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庭的生日宴-《北大“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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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我收到了茹庭的生日请柬。

    茹庭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儿。我们过生日,肯定是在生日当天,打个电话随便吆喝几句,就带一群狐朋狗友杀到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千杯不醉或者到ktv做破嗓子麦霸吼到通宵,但绝不会在生日前还做这种准备工作。

    而且,像我这种来自草根、未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人,还真没正儿八经地收到过请柬。所以当茹庭在计算机课间,从她lv包包里拿出烫金的请柬给我时,我还以为是订婚宴,立刻诚惶诚恐地接过,并狗腿地说道:“恭喜恭喜,白头到老,早生贵子。”让她和方予可着实尴尬了一把,尤其是方予可,愣了好几秒也没骂出那句经典的“白痴”。

    在第二节课上,我把请柬偷偷拿出来仔细阅读。封面图上,红枫飞舞,如花似霞,茹庭穿着白色小纱裙,独自站立于红林中,如公主高贵,如仙女飘逸。打开请柬,里面是茹庭娟秀的文字:

    周林林:

    3月5日是我18周岁的生日,有幸邀你见证我人生重要转折点,希望你能携带男伴共同参加我的成人派对。

    你的茹庭

    正文的下方标注着派对的时间和地址,右下角还有行机打小字:场合需要,请您正装出席。

    我摸了摸请柬的封皮,感叹道上天的不公。第一,为什么她才18周岁?而我在18周岁时,却还在为来年的高考焦头烂额;第二,为什么她要拍这种小龙女照?凭什么我每次拍出来的照片都跟龙门客栈的金镶玉似的?第三,为什么人家生日还有成年party,而我当时坚持了半天,也只得到了一个9寸的小蛋糕?!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凭什么人家过生日,我还要苦恼地思考带男伴,穿正装?

    我气愤不过,在请柬的封面写上蝇头小字做批复:你明明就是炫耀帖!

    我斜眼瞄向不远处的茹庭。此刻的她正跟方予可窃窃私语,方予可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并轻声跟她说些什么。

    唉,要真说起来,茹庭本身就是一个老天用来刺激我们的炫耀帖——家境富裕、相貌姣好、学业有成,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爱她生生世世的男朋友。如果非要说点美中不足,那就是她身边都是一群像我一样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想接纳她做朋友的嫉妒女生。

    计算机下课的时候,茹庭还特地走过来,跟我撒娇说:“林林,记得一定要来哦!你要不来,我可要失望的。”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笑着抿了抿嘴,没说话。因为我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参加的话,我要买礼服——预算500块以内,生日礼物——预算200块以内,骗男伴参加——预算100块以内请客专款,累积下来,这个月我的生活费就打水漂了;不参加的话,我用什么说辞呢?总不能说“我和你的关系还不足以让我断粮一个月的程度”吧?

    茹庭见我没答应,立刻轻声说道:“小西哥哥去,你可以找他做男伴。”

    鉴于她把小西当作我的男伴的份上,我乐呵呵地立刻点头说好。当然,我还有自知之明,绝不会真邀请小西参加这种场合。先不说人家会不会答应,要是答应了,我这孱弱的心灵也得悸动一个月导致生活不能自理啊!

    检讨一下自己真是个庸俗无良之人:人家请我参加生日派对,我先掉钱眼儿里算笔财务账;人家热心帮我牵线搭桥,我没感激,反而嫉妒她,平时没事儿还希望她挂个科,让我心理平衡一下;喜欢上个人,也是拖泥带水,不干不脆,既希望人家绝情到底,又盼着人家给我留个念想。

    一句话,我就是个俗人,大俗人!

    回宿舍,我把请柬亮给朱莉,顺便让她搜索她庞大的潜质情人数据库,帮我物色一个好参加生日派对。

    朱莉躺在床上,把请柬扇得啪啦啪啦响:“你说青春是什么?青春就是一部嘚瑟史。不嘚瑟,不能活啊。就一个破生日,需要弄得跟八十大寿一样吗?林林,你也别正装出席,穿一身运动服过去,看他们赶不赶你走。她以为拍《流星花园》呢,还搞这一套。她是想学藤堂静吧?也许还会送双鞋给你,跟你说‘每个女孩儿都要有双好鞋’。她要真送你,你就把鞋跟扎她脑门儿上。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假装自己纯洁善良,其实内心风骚无比的人了。”

    我笑着问朱莉:“你这是仇富呢!我今儿刚反省自己是个俗人,怎么你也这么俗啊?你从哪个角度看出她内心风骚了?也许人家真是那个端庄娴淑的藤堂静呢!”

    “女人里面我最讨厌藤堂静。谁说她完美我跟谁急,世上最自私最虚伪的就是这种人了。嘴里说什么都不要,心里其实什么都想要。你说有钱人家的女儿是不是容易这样?明明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还要装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样儿。至于为什么我觉得她内心风骚,那就纯粹是女人的直觉,跟你这种男人思维的,不太好沟通。”

    我过滤掉最后一句话:“如果她是藤堂静,我岂不是百折不挠、百摧不残的杉菜?”我神色迷离地开始幻想我身后帅气的f4。

    朱莉一听这话,把枕头砸向一脸陶醉的我:“你要是杉菜,我就是道明寺他妈。就你见风使舵,给点甜头就叫爷的墙头草样,还百折不挠百摧不残?威逼利诱色惑,哪个你能扛得住?”

    我撇撇嘴,虽然我经常做深度的自我剖析,但这么明白地让别人证实我确实是个大俗人,还是有些不爽。

    我开始认真为茹庭的生日置办起来。

    从难到很难的顺序,我第一个要解决的是生日礼物问题。

    茹庭这身世大概没有缺的东西了。她要真缺个东西呢,我也买不起。按照电视上演的恶俗桥段,这时穷酸的我该亲手做个东西送给富贵的她。正经点儿说呢,真情无价;通俗点儿说呢,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没钱,只好给她做个小玩意儿,还能靠“纯手工打造”“全世界限量”之类的噱头糊弄过关。

    可是,我仅会的而且纯熟的手工制作是——折金元宝,那还是因为小时候想钱想疯了,跟善善吃斋念佛的奶奶学的手艺。一张金色铝箔纸,对折几下,便是个金灿灿的元宝——话说当时金元宝比小旋风纸牌什么的更风靡,还能当作流通货币在我们社区的所有小朋友圈内通用。折得立体效果好的元宝可购置到冲锋枪这些大件,质量次一点儿的也可置换到零嘴儿。

    唉,长大了,我这么好的技术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我忽然特别理解现在磨剪刀工的艰辛和无奈了。

    我愁眉苦脸地走到阳台,看见方予可正站在阳台打电话。

    我真是笨啊。茹庭喜欢什么东西,直接问方予可不就知道了。

    我直接在阳台上吼了一嗓子:“方予可,我有事找你,你给我下来。”

    这时,对面男生宿舍的窗户里伸出无数个脑袋,有看好戏的,有起哄的。谁说男生不八卦?照样是端个板凳、捧把瓜子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样儿。

    我在楼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方予可下来。

    我仰脖子一看,嘿,他倒好,还从容不迫地打着电话呢,仿佛我刚才吼的是别人一样。

    老师从小教导我们说:时间就是金钱。我怎么能让我的金钱这么流失走,于是我把手放在嘴边卷成喇叭形状,愤世嫉俗地吼:“方予可,你老妈叫你回家吃饭!”

    这一吼,两栋男女宿舍楼的窗户都探出脑袋来,还有好事的开始鼓掌、吹口哨。

    幸亏今天茹庭不在宿舍,不然我不得被乱箭射死?

    如雷掌声中,我迎接到了款款下楼的贵公子。

    似笑非笑的他上身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下面是一条松垮的李维斯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浅色的帆布鞋。

    一般男生很难搭配好格子状的衬衫,可是这小子穿起来就跟衣架子模特一样,散发着慵懒年轻的舒适味道。

    而我刚匆匆忙忙地从楼上跑下: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套头衫,下身是红白条纹运动裤,脚上穿的是大头米奇棉拖,其中一只棉拖的米奇鼻子前几天已经被我给揪掉了。

    整体说来,我就是个落魄卖花女的造型。唉——

    方予可扫了我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棉拖上,嘴边扯出一丝笑意,却又不好大笑。

    我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啊?不许穷人穿破鞋啊。”

    方予可笑着说:“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双好鞋。”

    我惊诧地问道:“你也知道藤堂静?”

    “藤堂静?男的女的?不认识。”

    我撇嘴:“哼,大名鼎鼎的藤堂静你都不知道,赶紧看书恶补去吧。”

    方予可没搭理我这句话,问我:“找我什么事情?”

    跟他斗嘴半天,我才想起来还没有说正事儿呢。

    “茹庭喜欢什么生日礼物?你打算送什么?”我问正事的时候还不忘挖掘一下人家的隐私。

    方予可皱了皱眉:“我还没想呢。你就为这事找我?”

    “不然呢。千金小姐啥也不缺,多让我们这种穷人为难啊。你给我提供点儿参考信息。”

    “女孩子喜欢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如果你生日,你希望收到什么生日礼物?”

    我抬头望天思考,然后拿出手指头一个一个掰着数:“洗发水、沐浴露、卫生纸、相框……”

    方予可打断我:“你怎么这么好对付啊?不趁着生日打劫一把?”

    “好吧,其实我想要的是钻石、黄金、豪宅、基金、股票……哎,谁让我打劫啊,还不如想点儿实际的更靠谱。话说回来,最近生活用品告急,得采购采购了……”

    “走吧。”

    “去哪儿啊?”

    “采购。”方予可头也不回地说。

    邋里邋遢的我,就这样屁颠屁颠地跟在玉树临风的方予可后面采购去了。

    跟在方予可身后,我就连炮灰命都没有了,炮灰至少还是个有形物质,我和他站一块儿,只能化身为空气。

    我嘟着嘴问方予可:“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大家都以为我是你家雇来的小保姆呢。”

    方予可打量了我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像保姆,不过上哪儿找这么笨手笨脚的保姆啊!”

    我顺手捞起盒饼干砸到他身上。不损我会死是不是?

    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拌着嘴,我们已经从生活用品区走到了蔬菜、肉食区。

    我对买菜之类的是没有什么兴趣的,除了品尝一些超市免费提供的食品,我只能默默地看着方予可在一堆绿色蔬菜中穿梭,心想这家伙简直就是完人:出身上得了台面,长相上得了厅堂,手艺下得了厨房,跟十指不碰阳春水的茹庭公主真是绝配。当然出于女人的私心,这种男人还是永远单身比较好,但是客观地说,我认识的人里面,除了茹庭,还真找不出更与他门当户对珠联璧合的人了。

    不过到了海鲜区,对方予可完美形象的定义立刻就被画上大叉叉:这家伙居然抓了条长得有点儿像蛇的黄鳝,张牙舞爪地来吓我,还得意地在一边奸笑,等着看我好戏。

    我无聊地抓住黄鳝七寸,警告他:“我是吓别人长大的,小弟弟要乖哦……下回要吓也要抓条眼镜蛇才过瘾哦……”

    方予可失望地拿出纸巾擦手,边擦边嘟囔:“唉,忘了你小时候是个比我还调皮的人……”

    方予可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而我跟在他身后,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往车里扔,不一会儿,小购物车便盛得满满的。

    排队等着结账的时候,我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我们是一对多年的恋人,老夫老妻地出来购物,斗斗嘴磨磨牙,然后貌似要手挽手地准备回家。而且我还手插着裤兜,理所当然地等待方予可结账。

    方予可把买好的东西分好类,让我拎一袋轻便的食品,自己负担了两大袋沉甸甸的杂货。

    我倒是很享受他的绅士风度,乐呵呵地跟着他——到了他家。

    上次的风波事件后,我再也没进过方予可的宿舍了。现在“旧地重游”,好生亲切,只是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躺在方予可的床上了。

    我大大咧咧地打开电视,躺在大沙发上,光脚丫搁沙发前的茶几上,舒舒服服地看起电视来,还不忘指挥方予可:“我说你把那个鱼剖了吧,不然憋死了再剖就不新鲜了。”

    方予可在厨房里忙上了:“你哪里有保姆的样儿啊?明明就是个姨太太……”

    我蜷在沙发上傻乐。认识这小子也没多长时间,从原来的冷面杀手慢慢变成阳光男孩儿,是我调教有方吗?不过出门在外,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他不对我好对谁好去呢?

    想到这里,我走到厨房,对方予可说:“方予可,总体说来,你对我不薄。我们不结拜一下我都觉得对不起你。要搁以前,男人能娶个三妻四妾,我就勉为其难下嫁于你,真做个姨太太也成。反正横竖都是过日子是吧?”

    方予可切菜的手停了停:“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求婚吗?”

    我从案板上捡起片黄瓜塞嘴里:“你要想这么理解也可以。我的出发点是我们做兄弟,但只要你能搞定你的正房,我无所谓。”

    方予可抬头盯着我的眼睛:“周林林,你这习惯怎么到现在还没改?每次感谢都要把自己嫁出去,你对别人也这样吗?你都嫁我两次了,也不见你有什么举动……”

    “两次?我怎么可能跟同一个人说两次呢?小时候把善善的冲锋枪弄坏的时候说过一次,同桌小银期末考试借我答案抄的时候说过一次,其他时候好像没说过了呀。莫非我上次喝醉酒的时候说了?”我疑惑地看着方予可。

    方予可面无表情地洗着菜板不理我。

    唉,被嫌弃了。

    我委屈地窝到客厅的沙发上,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方予可轻轻拍醒我:“林林,起来吃饭了。”

    我极其不乐意地睁开眼,游离地起身,坐到餐桌旁。

    看到菜品的时候,我瞬间清醒了。好家伙,满桌都是家乡的菜:西湖醋鱼、笋干肉片、龙井虾仁、莼菜汤。

    我舔了舔嘴唇,立刻拿筷子尝尝。

    一顿饭下来,我居然没顾得上说话。

    酒足饭饱,我说:“方予可,你不肯娶我,但你一定要娶我的胃。茹庭要嫁你也是好事,看美女的身材如何一步一步变冬瓜,也是一件人生畅快事儿啊……你说我要是送她盒减肥药当生日礼物,她多年后会不会特佩服我有先见之明啊?”

    方予可笑,没说话。

    我换了个坐姿,把一只脚搁屁股下,心里自问自答,我问:茹庭最喜欢什么呢?答:最喜欢方予可。问:方予可最喜欢什么呢?

    我立刻问方予可:“方予可,你最喜欢什么?”

    方予可擦着桌子说:“你指人还是物?”

    “当然是物,谁要你在我面前秀恩爱说最喜欢的人啊。”

    方予可思考了一下:“冲锋枪。”

    我差点儿没坐稳,一屁股从椅子上栽下来:“冲锋枪?!真枪还是假枪?”

    方予可:“玩具枪,小时候玩的那种。”

    我激动地握住方予可的手:“方予可同志,恭喜你,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组织。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手握一挺善善的冲锋枪。那挺冲锋枪瞄准射击的时候,和真枪一样有震感呢。那时候我折了好几天的金元宝才换购到,还没玩上一天就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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