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诡案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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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刑侦大队,文丽和李鸣立即对蒋敬业展开了调查。

    今年45岁的蒋敬业是青阳本地人,靠贩卖走私烟起家,赚到了些钱后,就开了一家烟酒商行,开始做正经生意。如今,他名下有一家烟酒销售公司和五家分店。他的烟酒销售公司开在青阳市最繁华的街道——香港城商业步行街。据说他是个工作狂人,平时都住在公司里,极少回家。

    范泽天看完蒋敬业的资料后,猛地一拍桌子:“走,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个蒋老板。”

    蒋敬业的“敬业烟酒销售公司”是一幢五层高的大楼,隔着好几条街就能看见楼顶上那八个霸气的招牌大字。

    李鸣把警车开到这家烟酒公司楼下时,已经是这天的下午4点多了。范泽天带着两名助手走进大楼,一位漂亮的前台服务小姐立即站起来笑脸相迎。

    范泽天说:“我们找蒋敬业。”

    前台小姐说:“请问你们跟董事长有预约吗?如果没有预约的话,那非常抱歉,你们不能……”

    范泽天朝她亮了一下警察证,严肃地道:“你只要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办公就行了,我们自己上去找他。”

    前台小姐犹豫一下,说:“董事长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范泽天三人乘坐电梯上到五楼,找到董事长办公室,敲了敲门,屋里有个声音说:“进来。”

    范泽天推门进去,一个身着唐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用一种冷漠而傲慢的目光迎接着他们。

    “你就是蒋敬业?”进屋后,范泽天问。

    对方哈哈一笑,道:“是。三位警官找我是什么事?”

    看来楼下的前台小姐已经抢先打电话把三个警察找上门的事告诉他了。

    他见到警察,神色间倒也并不显得慌张。

    范泽天一看就知道对方是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当下也不跟他兜圈子,拿出马旺财的照片问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蒋敬业低头看了一眼,摇头说:“不认识,没有见过。”

    文丽从队长手里接过照片,往蒋敬业跟前推了推:“你先看清楚了再说。”

    蒋敬业说:“我真的不认识他。怎么,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5月19日凌晨,这个人被人杀死在红隆养猪场后面。”范泽天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直视对方。

    蒋敬业怔了一下,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人叫马旺财,是一名外地民工。5月18日晚上,他被你妻子吴亚媚以搬家具为由叫到家里,最终却被你老婆引诱,两人做出了苟且之事。而就在他们行事的过程中,恰好被你回家撞见。你不要告诉我当天晚上你回到家里什么也没有看到。”

    蒋敬业额角的青筋突然跳动起来,盯着这位警察怒声道:“我看见了,我当然看见了,用不着你提醒我,我什么都看见了……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惊动他们,很快就悄悄退出来,开车离开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外面忙生意,冷落了亚媚,就算她做出对不起我的事,那也是我错。所以遇上这样的事,我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选择了默默忍受。当时我只是看见她跟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在沙发上翻滚,并没有看清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所以就算你们现在拿着他的照片来问我,我对这个男人也是完全没有印象。”

    “不,你说谎!”李鸣逼近一步,盯着他大声道,“当时你确实很快就悄悄从家里离开了,但是你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躲在附近暗中观察,等这个男人离开你家的时候,你一路尾随着他,最终将其打晕后捆绑起来,用你的小车把他拉到郊外,然后把他杀死了。”

    “什么?你们来找我,是因为这家伙死了,而你们警方怀疑那个杀人凶手就是我?”蒋敬业愣住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来找你?”范泽天盯着他问。

    蒋敬业看看他,又看看文丽和李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以为这家伙死了,他家里人听说他跟我老婆有点关系,所以就想通过你们警方到我这里讹诈点钱财。”他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跷起了二郎腿,“我听说出了这样的状况,有时候被人讹诈几百万都是常有的事。既然不是钱的事,那就好办了。”他拍拍额头,一副庆幸的样子。

    文丽瞧了他一眼,冷声道:“看起来你好像只担心有人讹诈你的钱财,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成为杀人凶手啊!”

    蒋敬业道:“我知道自己没有杀人,而且我也没有必要杀人,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

    “但是在我看来,你却有充分的杀人动机。”范泽天敲着他的办公桌,加重语气道。

    “就因为我老婆跟这个男人有一腿,所以我就有了杀人动机?”蒋敬业把身子靠在大班椅上,隔着办公桌与范泽天对视着,“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你们警方的办案逻辑,未免就太简单了。天底下被老婆戴上绿帽子的男人多了去了,难道这些人都有杀人嫌疑?”

    “对不起,如果站在警察的角度考虑问题,还真是这么回事。一个男人被人戴了绿帽,而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第三者突然被杀,那么这个男人肯定会被列为头号嫌疑人。”

    蒋敬业盯着范泽天足足看了三分钟,最后终于低下头,叹口气道:“那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对你们实话实说吧。”

    文丽道:“你早就该说实话了。”

    蒋敬业有点沮丧地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向你们隐瞒什么了,其实我跟我老婆吴亚媚的夫妻关系早就已经破裂,我们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分居了,只是为了不让孩子伤心,所以一直在表面上维持着夫妻关系,没有正式离婚。我们约定,她可以在外面找男人,我也可以在外面找女人,互不干涉,但是孩子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得回去陪他们,夫妻间再怎么有问题,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范泽天和他的两名助手都愣住了。

    “当然是真的。”蒋敬业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递给他,“这是我跟吴亚媚签订的互不干涉的分居合同,不信你们自己拿去看。”

    范泽天接过那张纸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还真是一份打印的《夫妻分居协议书》,后面除了有蒋敬业和吴亚媚的签名,还有他俩按下的手印。

    “其实这些年,她带男人回家,我并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当然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比如说你们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个前台服务小姐,年轻吧?漂亮吧?她就是我的女人之一。”蒋敬业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并没有立即点燃,“5月18日那天晚上,我回了一趟家,主要是想回家拿点东西。当时我确实看见吴亚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但因为有约在先,这些已经跟我无关,所以我到自己的书房里拿了东西就走了。吴亚媚其实也知道我回家了,但她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

    他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燃,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地看了三个警察一眼,接着说:“我说的这些绝对都是实情,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调查。”

    范泽天说:“你放心,这些情况警方会一一调查核实的。”

    “这就对了嘛。”蒋敬业站起身,用夹着香烟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看看我现在,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日子过得风流快活。你说我会因为家里那个黄脸婆跟别人通奸,而去冒险杀人吗?其实只要用脑子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我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范泽天沉着脸道:“多谢蒋老板配合我们的调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什么问题?”

    “5月19日凌晨1点至3点之间,你在哪里?”

    蒋敬业想了一下说:“5月18日晚上,我从家里出来后,约了一个客户在‘长江三号’上面谈生意。谈完生意后,我们并没有上岸,一直在船上打麻将,打了一个通宵,直到第二天,也就是5月19日早上8点多,我才离开。”

    他说的“长江三号”是一艘豪华游船,白天停泊在北门口码头,一到晚上,就载着登船的客人,在长江上来往穿梭。据说船上消费很高,能够登船玩乐的全是有钱人。

    范泽天说:“请把你那个客户的姓名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们必须找他核实一下。”

    “没问题,我完全配合警方的调查。”蒋敬业哈哈一笑,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那位客户的名片,你们尽管去调查。”

    5

    第二天,文丽和李鸣带着几名同事,对蒋敬业提供的情况展开了周密细致的调查,结果证实他所说的话基本属实。蒋敬业跟他妻子吴亚媚确已感情破裂分居多年,现在两人基本处于互不关心、互不干涉的状态。而案发之时,蒋敬业确实在“长江三号”上面打麻将。“长江三号”当晚并没有靠岸。所以蒋敬业既没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

    “这么说来,”听两名助手汇报完情况,范泽天皱起眉头说,“蒋敬业确实不是杀死马旺财的凶手了。”

    “范队,”文丽看了队长一眼,迟疑着说,“其实我觉得如果蒋敬业真的想杀马旺财,不一定非得要自己亲自动手,买凶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都已经说了前提必须是他真的想杀马旺财,从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你觉得他对马旺财有杀意吗?”

    文丽摇头道:“完全没有。”

    范泽天说:“这就对了,所以我才说蒋敬业不是凶手。”

    蒋敬业做案的可能性被排除之后,警方调整侦查方向,围绕马旺财之死又连续调查了好几天,但案情并没有半点进展。范泽天也不禁感到头疼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死者马旺财作为一名外来打工者,在青阳市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案子查起来应该不太困难。可是现在马旺财已经死了半个多月,案子却仍然没有半点眉目。看来这个案子,还真不像他当初预想的那么简单啊!

    这天早上,范泽天正和文丽、李鸣等几名专案组成员在办公室讨论案情,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文丽起身接听,电话是从110报警中心转过来的,说是有人在长岭路拐弯处的阴沟里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辖区派出所民警已经先行赶到现场查看,说是可能涉及非正常死亡,请刑侦大队派人过去看看。

    范泽天苦笑起来:“马旺财的案子还没破,这里又来了一桩。走,通知其他人,咱们马上去现场。”

    几辆警车呼啸着开往长岭路。

    长岭路是最近才修筑的一条连接新城区与旧城区的主干道,双向四车道,因为刚刚竣工不久,道路两边还是荒芜一片,连绿化带都没有弄好。路边的下水道还没有盖上盖子,几场大雨下来,就变成了一条污水横流的臭水沟。

    来到案发现场,范泽天跳下警车,公路边已经拉起警戒线。他从警戒线下钻进去,看见路基下的小沟里躺着一个中年妇女。

    小沟内积水约有一尺多深,女人的身体扭曲着,一半浸泡在水中,另一半则斜靠在岸边的建筑垃圾上。

    他问现场执勤的辖区派出所民警:“说说,什么情况?”

    民警回答,有一个女清洁工负责打扫这一段路的卫生,今天早上9点多的时候,她到路基下捡垃圾时,看见臭水沟里躺着一个女人。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有人喝醉酒不慎失足跌倒在水沟里,所以特意跑下来查看了一番,最后才确认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她慌忙用自己的手机报警。他们派出所离事发地点最近,所以接到报警后他带着另一名同事最先赶过来,两人看了现场,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非正常死亡的案子,所以立即在这里拉起警戒线,并且打电话向市局汇报情况……

    范泽天拍拍他的肩膀说:“做得好,要不然这么多看热闹的群众围上来,你踩一脚我踏一脚,这现场就没法看了。”

    法医老曹跳进臭水沟,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翻动尸体,一边查看着,一边对身旁的女助手小声说着什么。

    女助手一边点头,一边把他的话记录下来。

    范泽天举目四望,这里正处在新旧城区交界的地方,公路两边是大片被房地产商围起来等待开发的荒地,四周看不到一户人家。除了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时发出的刺耳噪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法医老曹细致地检查完尸体,在女助手递过来的验尸报告上签了字,然后脱下手套,把一只手伸向范泽天。

    范泽天伸手拉了他一把,老曹就从臭水沟里跳了上来。

    范泽天问:“有什么发现吗?”

    老曹说:“死者为女性,年龄大约在42岁至45岁之间,她是被人勒死的,凶器应该是皮带之类的东西。还有,她手腕和脚踝处有青紫的痕迹,应该是临死前曾被人用绳索捆绑过。”

    “死亡时间?”

    “应该是在昨天夜里11点至今天凌晨1点之间。”

    “你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跟上次在养猪场后面杀死马旺财的,是同一个人吗?”

    老曹笑了,说:“我不下判断,我只负责向警方提供法医学上的证据。马旺财是被一种极薄而且极其锋利的刀片割喉而死,而这个女人,是被人用皮带勒死的,从作案手法上来看,差别还是挺大的。”

    范泽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他来到现场之后,第一感觉就是,这里跟马旺财被杀的地点有点相似,都在偏僻的郊区,都在人车稀少的公路边,而且被害人临死之前,都被人捆绑过手脚。他以为这回遇上了令人头痛的连环杀人案。但听了老曹的分析,从作案手法上就已经能看出,这两个案子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范队,你过来看看。”文丽站在臭水沟里,抬头冲队长喊了一声。

    范泽天蹲在小沟边问:“有什么情况?”

    文丽说:“我刚才搜了被害人的身,跟马旺财一样,她身上也没有手机,不知道是没有手机,还是被凶手拿走了。不过我从她的钱包里发现了这个。”她递过来一个绿皮小本。

    范泽天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个《家政服务员上岗证》。翻开,里面贴着死者的照片,照片下面写着持证人姓名,叫“容彩”。再看后面的盖章,发证的是青阳市怡家家政公司。

    “怡家家政公司?”他皱起眉头,举着那个上岗证问,“有谁知道这家公司吗?”

    “好像在解放大道那边吧,”一个正在给尸体拍照的刑警头也不回地说,“我上班的时候要经过那条街,好像在那里见过这家公司,有两扇很大的蓝色玻璃门,看上去挺气派的。”

    “好的,文丽,你跟我去这家家政公司看看,不管怎样,先把死者的身份查清楚再说。李鸣,现场这里就交给你了。”

    范泽天发动警车,文丽一个箭步跳了上来。

    二十分钟后,警车开进了解放大道。范泽天一边放慢车速,一边睁大眼睛在街道两边寻找着。

    没走多远,文丽果然看见前面街边有两扇气派的蓝色玻璃大门,赶紧用手指了一下。

    范泽天把警车开过去,看了玻璃大门上悬挂的招牌,正是他们要找的“怡家家政公司”。

    两人推开玻璃大门走进去,找到了这家家政公司的总经理。

    总经理是个姓张的中年男人,身体消瘦,但说话语速很快,精神气很足,而且喜欢打手势,一看就知道是曾经干过“培训导师”之类职业的人。

    范泽天向他亮出警察证,张总经理说话就忽然变得有点口吃起来。

    范泽天掏出那个上岗证,递给他后问他:“张总,我想问一下,这个上岗证,是你们公司核发的吗?”

    张总经理接过上岗证只看一下绿色封皮,就点头说:“是的,这个证是咱们公司发给家政服务员的。”他看了两个警察一眼,又补充说:“在咱们青阳市,目前还没有对家政服务从业人员统一考核和颁证的机构,所以咱们公司只能自己对员工进行培训和考试,经考核合格的,都会颁发这个上岗证。怎么,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证,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范泽天说,“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这名持证人的情况。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张总经理翻开上岗证,先看一下照片,又看了一下名字,皱起眉头说:“容彩?好像有点儿印象,但具体记不太清楚了,咱们公司一共管理着两百多名家政服务员,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记得每一个人的情况。”

    他打开电脑,在电脑里查了一下,然后说:“这个容彩,确实是咱们公司培训出来的家政服务员。她是湖南益阳人,今年45岁,7年前就已经在咱们这里考到上岗证了。她拿到证后,一直在一户姓姜的公务员家里做保姆,帮人家带孩子。看起来应该干得不错,7年来一直没有换过雇主。”

    “她平时会回公司这边吗?”

    “应该很少回来。”张总经理扬了扬手里的上岗证说,“这个证一般两年一换,除了换证的时候回来过,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员工平时好像很少到公司里来,所以公司对她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张总经理小心地问。

    文丽说:“她死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她死在路边一条臭水沟里,是被人勒死的。”

    “什么,怎么会这样?”张总经理吓了一跳,喝了口水,很快就反应过来,生怕这事跟公司扯上关系,忙说,“我对她的情况,也只了解这么多了。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问问她的雇主,也许……”

    范泽天说:“那好吧,请你把她雇主的资料告诉我们,我们会去调查的。”

    张总经理在电脑里看了一下,说:“她的雇主姓姜,叫姜昊明,家住名雅苑8幢304房。”

    名雅苑坐落在中心城区,交通便利,风景也不错,里面的住户大多是收入较高的公务员,或者是做生意赚了大钱的商人。在青阳城里,名雅苑也算得上是个高档小区了。

    范泽天和文丽来到名雅苑,时间已是中午。按照那个张总经理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小区内8幢304房,然后按响门铃。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对方隔着防盗门疑惑地打量着他们,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文丽出示证件后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来找姜昊明先生。”

    那个男人怔了一下,看着她道:“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请问您认识容彩吧?”

    “容彩?”姜昊明脸上神情微变,急忙点头说,“认识啊,她是我们家保姆。她出了什么事吗?”

    文丽见他警惕性非常高,自始至终都隔着防盗门跟自己说话,并没有打开门让他们二人进去的意思,就直接说:“今天早上,有人在公路边的小水沟里发现了容彩,她已经死了。”

    “什、什么?她死了?是自杀吗?”

    “不,她是被人勒死的。”

    姜昊明大吃一惊,左右看看,这才觉得被邻居看见有警察来找自己似乎不妥,忙打开铁门说:“你们进来说话吧。”

    范泽天和文丽走进屋,发现屋里除了姜昊明,还有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挽着衣袖做饭。

    姜昊明说:“她是我爱人,跟我在同一家单位上班。自从我们家保姆容嫂,也就是容彩,昨天下午失踪之后,家里没有人做饭,所以我爱人中午下班回家,只好亲自动手了。”

    “容彩昨天下午失踪了?”

    姜昊明点头说:“是的,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们就没有见过她。”

    姜昊明告诉警方,容嫂是7年前到他们家做保姆的。当时他们的儿子刚刚出生,他和他老婆都要上班,没有人带孩子,所以就到家政公司请了一个保姆在家里带孩子。容嫂做事认真负责,他们夫妻俩都很喜欢。

    孩子一年前上了一所寄宿制小学,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虽然已经不再需要保姆照顾,但他跟他老婆这时候都已经在单位升职了,工作更忙,还经常出差,考虑到家里很多事情都无暇顾及,所以仍然把容嫂留在家里帮忙。

    容嫂也很珍惜这份工作。她在老家有丈夫和一个儿子,她丈夫以前在碎石厂打工,后来得了职业病,没法干活儿,只能回家休养。

    她刚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儿子还在读中学,现在她儿子已经在西安念大学了。丈夫的药费和儿子的学费,全靠她一个人打工来承担,她肩上的负担很重。有时候姜昊明夫妻俩出差,容嫂就会偷偷出去找点儿兼职挣点儿外快,虽然他和他老婆心知肚明,但也从来不说破。

    昨天傍晚,姜昊明和他老婆下班回家,发现容嫂居然没有在家,晚饭也还没有做好,两人都觉得有点奇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前就算容嫂有什么急事要去办,也一定会打电话向他们请假。

    刚开始,他和他老婆以为容嫂可能是遇上了什么急事,来不及打电话请假,所以也没有多想,自己动手做了一顿晚饭。到了晚上仍不见她回家,这才觉得有些异常,今天早上打她的手机,手机一直关机。

    他们越发觉得奇怪,但想到容嫂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也一直没有报警。想不到中午刚下班回到家,警察就来敲门了。

    范泽天听说死者容彩昨天下午就已经失踪,不由得也吃了一惊,盯着姜昊明道:“你确定她是昨天下午失踪的吗?”

    姜昊明点点头说:“是的。昨天下午两点多,我和我老婆出门上班,容嫂当时还在家里。等我们傍晚6点左右下班回家时,她已经不见了。”

    “她有没有给你们留下口信或纸条之类的,告诉你们她去了哪里?”

    “没有,既没有留下纸条,也没有给我们打电话。我问过小区门口的保安,他说昨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看见容嫂一个人出了小区,就没有再见她回来。”

    “她身上有手机,对吧?”

    “是的,她自己有手机,给我们打个电话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她没有。而且我们后来也给她打了电话,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她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姜昊明转身找到一张小纸条,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他:“就是这个。”

    范泽天接过纸条问:“你们有没有听说她平时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仇家之类的?”

    姜昊明摇头说:“这个应该没有。她在我们家干了7年保姆,平时接触的外人并不多,生活圈子也很狭小,好像也没有看见她跟什么人吵过架。仇家之类的,就更没有听说过了。”

    范泽天又问了一些情况,感觉到对方虽然是容彩的雇主,而且容彩为他们服务了7年多时间,但他们对这个保姆好像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了解,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他只好起身告辞,临走时给姜昊明留了一张名片,叫他想到什么情况,再打电话告诉警方。

    6

    文丽和队长从姜昊明家里走出来,刚到楼下,范泽天的手机就响了,一接听,是李鸣打来的。

    李鸣在电话里说:“范队,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情况。”

    范泽天问:“什么情况?”

    李鸣说:“容彩临死之前,曾经被凶手捆绑过手脚,这个你们在现场时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就在刚才,我们从死者脚踝处的捆绑痕迹里发现了一根蓝色的尼龙丝,应该是她被凶手用尼龙绳捆绑之后遗留下来的。经过化验,我们发现这根尼龙丝,与半个月前死在养猪场后面的马旺财身上发现的尼龙丝成分相同。”

    范泽天说:“这个不奇怪,尼龙绳的成分,应该都差不多吧。”

    “不,马旺财和容彩身上发现的尼龙丝,经化验,成分不是相同,而是高度相同。”

    “高度相同?”范泽天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捆绑他们的,是同一根尼龙绳?”

    李鸣说:“我看不大可能是同一根绳子。最大的可能是,从同一根尼龙绳上剪下来的两截绳子。”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从商店买了一大卷尼龙绳,先剪下一段,捆绑了马旺财,过了半个月,第二次作案时,又剪下一段,捆住了容彩?”

    “是的,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也就是说,杀死马旺财和容彩的,是同一个凶手?”

    “很有可能,我觉得这两个案子完全可以并案侦查了。”

    范泽天想了一下说:“你先把现场的工作做好,具体案情,咱们回局里再讨论。”

    挂了电话,范泽天把这个情况跟文丽说了。

    文丽皱起眉头说:“这么说来,容彩与马旺财这两桩命案之间,是有关联的了,那容彩跟马旺财之间,是不是也有关联呢?”

    两人立即折回身,乘电梯回到三楼,再次按响了姜昊明家的门铃。

    姜昊明开门后,见到是刚刚那两个警察去而复返,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冷冷地道:“怎么又是你们?”

    范泽天说:“你先把防盗门打开,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线索,想请你协助调查。”

    等姜昊明打开门,两人走进屋,文丽掏出手机,打开马旺财的照片递到他跟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姜昊明看了一眼,摇头说:“不认识。”

    文丽问:“你平时有看到容彩跟这个人接触过吗?”

    姜昊明说:“没有。”想了一下,又问,“他是谁?跟容嫂有什么关系?”

    “他叫马旺财。”范泽天盯着他问,“平时你有没有听容嫂提起过这个名字?”

    “好像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像没有?”范泽天忽然加大了声音。

    姜昊明看他一眼,摇头说:“那就是没有。”

    范泽天想了一下,忽然问:“你们这里距离青龙咀菜市场不远吧?”

    姜昊明怔了一下,说:“是的,大概有两条街的距离。我们这个小区的居民,一般都是去那里买菜。”

    范泽天说:“既然这样,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他带着文丽走下楼,把警车快速地开出名雅苑,沿着大街一路开过去。

    文丽问:“咱们现在去哪里?”

    范泽天说:“去青龙咀菜市场。”

    两人来到菜市场门口,三五个民工正挽着衣袖坐在台阶上打牌,其他人都不在,估计是接到活儿,都出去干活儿了。

    范泽天走过去,好在他熟悉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还在。

    老头儿看见他,站起身主动跟他打招呼。

    范泽天拿出用手机翻拍的容彩的照片问:“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老头眯着眼睛看一下,摇头说:“不认识,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再好好想想,她是马旺财的湖南老乡。”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老头儿一拍大腿说,“她经常到这里买菜,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马旺财攀上了老乡,他俩挺熟的。我听马旺财叫她容姐,好像是在这附近哪个当官的家里做保姆。记得有一次,她还给马旺财介绍了一份工,虽然只干了一天,但结账的时候,老板给了他250元工钱,因为干活儿特别卖力,还得到了100元奖励。马旺财说那份工既轻松又好玩,比咱们平时做苦力楼上楼下搬东西,累死累活一天下来才挣一二百元强多了。”

    “哦,原来马旺财和容彩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范泽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你知道那天容彩介绍给马旺财的,是一份什么工作,是给谁干活儿吗?”

    老头儿摇摇头说:“这个就不知道了,马旺财也没有跟我们说过。”

    “那么后来,这个女人有没有再介绍马旺财去干活儿呢?”

    “好像没有了,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马旺财肯定会跟我们说的,他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

    范泽天点头说:“好的,那多谢你了,你给我们警方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其他人回来,你再帮我问一下,如果还有谁知道马旺财跟容彩之间的其他情况,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下午的时候,范泽天回到刑侦大队,立即召集专案组的人召开案情分析会。

    李鸣首先介绍了今天在案发现场发现的一些线索,然后范泽天又把自己从那个民工处了解到的信息说了。

    李鸣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保姆容彩跟民工马旺财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两个人的死,也有着惊人的相似。首先,死亡时间,都是在半夜至凌晨之间,案发地点,都是在近郊的公路边;其次是作案手法,都是先将被害人捆绑之后,用交通工具运至偏僻处实施谋杀。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化验出,捆绑两人的绳索应该是自同一根蓝色尼龙绳上剪下来的两截绳子。正是因为有这些相同的作案细节,所以我认为杀害两人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为了节省人力、物力,也为了能早日破案,我建议将这两个案子并案侦查。”

    “李鸣的想法有些道理,”范泽天看了大家一眼,说,“这两个案子之间,确实存在一些关联,我也同意并案侦查。”

    文丽问:“范队,那下一步的侦查工作咱们该怎么开展?”

    “目前咱们手里掌握的线索还很少,还是先做一些摸排工作吧。”范泽天用钢笔敲着桌子说,“李鸣,你负责跟容彩湖南老家的亲属联系,看看能不能从她老家那边找到什么线索。文丽,你负责调查容彩在青阳市的生活圈子,包括她在外面认识的老乡及在家政中心的同行等。其他人主要负责在案发现场附近走访,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或者其他什么线索。”

    案情分析会结束,等大家都起身离去时,范泽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文丽说:“咱们去姜昊明家里调查时,他不是说过容彩有时会出去做兼职挣点外快吗?我觉得这也许是一条线索,咱们可以去查一下。”

    几天后,各路消息反馈回来,案情并没有实质性进展。

    文丽重点调查了一下容彩在雇主家以外的地方兼职的事。

    自从这两年姜昊明的儿子读寄宿学校之后,容彩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有时候姜昊明夫妻同时出差,或者出去旅游,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容彩在家里,一来比较清闲,二来她儿子考上大学,家里的经济压力比较大,经一些老乡介绍,她就趁雇主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出去做了一份兼职的工作。

    她做的这份兼职其实挺简单,就是到一个老乡开的湘菜馆做服务员,工资一日一结,一般情况下做一天可以领到80元工资。

    当然,这份兼职不能让雇主知道,她只能在姜昊明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偶尔出去做一下。据说她就是在那里做服务员时,跟前来餐馆吃饭的马旺财认识的。

    “那你去她兼职的那家湘菜馆调查过了吗?”听完文丽的汇报后,范泽天问了一句。

    文丽点头说:“我已经去过了,一切正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范泽天“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文丽知道,眼下这个案子真的把队长给难住了。就在她向队长汇报完情况,准备转身离去时,她听见队长的手机响了。

    范泽天掏出手机按一下接听键,对着手机“嗯”了几声,然后说:“好的,我们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他对文丽说:“你赶紧叫上李鸣,还有咱们专案组的几个人,一起去现场。”

    “去现场?”文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哪个现场?”

    范泽天说,刚刚给自己打电话的是城东派出所的肖所长。今天上午,有人在城东小金湖发现了一具浮尸,肖所长带人去现场看了,发现被害人极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所以打电话向咱们刑侦大队求援。

    文丽苦笑道:“这节奏也太快了一点儿,我都有点跟不上的感觉。”

    小金湖位于东城区,面积不大,四周建有环湖绿道,经常有游人在绿道上散步,也有人在湖中泛舟。

    范泽天赶到小金湖时,湖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

    他钻进人群,看见湖边草地上斜躺着一个湿淋淋的男人,身材不高,却显得有些肥胖。城东派出所的老肖正围着尸体转圈儿。

    看见范泽天,他急忙过来打招呼,说:“老范,你们总算来了。”

    范泽天说:“到底什么情况?我那里连着发生了两个命案,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老肖说:“今天上午,有一对在湖里划船的年轻情侣报警,说他们划船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具尸体从湖底冒出来,当时吓得他俩差点儿把船都弄翻了。两人上岸后,看见湖边张贴有咱们派出所的报警电话,所以就直接打电话到咱们派出所报案。我带人赶过来,先把尸体打捞上来,仔细一看,死者手脚明显有被人捆绑过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非正常死亡,摊上这样的大事,我也只能打电话找你了。”

    范泽天边听边点头,蹲下身仔细看了那尸体,这才知道死者并不胖,只不过在水中浸泡的时间长了点,尸体已经明显膨胀起来。

    法医老曹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向他汇报:“死者为男性,身高大约1.7米,年龄应该在42岁左右。从尸体表面情况来看,他至少已经在这湖水里浸泡了12个小时。”

    范泽天看看手表,现在正是中午12点,他问:“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半夜12点左右,对吧?”

    老曹点头说:“是的,可以这么认定。”

    “死因呢?是死后被人抛尸水中,还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扔进水里淹死的?”

    老曹指着死者的手脚对他说:“你也看到了,与前面两起命案一样,死者手脚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我在死者脖颈后面,发现了其被人掐住脖子往下摁的印迹,再综合死者口鼻腔里的一些情况,我初步推断,他应该是被人强行按在水里,硬生生淹死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被凶手捆绑住手脚,拖到湖边,然后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凶手把头强行按进水中,活生生淹死的?”

    老曹点头说:“是的。凶手将他淹死后,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将他抛入湖水中。也有可能在他身上压了两块石头,所以尸体很快就沉入湖底。今天中午,石头滑落后,尸体膨胀,所以很快就重新浮出水面。”

    文丽凑过来问:“范队,你觉得这个人的死,跟前面两起案子有关系吗?”

    “现在还很难说啊!”范泽天低下头,特意检查了一下死者的手腕和脚踝处,并没有发现尼龙丝之类的东西,当然也就不能确认他曾被前面那两起案子中出现的相同的蓝色尼龙绳捆绑过。

    文丽说:“可是这个案子与前面两起案子相比,凶手的作案手法其实也是大同小异,都是先捆绑后谋杀,作案时间也是在半夜时分,我觉得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这个也只能是你的主观推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个案子是前面两起案子的延续,所以咱们不能草率地下定论。”范泽天从尸体前站起身说,“现在咱们最迫切的工作,是搞清楚死者的身份。”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问四周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你们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摇头。

    范泽天戴上手套,在被害人身上摸索一下,没有发现死者身上的手机,却从其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里面有一沓钞票,但没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任何证件。

    李鸣蹲下身,仔细端详着死者的脸,皱起眉头说:“范队,我总觉得这家伙有点儿眼熟,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

    “那你再好好想想。”

    李鸣想了一下,说:“对了,应该是在咱们局的内网查资料时,见过他的照片。”

    “这么说来,这家伙在咱们局里是有案底的了?你快把他的指纹传回局里叫人查一下。”

    李鸣点头说“是”,趴在地上,小心地采集了一枚死者的指纹,然后传回局里。

    十几分钟后,有消息从市局技术中队反馈回来,此人果然有前科。

    据技术中队传到李鸣手机上的资料显示,此人名叫古乐天,现年40岁,青阳市本地人,因为寻衅滋事,已经数次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甚至拘役,但每次都没有关多久就被放出来了。

    “寻衅滋事罪?”范泽天问,“他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李鸣一边看着手机里的资料,一边说:“这个家伙是个有名的‘医闹’,而且还是个头目。他经常带着一大帮人,跟患者家属一起到医院闹事,向院方施加压力,迫使院方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向他们支付高额的赔偿费。成功拿到钱后,他再跟患者家属按比例分成。”

    “有他的家庭住址吗?”

    “有的,这里的资料显示,他住在碧桂园小区。”

    “听说碧桂园小区里的房子,几年前就已经炒到上百万一套了。”文丽有些吃惊地说,“看来干他们这一行,确实很赚钱啊!”

    范泽天钻出人群说:“文丽,咱们去他家里看看。”

    7

    范泽天和文丽来到碧桂园小区,先向门口的保安打听古乐天这个人。

    保安朝附近的一幢三层别墅楼一指,说:“他呀,就住在那幢楼里。”

    范泽天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保安说:“他家里有老婆、孩子,他孩子正读小学,他老婆没有工作,白天在家睡大觉,晚上就出去赌博。”

    根据保安员的指点,范泽天带着文丽,按响了古乐天家的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的胖女人。她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隔着防盗门问:“你们找谁啊?”

    范泽天说:“请问古乐天是住在这里吧?”

    胖女人从门缝里打量着他俩,问:“你们是什么人?”

    文丽出示了证件,说:“我们是公安局的。”

    也许这女人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一点儿也不慌张,擦擦惺忪的睡眼说:“古乐天不在家,你们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他吧。”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老婆。”

    “那你把门打开,我们想详细了解一下你丈夫的情况。”

    胖女人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打开了防盗门,让两个警察进屋后,她自己先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你们找我也没有用,他在外面的事,从来不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女人倒是机灵,警方还没有开口发问,她先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文丽盯着她道:“你用不着跟他撇清关系。我们也想去找他,可惜没法找了,今天中午,有人在小金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被人谋杀的。”

    “尸体?谋杀?”

    胖女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沙发上呆坐好久,才明白这个女警察的意思是说,她丈夫死了。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胖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身子晃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文丽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胖女人问:“他、他是怎么死的?”

    文丽说:“应该是被人捆住手脚之后强行按入水中,最后溺水而亡。”

    “警官,你们一定要替我做主,一定要抓住凶手啊!”胖女人一把抓住文丽的胳膊,忽然尖声大哭起来。

    范泽天站在一旁,觉得这女人哭得挺伤心,而且看上去不像是装出来的,就咳嗽了一声说:“你想让警方早一点儿查出谁是杀死你丈夫的凶手吗?”

    “当然想。”胖女人抬起头,脸上眼泪、鼻涕早已流得一塌糊涂。

    “那就赶紧跟我们说说你丈夫的情况,尤其是他在外面做‘医闹’的事,说得越详细越有利于咱们破案。”

    胖女人点点头,扯过一张纸巾擦擦脸,然后带着哭腔说:“我老公其实是一个农民……”

    是的,古乐天原本是一个农民。他出生在青阳市东升镇乡下农村,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二十年前,他只身一人跑到城里打工,不久后跟同在一家工厂打工的一个打工妹结婚,这个打工妹就是现在的这个胖女人。

    大约十年前,古乐天刚满五岁的儿子因为感冒发烧,到医院打吊针,结果一瓶药水还没打完,孩子就没了。他怀疑是医院给孩子用错了药,于是就召集家里的亲戚朋友,到医院里讨要说法。医院怕事情闹大影响声誉,只好跟他私了,最后赔了他28万元了结此事。

    尝到了甜头的古乐天忽然感觉到这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于是就天天守在医院门口,遇上医死人的事,他就主动上前跟患者家属接洽,让对方委托自己替他们向医院维权。

    一旦得到家属的首肯,他便立即召集人手,组成一个庞大的“医闹”队伍,身穿孝服,在医院里摆设灵堂,大做道场。

    如果遇上医院方面的人出来阻挡,他们就一边哭闹,一边以暴力手段殴打医生、护士,打砸医院的办公设备……

    大多数情况下,医院都会顶不住压力,主动提出息事宁人,赔钱了事。

    古乐天从患者家属手中分到自己应得的钱后,分发一些给工人做劳务费,剩下的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一单生意下来,收入少则几万,多则上十万。

    当然,有时候医院会报警处理,警察到场,也只是把他这个组织者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抓起来,一般拘留几天,罚点儿钱,就放出来了。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被判拘役几个月,放出来后,他照样还是重操旧业。

    范泽天听那胖女人说了古乐天从一个农民到一名“医闹”的发家史,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像古乐天这样做事不计后果、医患通吃的医闹头目,不出事才怪呢。

    “那么,”文丽看了古乐天的老婆一眼,见她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就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在什么时候?”

    胖女人想了一下,说:“是在昨天上午吧。昨天上午大概11点多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他接完电话就出去了,然后一直没有回来过。”

    “那你知道打电话找他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很多业务,所以经常会有陌生人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胖女人说,“不过昨天他接电话的时候,我恰好在旁边听了一下,打电话的好像是一个女人。女人说她丈夫在医院被医生医死了,她想请我老公帮她找医院维权,我想对方其实就是想找医院多要一点儿赔偿的意思。我丈夫好像约了对方在一个什么餐馆见面,然后就匆匆出门去了。”

    “他这次出门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吗?这中间,你们有没有电话联系过?”

    “他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今天早上,我打完麻将回家,见他一夜未归,就打了他的手机,但他已经关机。他是在外面办大事的人,有时候连续几天都不能回家,所以我也没有太当回事。直到你们来找我,我才知道他已经……”胖女人说到这里,眼圈发红,又要哭起来。

    范泽天起身看了一下古乐天家里的座机,是有来电显示和记录功能的。他翻看了一下来电记录,昨天上午11点多的时候,果然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通讯记录里显示主叫方是一个手机号码。他把那个号码记录下来,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

    “喂,”电话很快就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通话的背景声音有点嘈杂,仔细一听,对方那边好像在用高音喇叭播放着某种哀乐。

    “您好!请问,”范泽天在电话里字斟句酌地说,“你认识古乐天吗?”

    对方怔了一下之后,回答说:“认识啊,我昨天还跟他见过面。”

    “真的吗?那太好了,请问你住在哪里,我们马上过去找你。哦,我们主要是想找你了解一下古乐天跟你见面的情况。”

    “你们是谁?”对方终于觉出一丝异样,警惕地问,“古乐天他怎么了?”

    范泽天说:“我们是公安局的,古乐天被人杀死了。根据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你很可能是最后一个接触过他的人。”

    对方听到古乐天被杀的消息,不由得在电话里发出一声惊呼,过了半晌,才说:“那好吧,我住在文华街草边巷109号。”

    范泽天把这个地址记录下来,离开碧桂园后,直接把警车开到了文华街,然后拐进草边巷。

    找到109号的门牌时,才发现这户人家门口搭着一个大大的遮阳棚,一群道士正坐在门口敲锣诵经。

    他不由得皱眉道:“这是什么情况?”

    文丽小声道:“好像是在做道场,办丧事。”

    范泽天又给那个女人打了个电话,当那个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白色丧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才猛然省悟,对方刚刚死了丈夫,她这是在给她丈夫做道场,超度亡魂。

    范泽天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你。”

    女人脸色苍白、眼圈红肿,一副悲伤过度的样子,看上去显得十分虚弱。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摇头说:“没关系,最伤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前天晚上,我丈夫死在医院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范泽天问:“你觉得你丈夫在医院死得蹊跷,所以想找古乐天帮你向医院讨要说法?”

    “是的,我听别人说,出了这样的医疗事故,如果走正常的法律途径找医院讨还公道,不但费时费力,而且医学上的事咱也不懂,打官司也很难赢。有人给了我一张古乐天的名片,所以昨天中午的时候,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约我在他家附近的一家川菜馆见面。当时我请他在餐馆吃午饭,他喜欢吃辣椒,点了好几个辣菜,还喝了两瓶啤酒。”

    “当时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像我丈夫这个情况,责任肯定在医院,如果由他出面,找医院赔个三四十万完全没有问题。当时我们在餐馆里谈了很久,他让我看好我丈夫的尸体,他第二天早上就带人到医院去闹。离开那家川菜馆的时候,应该是下午3点多了。”

    “之后你们有再联系吗?”

    “没有了,因为事情都已经计划妥当,所以当天晚上我并没有再跟他联系。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在医院门口等他,却一直不见他出现,才觉得有点奇怪。打电话到他家里,说是不在家,打他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当时我还想,这个人太不守信用了,说好的事,完全做不到。再后来,医院主动联系我,说只要我不吵不闹,他们愿意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提高一点赔偿标准。因为没有人帮我维权,我只好答应了他们提出的条件,最后医院赔了我22万元。事情一了,我就把我丈夫的尸体领回家,并且请来道士做道场超度他,我已经跟我公公婆婆7商量好了,准备今天晚上就把他拉去殡仪馆火化……”

    “在餐馆吃饭的过程中,你有没有发现古乐天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好像没有吧,他看上去很正常。”

    “期间有人打电话给他吗?”

    “没有。”女人低头想了一下说,“不过我跟他在餐馆门口分开后不久,无意中回头看了一下,好像看到他正站在餐馆街道对面的人行道上跟别人说话……”

    “那你看清楚跟他说话的是什么人了吗?”

    女人又摇摇头,说:“没看太清楚,只记得应该是个年轻男人,好像还戴着眼镜。”

    范泽天把这条线索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然后又问:“如果再见到那个年轻男人,你能认出他来吗?”

    女人想想,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说:“这个我不敢肯定。”

    范泽天点头“嗯”了一声,说:“这个可以理解,你当时也只是回头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楚是很正常的。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也许以后我们还会过来找你了解别的情况。”

    女人说:“我叫薛晶晶。”

    范泽天又问了她跟古乐天见面的那家川菜馆的具体地址,离开薛晶晶家后,他带着文丽赶到了那家川菜馆。

    川菜馆开在距离碧桂园小区不远的一条大街边上。那条大街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城区交通主干道,白天的时候虽然街边行人不多,但路上的车流量非常大,到处都是疾驰而过的汽车。

    范泽天先到川菜馆,找里面的服务员问了昨天下午古乐天到餐馆来吃午饭的事,服务员反映的情况跟薛晶晶所言相差无几。

    当问到古乐天离开餐馆后,是否曾站在街道对面跟一个年轻的戴眼镜的男子说话,餐馆服务员都摇头表示没有注意到。

    两人又来到餐馆门前的大街上,街道两头近千米之内,都没有看见监控探头。也就是说,昨天下午古乐天在街上跟那名年轻男子谈话的场景,除薛晶晶外,将很难再找到其他目击证人。

    文丽看见队长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忍不住问:“范队,你觉得那个神秘的眼镜男,就是杀死古乐天的凶手吗?”

    范泽天摇头说:“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他是继薛晶晶之后,我们目前所知的古乐天临死前最后接触过的人。就算他不是凶手,对于咱们警方来说,应该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能找到这个眼镜男,对咱们侦破这个案子绝对大有帮助。只可惜现在无法找到当时的目击者,更没有办法找到那个神秘的眼镜男。”

    回市局的路上,文丽说:“范队,其实我觉得古乐天这个案子应该不难破。”

    正在开车的范泽天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哦,何以见得?”

    文丽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道:“你看,古乐天身为医闹头目,可谓医院和患者两边通吃。但是我想最恨他的,肯定还是医院方面。”

    范泽天忍不住笑了,说:“所以你觉得肯定是哪家医院花钱雇人干掉他的,是吧?”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吗?”文丽加重语气说。

    “我倒觉得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很明显,现在医院方面不是恨他,而是怕他。”

    “怕他?”

    “对,就是怕他,怕他怕到根本不敢主动去招惹他。那些医院破财消灾,用高额的赔偿了结医患纠纷,像送瘟神一样送走他之后,只盼他永远不要再来找自己医院的麻烦,谁还敢没事找事?至于医院方面请人对付他,这就更不可能了,因为雇凶杀人,一旦东窗事发,医院拍板的领导是要坐牢,甚至被拉去枪毙的,你说哪个医院的领导愿意为了公家的事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文丽点点头道:“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范泽天说:“我倒是觉得,凶手很可能在患者家属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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