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猛虎行(12)-《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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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黜龙军夜袭失败,第二天,双方没有再交战,而一大早的时候,双方全军的高层也都确认了澶渊城为屈突达所破,牛达向西逃窜的消息。

    到此时,黜龙军那里自然是大受打击,之前战阵上不输场面带来的振奋说不上被一扫而空,但也所剩无几了。

    然而有意思的是,官军这里居然也不是全然的欢欣鼓舞,甚至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原因再简单不过,黜龙军是担心屈突达破了澶渊后再无顾忌,迅速抵达战场,而这些河间大营的将领们普遍性担心,屈突达破了澶渊以后,得了足以敷衍的功勋,便不再东进了……就好像那谁谁谁取了一个头领首级后就趴窝一样。

    这也算是将心比心得出的真诚结论了。

    总之,这一日的官军高层那里,基本上是昨日回来后乱象的延续。众人各怀鬼胎之下,情势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混乱与紧张起来。

    这让薛常雄更加心塞。

    不过,他在焦躁、愤怒、失望与不安中也没有停止各种军务,上午时分,罗术和李立两人带领幽州军依旧按计划离开战场向东面阳信挺进、驻扎,而下令拆除“顶梁柱”的军令,也是昨夜就传了出去。

    而也就是在幽州军离开后,有一个人忽然私下请见了薛常雄。

    “让他进来吧!”薛常雄想了一想,虽然有些烦躁,但还是决定来听一听的,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反而衬托出了此人的可靠与诚恳来。

    须臾片刻,中军大帐后侧属于薛常雄私属的半截小帐内转入一人,却正是清河太守曹善成。

    “曹府君有什么见教?”哪怕是私下相见,薛常雄也委实有些敷衍了,甚至根本没有做个请坐的手势。

    “下官有个军事上的建议,也是个计策,请大将军听一听。”曹善成同样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在小帐内直接拱手。

    “你说。”

    “请大将军分兵绕行,自西面过豆子岗,往袭贼军侧背。”曹善成算的上是干脆直接了。

    薛常雄停顿了片刻,反而摇头失笑:“曹府君真是坚持不懈。”

    “坚持不懈是有的,曹某扫荡贼人,还河北清朗,取回太平天下的决心,从当年见到张金秤一朝起而屠戮无度以来,便一日未变。这天下,必须要有规矩和秩序,否则便是士民死伤累累,便是白骨铺于田野的结果。”曹善成继续俯身恳切来答。“不过,这一次的计策,与之前进言,其实有很多不同。”

    薛常雄想了一想,就在桌桉后的座中叹了口气,然后微微抬手示意:“我相信这是曹府君的肺腑之言,曹府君是真正的胸怀天下……请继续来说。”

    “是这样的。”曹善成站直了身子,认真解释。“于我军而言,现在的情况是,正面对付对方的棋盘大营其实是遇到了阻力,或者说毫无进展,以至于看不到此战前景,继而军心动摇,所以急需突破和战果;于敌军而言呢,此时虽然撑住了当面,但不能挡得住澶渊之败,不知道西线各路朝廷大军是否会过来夹攻,所以便是表面上撑住了,内里也必然会有犹疑和惊恐……”

    “所以,此时出兵,未必没有奇效?”薛常雄也算是听进去了。

    “不止如此。”曹善成上前一步,挨着桌子继续来言。“大将军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小心一些,借着去身后城搬运大木的遮掩,把一支主力精锐部队分开送过去,然后在从后方集合、从豆子岗最西面的鹿角关进行突袭,再请主将打着屈突将军的旗号,他们会以为这是谁的部队?又会是什么反应?!”

    “有些意思了!”薛常雄忽然拍桉,然后指着一旁一把椅子言道。“且细细说!”

    “无须细说,有些东西一说便透。”曹善成昂首来对。“大将军……我之所以今日私下请见,一则是刚刚军议上才晓得屈突将军澶渊大胜,本就是应时而起的策略;二则是人多口杂,而此时已经说了,这事要尽量隐秘,小心遮掩;三则是,我其实晓得,之前几次请绕豆子岗突袭的策略都被驳斥,不只是军事上大将军觉得不需要,还有大将军疑虑西路各家援军都是东都调配,会有人在曹中丞支持下成为一个河北新首领的可能,而这一次我要明白说与大将军,咱们这里自家分兵,大将军可以用河间兵来做这件事情,我去做个领路人和副将便可。”

    第三条明显使得薛常雄略显尴尬,但也只是尴尬了片刻,这位河北行军总管便认真思索起来。

    而越思索,他越意识到,对方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从军事角度来说,分兵不分兵,只是个选择问题。

    但问题在于,现在两个重兵集团猬集在豆子岗以北、马脸河以南的般县周边,已经事实上丧失了短时间内大举突破的可能性,那冒点风险分兵开辟新战线未尝不可。如果考虑到双方的军心态势,伪装成屈突达发起进攻,可能真的会有奇效。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曹善成不知道的,那就是东面的事情,薛常雄只说渤海那边有张行布置的些许贼军骚扰,让罗术和李立去阳信做协防,并留意可能贼军东进,根本没敢公开提贼军登州方向可能会抢在凌汛结束前,也就是不日内便大举支援。

    故此,他想打开局面的心态其实比曹善成想象的更迫切。

    从政治上的考量,对方虽然言语明显带了怨气,但似乎也的确如此。

    而且,这里也有曹善成没有想到或者只是没有说的一点,那就是如果自家以屈突达的名义自西面进攻,即便是不能全然奏效,也能起到绝佳的催请作用——让屈突达等人不好盘桓不前,让西路各处援军速速过来。

    甚至,考虑到黜龙贼难啃的程度,包括整个战局的全线复杂程度,他薛常雄必须要考虑长期作战的可能性了。而若是长期作战,分兵南北夹住贼众,断掉来自东境最直接、最有效的支援路线,也就是豆子岗西侧鹿角关周边,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薛常雄不止是动心了,而是相当程度上被直接说服了。

    一念至此,薛大将军拿起身前桉上的直刀,以刀鞘拍了拍身前桌桉,桌桉一响,帐外一处铃铛也莫名跟着响了起来,而闻得声响,立即便有几名铁甲亲卫转入行礼。

    “去唤陈司马来。”薛常雄即刻吩咐。

    闻得此言,曹善成也松了口气,他晓得,陈斌是薛常雄日常处理军务机要的副手兼智囊,喊此人来,一则是征询最后意见;二则,如果此人不反对的话,很可能就会直接要对方一起帮忙安排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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