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格的破裂-《当时光绽放成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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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
钩藤冢没有料到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下子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激动。我只是很好奇,天下有对儿子不管不顾的爸爸吗?有不管自己的儿子怎么被人欺负,也只是冷眼旁观的爸爸吗?有一旦儿子犯了错,就将他打得遍体鳞伤而不管他死活的爸爸吗?”钩藤焱一字一句地诉说,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缓缓回放。
他也曾期待过爸爸的爱。
那还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自从生了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从妈妈的口中,小小的他就知道他是一个不被人接受的孩子。因为妈妈告诉他,那个看起来英俊伟岸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却警告他,不可以叫他爸爸,只能叫老爷。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不能叫他爸爸。
在那个家里,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长得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白皙的肌肤,小小的个子,总是穿着可爱的王子装。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总会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片花朵盛开的田野,而且总会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帮他赶走那些仆人的孩子。他喜欢那个男孩儿,他想跟他做朋友。
妈妈说,那是新,是他的哥哥。
小小的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妈妈,那新哥哥也是妈妈的孩子吗?
妈妈的眼神闪过他看不懂的阴霾,就像每次看到梨花凋零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的那种神情一样。后来长大一些的时候,他明白了,那叫忧伤。
妈妈说,新不是妈妈的孩子,却和焱有同一个父亲。
他懂了。
那个叫新的哥哥,抢走了他的父亲。
所以那些仆人的孩子天天都欺负他,却很害怕看起来那么孱弱单薄的新。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恨这样的哥哥,他想,或许有一天他可以把自己的父亲抢回来,让他天天陪着妈妈,而不是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终于有一次,他又被仆人的孩子们打得浑身是伤。他远远地看到钩藤冢从黑色汽车里下来,走进院子里,身边跟着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小小的他哭喊着跑到那个伟岸的男人身边,躲到他的身后,喊着:“爸爸,爸爸……”
那些追打他的孩子们看到钩藤冢都吓得哭了。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原来,这些平时欺负他的孩子,都知道他是钩藤冢的儿子。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有蔓延到眼底,就迎来了狠狠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震得他小小的脑袋发晕。
他扬起脏兮兮的小脸,看着在他心里像天神一样的男人。男人眼底的尴尬和厌恶还没有褪去,正担忧地看着身边那个表情阴沉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神让小小的钩藤焱感到害怕,她像野兽一样盯着他,似乎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吞进肚子里。
他预感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因为很快,妈妈就被人带走了。
一连很多天,他都没有看到妈妈。他问了很多人,可是钩藤家的那些仆人都用看垃圾一样厌恶讽刺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他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跟他那个低贱的女佣母亲一样卑劣,压根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说,他只是钩藤先生醉酒后的失误。
可是他知道,妈妈是多么爱慕那个冷酷却好看的男人。
一直过了三天,妈妈才被送了回来。他看着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妈妈,不知道她受到了什么待遇才会像现在一样憔悴,似乎比窗外飞舞飘零的白色梨花都要单薄。
妈妈病得很严重,他想去找那个冷酷的男人,让他救救妈妈,就算再被他打一耳光也没关系。他几乎哀求了每一个人,可是,连那个男人的面都见不到。
那些人都告诉他,他根本没有资格去见钩藤先生。
妈妈在病床上拖了一个多月,离开了人世……
在妈妈简单的葬礼上,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他那个所谓的爸爸。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清秀得像小天使一样的新,他的哥哥;伟岸得像天神一样的钩藤冢,他的爸爸。
然后,他安静地笑了。
从那之后,不管被谁欺负,哪怕被打得满身是伤,哪怕从地上爬不起来,他都不会哭,也不会逃……
订婚典礼上所有的宾客都屏住呼吸看着钩藤焱,原本打算看笑话的那些人也渐渐收敛了笑容。因为他们从钩藤焱的笑容里看到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危险,他的表情,他的自信,他眼底闪烁的浅浅的胜利和喜悦的光芒,似乎都在宣告着,即将会有一个震慑人心的消息被宣布出来!
他们想,或许,钩藤焱要正式跟他的父亲对决……
或许,他要抢走他哥哥的未婚妻……
这该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
钩藤焱那双沉静的黑眸中似乎连一丝忧伤都找不到,有的只是浓浓的恨意和和报复的快感。他伸长脖子,优雅地扬起下巴,紧紧盯着钩藤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飘进钩藤冢的耳朵里:“爸爸……这两个字,还真是神圣啊,可惜,我连怎么写都不知道,因为——我的爸爸从来不会教我。”
“你——你给我滚出去!”
钩藤冢气得脖子都红了,愤怒地盯着钩藤焱,指着门口的手指也不断颤抖,银色的发丝因为他轻颤的身体,闪烁着灰败的光泽。
“我会滚,只是我要带走属于我的东西。”他阴狠地靠近钩藤冢,胜利的笑容在此刻愈显猖獗。
“钩藤家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你!”钩藤冢像是宣告一般,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之后才落在钩藤焱的脸上。
“是吗?”钩藤焱对上钩藤冢愤怒的眼神,挑唇轻笑,狭长的眼睛似乎飞满了雪白的梨花,朦胧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娆,“啊,我忘记告诉你了,钩藤集团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了,难道还没有人通知你吗?不过,你放心,它还是姓钩藤,毕竟,我确实是你的儿子。”
他将近冷血的笑容凝固了每一个人的思想,没有人去反驳他,因为他的表情告诉了大家,这一切都是事实。
就连钩藤冢都几乎相信了他的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扶住了身边雕花的长餐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钩藤冢被惊得浑身一颤,才颤抖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
一片寂静中。
优雅宁静的钩藤新缓步走到钩藤焱的跟前,他站在钩藤焱的面前,久久没有开口,忧伤的眼神就像秋天的落叶一般,明明寂静柔和,却令钩藤焱的眼神颤了颤。
新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我并不想恨你,但是很抱歉,馨果是属于我的。”钩藤焱避开他忧伤的双眼,说着,将馨果拉入怀中,不顾别人的目光,柔声道,“馨果,你愿意跟我走吗?我说过,为了你,我会变得更好。现在,王子来接公主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焱,我……”馨果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别说话,跟我走。”他握紧了馨果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着走出人群。
“钩藤焱,你给我站住!”钩藤冢气得满面通红,“你说,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难道除了之前搜集的东西,你还做了别的事情?这些日子的言听计从,你都是装出来的吗?”
“你觉得呢?”胜利的笑意在瞳孔中闪烁,他以为他掌握的只有之前查到的那些东西?那也太低估他的能力了!钩藤家在商界的成就,已经证明了钩藤冢超凡的生意头脑,可是他钩藤焱,是他的亲生儿子。在他的身体里,有着跟钩藤冢一样的基因,甚至更为惊人。
“你——你——你这个畜生!”
在刚才的空隙,钩藤冢接到了董事们打来的电话,不断询问关于钩藤集团移到了钩藤焱名下的事情。他终于确定,钩藤焱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畜生?”钩藤焱停下脚步,寻味着这两个字,大笑出声,“我很想知道,当年和我妈一起生下这个畜生的人,是谁呢?老爷,请您告诉我!”
“你——”钩藤冢语塞,嘴巴一张一合,眼睛瞪得老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钩藤夫人已经完全失了方寸,整个订婚典礼现场乱成一团。
钩藤焱不再停留,抓住馨果的手,大步朝外走去。当他走到韩氏夫妇面前时,对上他们惊惧不安的目光,再一次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做到了,终于做到了!
可是,当他听到身后钩藤冢倒下的声音,还有新和黄丽慧子惊恐的呼喊声时,心却如同被什么活生生撕开了一般,一条很深、很长的口子,不断沿着心脏加深蔓延……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二】
记者很快就包围了婚宴现场,无数闪光灯跟在他们身后闪烁。钩藤焱没有理会他们,大步走到一辆黑色的法拉利跑车前,迅速将馨果塞进车中,带着她离开了这一片混乱。
车子飞奔而去。
路上的树木飞速后退,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车厢里的沉默仿佛浸入了心脏深处,让人焦躁不安,一种沉沉的压力在车厢里弥漫。
馨果不安地看着他,在离开钩藤家之后,馨果终于开口:“为什么要来?”
“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带走我?”
“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回来接你,我做到了。”钩藤焱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拥有了这么美好的馨果,他成功了!
“我是草果!”她大声喊了起来。
“听清楚没有?我是草果,韩草果!”她取代了馨果,参加了订婚典礼,可是她没有料到,焱会出现,甚至带走了她!
一个急刹车!
车轮在地上划出滚烫的黑色痕迹,钩藤焱扭头看了过来,狭长美丽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愕的神情。下一刻,惊愕转变成燃烧的愤怒,钩藤焱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
“你说什么?”他双手抓住了草果的肩膀,瞪大眼睛,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破绽。
他不相信,他辛辛苦苦抢过来的人竟然不是自己心中的公主馨果,而是杂草一样的草果……
草果沉默了。
她看着焱,笑了笑,闪亮的眸光明亮得像是有水在流动,晶莹的雾气在眼底弥漫着,让人看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终于确定了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温雅端秀,像花儿一样清澈美好的馨果。钩藤焱冷冷地打开车门,将草果拉了出来,像是发泄愤怒一般,死死地攥着她的手,没有目标地朝前走着……
“痛!”
草果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像被铁掌抓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钩藤焱紧抿着唇瓣,一直拉着草果走到防护栏外的一片草坪上,才恨恨地甩开她的手,一脸愤怒地瞪着她。修长的身躯被阳光的阴影笼罩,浑身都有光芒在闪耀,俊美妖冶的脸模糊在光芒之中,只有一根根发丝在阳光中微微闪烁着金子一样灿烂的光辉。
他没有想到,自己计划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草果。似乎每一次,都会因为她而破坏了计划。
他冷笑着:“韩草果,你最好跟我说清楚!”
草果面对着阳光,看不清楚光芒里那个美轮美奂的少年,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怒气,心沉沉地痛了一下,可是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是讲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代替了馨果,就是这样。”
晴朗的天空似乎因为草果的这句话变得阴沉。
几片乌云沉沉地从天边飘来,挡住了明媚的阳光,如同压在他们的心脏上一般。
“是你们安排好的是不是?你们都知道我一定会来,所以这样安排的是不是?”他精美的五官染上了浓浓的怒气,就如翻滚而来的乌云一般,令人无法喘息。
“我不知道你会来,不过你刚才真的好勇敢,就像电影里在最危难的关头拯救心爱的女人的大英雄一样!”草果想着,自己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是馨果,焱像王子一样勇敢地走向她,告诉她:他来了……
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不过,那一幕对她来说,确实是一场最美的梦!
现在——
梦醒了!
“不知道?”钩藤焱再一次冷笑,“你会不知道?韩草果,你为什么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我的身边?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人讨厌?从小到大,你那些自以为是的举动,像个小丑一般,你却觉得自己有多成功!你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草果,我喜欢的是馨果,是馨果!”
面对着几乎失控的钩藤焱,草果第一次觉得这么悲哀。
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或许不论现在的她说什么,都无法让焱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
最后一句,钩藤焱几乎咆哮着说出来的。
风静静地吹过。
细细的发丝飘扬而起,掠过草果细长的黑睫毛。
她飘逸的长发像是在倾诉无尽的忧伤一般。她想要笑,可是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无法像往常那样笑起来。这时,她在想,草果也是有眼泪的。很痛很痛的时候,草果的眼泪就会想流下来,可是她不想让焱看到那样的草果。
于是,不再反驳。
她静静地站在昏暗的天空下,使劲地扬起嘴角。
漫天的乌云在头顶翻滚,之前明媚的阳光连一丝都看不到了。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卷起路边的落叶,草坪上碧绿的嫩芽被大风压弯了腰,却仍然奋力地跟狂风搏斗,挣扎着想要挺直腰杆,空气中夹杂着干燥的沙土扑上面颊,打得脸蛋生疼。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愤怒的焱,眼中充满了悲伤。她只是想再看一眼,多看一眼,将他的样子记住,这样,就算将来有一天她消失了,也不会忘记他。
可是焱没有看到她这样悲伤的眼神,继续大声地咆哮,愤怒的吼声跟天边滚滚的轰鸣融为一体,狂猛而暴躁。
“我白来了对不对?我所有的表演才是真正的小丑对不对?现在,馨果一定在和新举行订婚典礼!哈哈,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笨蛋!”
乌云开始在头顶聚集,微亮的天空开始黑了起来,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静谧而苍凉。
草果看着焱,不再笑了。
遇到他的那天起,她总是在想办法令他开心,让他不孤独。她总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她想,有一天他要是回过头,身后还有她,而不是一片沙漠般的荒凉。
那样,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支撑自己,不论他怎么对待自己,都可以留下来。
可是现在,似乎真的没有理由了……
“如果有一天,在我和馨果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是不是……是不是你也会选择留下馨果?”草果缓缓地抬起头,水光淹没了她澄净的眼瞳,微微地颤着,颤着,就像冰川深处凝结的坚冰突然被洒下漫天的晶光,破碎,宁静,清澈得不可思议!
她的目光中满是期待,看着焱,明亮的眸中似乎落入了星辰。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久久的对视,目光穿越了几亿光年,穿越了几生几世,碰撞在一起!焱的咆哮在这样的悲伤的凝视中,沉寂了。
第一次,钩藤焱发现,原来草果的眼睛,也这么好看……
可是,那么好看的眼眸,却落入了悲哀。他忽然有股冲动,想要将里面的悲哀抽去,让她再像从前那样,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她不是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却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奇怪。
平常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她,突然这么安静,甚至是悲伤地问他这个问题,令钩藤焱第一次有了不安的感觉。
心没来由地发慌,沉默了许久。
在她催促的目光下,终于,他还是咬着牙,故作轻松地说:“我早就说过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一定会留下馨果的。只有馨果那样美好的女生,才会令人不舍,而你——十足的疯丫头,你以为在演电影吗?”
只有馨果那样美好的女生,才会令人不舍,而你——
十足的疯丫头,你以为在演电影吗?
“焱,我以为,至少你会选我。”
她低低地说,望着天际的乌云翻滚着朝她袭来。
【三】
是不是,一直对你好,所以你已经习惯了?
因为,你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难过。
只要我在笑,只要我伪装快乐,就真的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草果不再看他,抬起眼眸,悲凉地望着天边。天边的乌云将所有的阳光吞没,沉沉地向她涌来。无穷无尽的绝望一瞬间淹没了她的心。那些她无法诉说的悲伤、无法言喻的恐慌,他从来都不明白。
看着这样的草果,一向都沉静冷漠的焱突然有些慌乱。
他张了张嘴,半晌却说道:“草果,我现在真的不讨厌你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你。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女生,你和馨果太不一样了!你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你习惯张牙舞爪,没有人会伤害到你。可是馨果不同,她需要一个人去保护,她需要人去怜惜。”
寒风掏空了草果的心脏,她一动不动。
“所以,我要去找她了。”
他说。
他没有忘记王子对公主的承诺。
可是,为什么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天边的云都涌进了他的心底。他记不起太阳的模样,一直以为习惯了在阴暗的角落里,就不需要阳光的照耀,只是这一次,他突然感觉,那个像阳光一样的草果,再也不会在他的身旁了。
她没有追来。
他急促的步伐变得缓慢,他在心底不停对自己说,只是习惯,习惯了她总是追来,所以身后突然的安静才会令他这么不自然。
“钩藤焱,再见!我……我只想好好和你说一声再见!再见……”
更咽声随风飘来,他听不真切,这真的是草果说的,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风中,有低泣声。
他的心猛然一震,凌乱的脚步狠狠一顿,接着却又迈得更快。这是第一次,他听到草果哭。
从来没有想过,像草果这样的女生,也会流泪。
一直觉得,她够坚强,甚至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悲伤。她傻傻的,只知道嘻嘻哈哈地度过每一天,所以他厌恶她,因为那种自欺欺人的日子,就像生下他的妈妈一样。
他厌恶低贱,他厌恶所有看不起他的目光,厌恶那些嘲笑他或是同情他的人。他无法让自己在那样的环境里还安然存活,他绝不!
所以,他得到了一切,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快乐。
可是,他又停不下来,只能不停朝前走。哭泣声越来越远,他僵直了脊背,好几次想要回过头,却无法控制自己,任由自己消失在小山坡的尽头。
第一次,他觉得好像有什么碾过心脏,响起了一片破碎的声音……
再回到钩藤家时,他才知道,原来馨果并没有回来,订婚典礼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继续举行。
门口的记者也已经陆续散去,整个钩藤家一片愁云惨雾,乌云似乎在钩藤家别墅的顶端盘旋。他继续往里面走,往日忙前忙后的仆人都看不见一个。偶尔路过的几个人,一看到他立刻飞快地逃离。他知道,那是往日欺负过他的人。再往里走,甚至听不到一点点声响,一切都显得沉寂空寥。
看着颓败的钩藤冢,他竟没有一丝想要炫耀的心情。
“你站住。”
前方响起一个声音。
钩藤冢站在离他不远的走廊上,只是几个小时而已,他竟然一下苍老了许多。
钩藤焱停住脚步,总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是当看到那样苍老的父亲时,本已经麻木的心却还是会颤动。
“就算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新有什么错?从小到大,新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很清楚!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新?”
“到现在,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他。”钩藤焱苦笑着,这一刻,哀伤才在一瞬间充满了那双墨玉一般漆黑的瞳孔,“在你的心里,只有他才是你的儿子,而我,在你的眼中,连条狗都不如。”
“你的心思太重。我承认之前对你,确实太过冷落。可是——你是一个意外!我完全没想到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也想过要对你好,可是你总是那么疏远我。而且,我也必须顾及外界对我的看法。尤其是你的性格像你母亲,沉默,隐忍,不爱讲话,让我看不透,也让我觉得可怕。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我无法养一只随时会攻击我的狼在身边。你总是责备我不像一个父亲,你觉得,你又像一个儿子吗?”
“你现在是要和我讨论谁对谁错吗?”钩藤焱回过头,残忍地笑着说,“我想,现在我只有心情和你讨论——谁胜谁败!”
“新,在医院。”钩藤冢起身,最后看了钩藤焱一眼,看到钩藤焱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眼底微不可见的一丝暗淡,重重地叹息一声,摇晃着苍老的身躯,步履蹒跚地转身,“念着他对你的好!如果一个人的心中总是充满仇恨,即使得到一切,也不会快乐的。”
【四】
他本以为,躺在医院里的人会是钩藤冢。
那是他曾预料过的结果。
他站在原地,在钩藤冢的脚步声消失在耳畔的时候,他才缓缓转身,脑海中浮现出小小的新第一次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样子。小的时候,他和钩藤新长得有些相像,只是新给人的感觉清秀雅致,像一股柔和的春风,而他的气息从小就太过锋利,像一把出鞘的钢刀!
他曾经是恨新的,每次看到新受到宠爱时,他的内心就会翻涌出浓浓的恨意。他发誓要新抢走所有的一切,可是,当这一切都发生的时候,那些片段却不断地涌进他的脑海中……
“你们不要再打了!他是我弟弟,和我是一样的,你们再欺负他,我就告诉我父亲!”
“焱,你喜欢这个啊?那送给你好了!”
“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因为我是你哥哥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嘛!哥哥应该保护弟弟。”
“不要担心我哦,也不要难过,虽然他们说,是因为你我才得了哮喘,可是我想,肯定是因为我本来就身体不好,所以不关你的事。”
……
新不会明白,每当他站出来为焱说话时,焱的内心有多恨他。
那是赤裸裸的比较!新是那么纯洁善良,而他,是那么邪恶黑暗!
相同的一句话,在新说出来是理所当然,而当焱说出口时,便成为万恶的证据。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是该怪谁。
该上天的不公吗?还是该怪早已经死去的妈妈不应该生下他?
还是……
还是像现在这样,恨钩藤家的每一个人!
“去看看他吧,毕竟,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钩藤冢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处传来,钩藤焱回头,看着钩藤冢走远,忽然发现,他的背有些弯了。这个在商场上叱咤了大半生的神话,如今终于败下阵来,败在他最看不起的儿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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