就需要边界了。我还有个想法,中国古代的格物致知,那个格,也有寻找边界的意思。”

    这就比较远了,居然扯到古代圣贤。“也许吧,他们不是还有另外的目的吗?”我回避了这个话题,过于偏向他们私人感受的问题,会越扯越乱,因为材料少,也没多少依据。

    “对了,他们另外的目的,仿佛是在探索人类社会新的组织形式。以家庭为模式的组织形式已经无法满足饱暖的人们了,人们需要更多的渠道,还满足自己的身体和内心。”

    她只差把饱暖思淫欲这句话说出来,这并没什么新鲜的。她故意露出破绽,就是来让我批驳的。我们的谈话之所以有意思,就在于这里面的交锋中,总埋藏着许多心思和陷井。

    “生产资料的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是社会的基本矛盾。”我先引用老马的一句经典给自己壮胆,老马是所有左派的底色,而萨特之流,也是左派的代表。“而传统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则是这种财产私有制的产物。在现代社会化大生产的工业时代,当然显得落后,但要抛弃家庭之前,人们并未有寻找到一个更好的替代方案。家庭就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探索可能性,就成了萨特们的任务了。”

    “对了,他们是探索制度与模式的可行性,与单纯地追求欲望是不同的。”小池认可了我的解释,因为我的解释让她的行为变得高尚。

    我嘿嘿一笑: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包括八十岁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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