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坚韧的杂草-《当时光绽放成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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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大概谁也无法忘记,在十年前钩藤家花园外那平静的人工湖中所发生的事故。那是记忆中最不愿意被触及的角落,在十年后的相逢里,蓦然地清晰起来。

    那是草果还很小的时候,在钩藤家的花园中,第一次邂逅了钩藤焱后,每次到钩藤做客时,她总是独自悄悄地离开,前往那个在钩藤家看起来最破落的小屋子里找他。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天空降着大雾,她穿过奶白色的雾气来到那间小屋时,在屋外看着钩藤焱蜷缩在角落里,胳膊上的伤痕触目惊心。那一缕殷红,刺入她的眼中,让她没来由地鼻子发酸。

    他瑟瑟发抖,紧抿着唇,眉心紧蹙,将一条白色的绷带缠绕过手臂后,打了一个结,便算是处理完伤口了。

    草果突然就想起,刚才在客厅里的钩藤新,不小心被水果刀划过一个小小的口子时,钩藤夫人紧张又疼心地将他扯进怀中,又吹又哄地将伤口抹上了消毒水,贴上创可贴时的动作那么轻软,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他一般。

    而那个小口子,甚至没有溢出一丝的血珠。

    “喂,你那样包,会好吗?”她趴在窗台,踮起脚尖。

    因为这扇门,总是紧闭着,每一次她来的时候,都是这样趴在窗台上和他对话。

    突然听到声响的钩藤焱,顿了一下,抬起头如狼般的目光忽地就射向她,在发现是草果后,眉头更加深锁,不耐烦地回过头,用牙咬着一边的结头,另外一边手用力地一拉。像是扯到了伤口,他倒抽口冷气,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如同窗台上的草果并不存在一般,收拾起前面的零碎物品。

    “你开门,我来帮你!”草果热心地建议着,细细的眉毛也拧着,狐疑地盯着他手中那个粗糙的包扎方式,一点儿也不相信这样伤口真的会好起来。

    “钩藤焱,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草果加大音量,更用力地踮起脚尖,几乎都快爬上那个窗台,“我保证不会疼哦!”

    钩藤焱厌恶地抬起头,瞪向她时突然就愣住了。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透过雾气,洒在她小小的身体上,她忽闪的大眼睛用力地睁着,努力地令他相信自己的话,一只蝴蝶停在她的发间,似乎迷恋上她发丝间的香气,久久不肯离开。

    像是被她的笑容蛊惑了一般,钩藤焱愣在那里很久,年幼的他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不停地在扩散着、扩散着,几乎快要淹没他的喉间,如黑夜般的眸子渐渐复杂起来……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窗台上的小人儿不见了,再爬起来时,衣服上沾了些杂草,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狼狈地傻笑着。

    刚才那美好的感觉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钩藤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眼里带着厌恶。

    杂草就是杂草,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美丽的鲜花。

    他实在讨厌,草果就像扯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一直黏着他。

    他真的很不想见到她。

    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她是如此低贱,他却连她都比不上,因为他更卑贱。

    拳头紧紧地攥起,钩藤焱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冰冷。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钩藤焱缓缓开口,斜着脑袋打量着她。

    草果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话一般,又惊又喜地用力点头。

    如同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迸发,他伫立在那团光芒下,带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平静如湖面,缓缓地朝她走来,若不是“吱呀”的开门声,草果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才会遇见这样美好的画面。

    她怔怔地望着他。

    他有些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后,脸上迅速变为凄楚的神情,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我弄丢了夫人的项链。如果没有找到的话,他们还会再来的……”

    他开口,目光低低地落在自己右臂的伤口上。

    “很重要的项链吗?”她也盯着他的伤口,瞥见那一抹溢出的血红时,整个人顿时恼怒起来,“就算是很重要的项链,也不能够这样吧!”

    “所以,你会帮我找到吗?”

    “当然!”

    她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伸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小小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一副“谁要是敢再打你的话,我就揍他”的架势带着他一起离开那座阴冷的小屋。

    【二】

    初春的天气微微发寒,钩藤家的人工湖平常很少有人会来,如镜般的湖面像是载了千年的孤独般,沉寂着。

    湖边却是一片盎然。

    守在湖边的柳树上,柳条儿上刚刚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偶尔拂过水面,泛出一道道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闪烁的钻石般耀眼。

    草果蹲在柔软的草地上,仔细地寻找着,可是没有找到钩藤焱所描述的那条水晶项链。她白皙的脸颊因为蹲得太久而微微泛红,抬起头时,阳光穿过柳条儿落在她的眸中,闪闪发光。

    “你确定只来过这个地方吗?”她看向正在朝相反方同走去的钩藤焱。

    “是的。”钩藤焱停住正要离开的脚步,看着她很肯定地点头。

    草果困惑地蹙起眉,弯着腰一边再一次仔细地寻找,一边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找不到呢?”

    找了好久却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草果忍不住想要放弃,但一想起焱胳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她立刻又打起了精神,顾不上眼睛盯得有些发酸,再一次从草地的最边缘开始寻找。脑海中始终浮现一句话: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不能再让焱受到任何伤害。

    她小小的身体几乎都要趴向草丛中。

    看着草果认真的模样,钩藤焱嘴角边的笑容渐渐扩大,离开的步伐也变得缓慢。在转角的路口时,他最后看了一眼草果,猛然感觉到她要抬起头,立刻缩进了墙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丝毫没有察觉到钩藤焱离开的草果,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湖畔边缘的一抹鲜红,双眸顿时明亮,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连头也来不及回便冲到湖边——

    “草果!是草果!焱,你快来看,你们家竟然有草果呢!”

    她欢快的叫喊声随风一路飘扬着,低飞的小鸟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心情,纷纷落在柳树的枝头上,唧唧喳喳着。

    湖边的路有些潮湿,草果小心地迈过泥泞,还是滑了一下,却丝毫不影响她发现了草果的雀跃,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红色的果实,在阳光下它们红得那么鲜艳,反射着透亮的光芒。

    “你看,草果并不是低等的作物,它也可以很美,不是吗?”

    草果怜惜地抚摸着它们,抬起头时,整个人便惊住了。

    空荡的草地上,早已经没有钩藤焱的身影。

    “钩藤焱——”

    她失措地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着,依旧寻不到他的影子。清亮的眸子瞬间黯淡,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一声不响就离开了。

    明明是他很着急想要找到那条项链的……

    难道——

    不好的想法钻进心底,她猛然起身,却因为骤然失去平衡,整个身子朝后倒去……

    风从耳旁刮过,她很努力地想要挣扎,可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将她往下拉。最终,在一个巨大的声响后,草果掉进了湖中。

    水花四溅,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枝头的鸟儿受了惊吓,拍着翅膀飞向半空。

    草果只觉得胸口一窒,无法呼吸,水不停地从嘴里、鼻间钻进她的身体。

    “不可以掉下去——不可以——我要去救焱——”

    她想要爬到岸上,可是越挣扎就越往下陷。慢慢地,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脑中越来越沉,无法思考。

    犹如被寒冰包围,凉意不停地钻进她的身体里,四肢渐渐麻痹,泪水终于涌了出来。

    有没有谁,可以去帮助焱……

    有没有谁,可以去救他……

    有没有谁,可以不再让他受到伤害……

    无助的悲哀,伴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沉入了湖底……

    【三】

    谁会想到,那竟是一个谎言呢?

    过往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中,草果吸了吸鼻子,依旧是早春时期,空气凉凉的,好像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刻。

    “还好,后来你们赶来救我了。”她笑了笑。

    “是啊,我和馨果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你往下沉,馨果吓得脸都苍白了,想也没想就往下跳,我一急,也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钩藤新想起那一幕,依旧胆战心惊。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馨果就住进了他的心底,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她,在危急时却拥有惊人的勇气。

    馨果很勇敢,草果这样想,却说不出这句话,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抵触情绪,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起的片段,无法言说,无法面对,只能逃避。

    “从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吧?”

    “是的,都十年了。”钩藤新说着,看向远处的天空。

    夕阳缓缓下落,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原以为回忆起来会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那一幕竟如同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一般,连细节都不曾遗忘。

    一旁的钩藤焱,依旧还在通着电话。

    他们都知道,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两家的关系因为生意上的合作而有了裂缝,在草果与馨果同时落水之后,两家便从此不再往来了。

    真正的理由,只有少数人知道。

    “其实,焱不应该捉弄你,那时候大概没有人会比你对他更好了。”钩藤新看向钩藤焱,钩藤焱也正好回过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眼底闪过一抹慌乱,立刻转过身去,钩藤新就笑了起来,明媚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难道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他不像小时候那样捉弄我了,他好像变了好多……”草果也看向焱。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落寞吧,就连地上的影子,看起来都那么孤独。

    “如果,当初你知道他根本没有弄丢妈妈的项链,你还会帮他吗?”钩藤新回过头,低低的嗓音磁性而性感,带着蛊惑的气息。

    草果就这样怔住了。

    答案是那么清晰,清晰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像十年后的再相逢,在看到焱的第一眼时,那种感觉竟一丝也未改变。他的笑容、他的孤独,如同罂粟,对她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会,就像如果再回到当初,你和馨果明知道自己并不会游泳,是不是还是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水来救我呢?”

    她的理所当然,逗笑了钩藤新,目光流转在她和钩藤焱之间,末了,意味深长地说:“希望,他能明白你的好。”

    “那新哥哥一定是知道我的好啦?”她调皮地眨眼。

    “当然,一直都知道!”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不绝于耳,钩藤焱回过头时正好看到他们亲昵的这一幕,眉心微蹙,有些不耐烦地挂断电话,然后走到他们的身旁。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笑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女生。”他开口,语气里尽是浓浓的嘲讽之意。

    “那么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她满不在乎,灵动的眼睛闪着惊喜。

    钩藤焱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微微地瞥了她一眼后,转向钩藤新时,立刻变得庄重而恭敬:“后面的课程并不重要,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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