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龙虎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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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一柄浅黄色的鎌刀闪着微弱的光芒,闪现在云彩的缝隙中。多半夜的时候,桑杰扎布来到巴根的老叔家。他拴好马,走进院子,来到西屋窗子下面轻轻地敲了敲窗棂。屋里发出巴图惊恐的声音:“谁呀,这时候还来找人!”桑杰扎布小声说:“是我,桑杰扎布!”听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点灯吗?”巴图的声音:“别点灯,别整出动静来,你也起来吧。”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巴图趿拉着鞋出门来,一把把桑杰扎布拽到屋里说:“司令,你真够胆儿大的了,现在赤岭剿匪指挥部满天下发你的通缉令呀。你怎么还敢过来?”桑杰扎布说:“咳,我也不知道通缉我,到你这儿才听说。”巴图说:“那通缉令上说的可细呀,连你骑的马领的狗都说了。”桑杰扎布说:“真不给人活路了,巴图你现在咋样,我就是惦念你想看你最后一眼。”巴图叹了口气说:“我还对付着行吧,刚过来时看我当过兵,打过仗,还让我当了几天队长。后来听说是在你手下干的,不但不让我当队长还让区小队把我抓起来关了些天。后来老叔找了区小队,老叔是贫牧,老叔说巴图是为救我小子满达落下的残疾,这全村的人都知道。老叔说了,他们也没放,后来格日乐去了直接找的区长说,我阿爸童拉嘎让高特劳和白音杀了,满达和土匪作战也光荣了,巴图是啥样人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放不放人,不放人我找旗达拉嘎去,总会有个说理的地方。区里一看拗她不过,只好把我放了,就这样也还是三天两头来一趟问我,你的通缉令下来后都找我三次了。”这时,东屋传出几声用力的咳嗽声,桑杰扎布明白这是巴图的老叔听到他来了,在使动静要他们不要再说下去了。桑杰扎布说:“巴图,看见你好就行了。我不连累你们,我这就走。”巴图说:“司令你不行就去投降吧,备不住还能保一条命。”桑杰扎布说:“兄弟,现在说啥也晚啦,我就听天由命了,长生天啥时候要我的命我啥时候给就是啦。”巴图带着哭音说:“格日乐那你把炒米、肉干和奶豆腐多给司令收拾点儿带上。”格日乐“哎”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装了一牛皮口袋,巴图抱在怀里说:“司令你走吧,不是我撵你,趁着没有人听见你赶紧走吧。”
桑杰扎布扭过身子,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巴图在黑暗中一只手帮他把一牛皮口袋的吃食物用细皮绳紧紧地拢在马鞍子的后面,然后擤了一下清鼻涕,又抬手抹了把眼睛。桑杰扎布和他紧紧地拥抱一下,踩镫上马,消失在漫漫黑夜中。半天了,巴图还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黑夜。格日乐走出来,拽了一把他空着的一只衣袖说:“快上屋睡觉去吧,小心着了凉。”巴图长长地喘了口气说:“咳,好人没摊着好命啊。”说完扭身和格日乐回屋了。
桑杰扎布骑着马跑了半宿,天明的时候看到草甸子上有一个破房框子。他认识这里,从王爷府向柴岗子开拔时曾路过这里。这里是蒙古人的夏季牧场,夏天来放牧时将房框一棚就可以将就几个月。现在天气冷了,牧民大概回去了。他甚至还回想起那个大个子牛倌在小沙包上唱的那首漠北民歌《梁金定》:
草丛中的环颈鸡哟,腚尖尖哟嗬。
心里头有苦痛的人啊,脸色白如霜呀嗬。
……
这歌他也会唱,不知为什么他苦笑了一下。
桑杰扎布知道这里离二爷府也就只有半天的路程了,落日时出发,半夜时也就能到了。从巴图家里出来,他谨慎了许多,甚至对在牛倌家的举动有些后怕。看来,通缉令还没到牛倌那里。桑杰扎布下了马,松开马肚带,揭下马鞍子,又从马鞍子后面解下牛皮口袋,抓了把炒米放在嘴里嚼着。他掏出两块牛肉干来,扔给黄虎一块,又抓了把炒米放在黑豹马的嘴边。黑豹马的嘴唇动了两下,手掌上的炒米就光了。看来黑豹和黄虎很喜欢主人给它们的食物,都在香甜地咀嚼着。吃了一阵子,桑杰扎布要黄虎守在房框子的门口,手挽着马缰绳倒在墙旮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然而,正在酣睡的桑杰扎布并不知道此时达兰花和阿尔斯楞并不在二爷府的冬营地,也不在二爷府。达兰花看到桑杰扎布的通缉令,又听说在漠北村召开了公审公判大会,一下子就急了眼。她要弟弟给照看一下她的冬营地,和阿尔斯楞一人骑上一匹马就去了台吉营子,想找其其格问问情况。等她和阿尔斯楞来到其其格家时,看见老其其格正用一个小银羹匙一匙一匙地给一个还包在屎褯子里的婴儿喂奶。达兰花愣了一下神,倒是其其格先发话了,“阿尔斯楞快过来看小弟弟!”阿尔斯楞很难为情地说:“姥姥,我哪有这么大点儿的小弟弟?”老其其格瞅了他们娘俩一眼说:“造孽啊,诺音高娃格格把这么点儿个孩子一扔自己享福去啦。”达兰花搂着阿尔斯楞坐到炕沿儿上,还是很不解地问:“姑姑,这到底是咋一回事儿呀?”老其其格把羹匙放在牛奶碗里,用手指把婴儿口角淌出来的牛奶又抿到婴儿的嘴里,这才直起腰把乌云跟她说过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又打了个“唉”声说:“达兰花你说,乌云说她要养着,再怎么着这也是老杨家的骨血。”达兰花更给闹懵了,老其其格刚说诺音高娃的孩子让她明白了点儿,这怎么又整出了杨家骨血,难道诺音高娃和杨成龙还有一腿?于是就问了一句:“姑姑,这到底是谁和谁的孩子?”老其其格瞪大了眼睛说:“达兰花你难道不知道吗?桑杰扎布和巴雅尔俩是双胞胎的亲兄弟呀,都是那年闹黄帽子时给扔下的。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呀!你看这咋说的,你来这些趟儿,就这句有用的话我还没跟你说,他们哥俩的生辰八字都用白绸子写着,是用他们妈的血写的啊!阿尔斯楞也没跟你说吗?这兔崽子上你亲爷爷亲奶奶坟前的头算白磕啦。”老其其格这嘴连珠炮似的吵嚷了一阵子,总算让达兰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达兰花说:“姑姑,阿尔斯楞他亲爷爷奶奶的坟地在哪儿,我这也想去跪一跪,桑杰扎布又摊上事儿了。”老其其格说:“明儿个早晨吧,上坟地得早晨去才灵验。”达兰花说:“姑姑,桑杰扎布既然和杨成龙是亲兄弟,那你咋不跟他求求情让他放过桑杰扎布不就得了吗?”老其其格又叹了口气低声说:“唉,都一样的女婿,我能不说吗?就是看死去的乌兰份儿上我也得说呀。”达兰花又问:“那杨成龙姐夫咋说?”老其其格说:“咋说,哼,我说桑杰扎布不是坏人,他不是刁二先生那样的人。唉,这巴雅尔可是变了,早先我说啥他听啥的,这功夫我说的话,他说不听就不听啦。也别说昨儿个他还听了我一句,过来把坟是都上了,可连家也没到就忙着去王爷府找色王爷说有事儿要办。我说哪儿啦,啊,说到桑杰扎布不是坏人了。你说他咋说的,他说不是他坏不坏是他反不反,这样的人就得消灭掉。这个巴雅尔现在就是铁石心肠,就是六亲不认!就为这,我把这个小崽子抱来了,你革你的命,可别让这个崽子给你们沾上什么。哼,我老婆子可是啥也不带怕的。”夜里躺在炕上,阿尔斯楞早就睡着了,老其其格还在跟达兰花叨咕着,白绸子上的生辰八字、小金元宝、玉龙珮、玉虎珮,杨成龙、杨成虎和巴雅尔、桑杰扎布……小鸡都鸡叫了,两个人才睡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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