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Flower?变故-《星星上的花2》


    第(2/3)页

    我自香港见到彦景城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说实话我其实有点儿怕他。

    这种害怕并不是说我认定他骨子里是个坏人,相反,我感觉得出他对彦一的真情,比起他的大哥彦景儒,他其实会更多一些人情味。

    但是也因为如此,他对人情世故也更加敏锐,更具杀伤力。

    他不一定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自己有利。

    但一定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别人不利。

    有时候,让其他人处于混乱,就是自己的机会,他是深谙这个技巧的吧。

    我猜想封信心里也一定不太平静,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封信应该早从何欢那里知道了彦景城是风安堂事件的幕后指使,但应该不知道还牵涉到姚姚。

    对于他和姚姚的前一段婚姻,我一直没有和他正面询问过。

    但总会有各种闲言传进耳朵。

    多数人传言,封信在那场婚姻里是个负面形象,他和叫姚姚的女人结婚,生下叫圈圈的孩子,然后孩子两岁时他提出离婚,抛下妻女恢复单身。

    有人甚至说他在姚姚怀孕时就已经出轨。

    我自校园一别,八年后于人海中重遇,所听到的封信,就是这样的版本。

    然而,我知道他不是。

    他不是那样的人。这样简单一句话,曾使无数痴情女子成为路人眼中的笑话。

    但真正爱着的人,不怕当笑话。

    我信他。

    而关心着我的妹妹若素,也不顾我的反对,各种床头床尾地向她的丈夫,也是封信的朋友何欢打听过。

    可是任何欢爱若素再爱得天昏地暗,却仍然信守承诺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只说事情不是大家传言的那样,封信是做错了事,但是对自己,不是对姚姚。

    个中缘由究竟怎样,我从何欢的欲言又止和封老爷子的担忧里,也隐隐有些感觉。

    那大概并不是一场普通意义上的婚姻与离别。

    我还没开口,封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沉。

    他不是那种容易被人看出情绪的人,但此刻的不快,却是清楚地写在脸上。

    他接了起来。

    因为站得很近,我清楚地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很大的喊话声:“喂喂!你是圈圈的爸爸吗!圈圈不见了!”

    封信和姚姚的孩子小圈圈,我之前在早教中心兼职的时候曾经有过交往。

    那小小的女孩儿性格孤僻倔强,谁的话也不听,却难得的对我表现出依恋顺从。可有一天,她发现了我和她爸爸的关系,于是用了一个孩子所能用的最大的愤怒来攻击我。

    那一天,于我也是黑暗而痛楚的记忆,我总是避免想起。

    也是从那以后,我彻底离开了原来工作的公司,也再没见过她。

    她讨厌我,我却不能讨厌她。

    相反,我对她,一直有着复杂的担忧与牵挂,这或许与我之前在香港学习和从事的都是儿童早期教育有关,在我眼里,她不仅是封信的孩子,更是一个心里生了病的可怜孩子。

    因此,我听到电话的内容立刻心里一揪。

    封信却沉声回问:“你是姚家新来的保姆?上个月那个刘阿姨又辞职了?姚姚的手机又关机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顿了两秒,说:“你继续找,我现在过来。”

    他挂掉电话,看向我,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我立刻说:“我陪你去!”

    他的表情明显讶异了一下,但随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圈圈家的小区。

    第一次时,我是以早教中心老师的身份,和当时的早教中心负责人一起前来寻找她们母女。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们和封信的关系,她们亦不知道我。

    性情古怪乖张的小圈圈对我异常的依恋喜爱是我们缘起的开始。

    然而此次前来,却一切都仿佛在心中换了天地。

    唯一相似的,是对那孩子的担忧不安。

    封信下车后拨通了保姆电话,保姆没一会儿就飞快地出现了,看上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姐,动作利索嗓门洪亮。

    “姚小姐的电话又关机了,也没有给我别的电话,幸好圈圈给我写过她爸爸的电话,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这样子我会吓出心脏病哟!你家圈圈也是个精怪,我带她下来晒太阳,就一转身的工夫,就没看到人影了……”大姐急得脸红脖子粗。

    这当口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瞄我一眼。

    封信打断她的抱怨:“小区都找过了吗?保安都在找吗?监控调了吗?”

    大姐说都在找呢。

    说话间,我打量着小区的环境。

    这小区不算太新,但也是市里非常高档的楼盘了,小区里有着市区少见的浓荫大树若干,路面整洁,行人稀少,如果有什么动静,应该很容易被巡逻的保安察觉。

    我回想圈圈的性格,再看看仍在喋喋不休的保姆大姐,对封信说:“我们分头找找。”

    然后,我急急朝地下车库入口跑去。

    我和封信刚才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因为小区并不大,所以几栋楼通用一个地下停车场,刚才来的时候,我们急急忙忙,没注意细看,现在想来,似乎因为是白天上班时间,所以车停得不多。

    但车库从来都是小孩子最爱躲猫猫的地方,我总觉得圈圈如果为了躲开保姆可能会往那儿跑。

    在车库搜了一圈儿,却没看到小孩子的身影。我失望地想离开时,一辆车正好开进来,我朝边上让了让,感觉到车前灯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拿手一挡。

    就在偏头的一刹那,我的目光掠过了我身边停着的那辆白色越野车的车玻璃。

    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车里后座好像有人。

    现在很多车为了隐私效果,都给车窗贴上了厚重的膜,从车里面可以看到外面,而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我扒在前挡风玻璃上瞅了半天,也不敢确定,又急急跑上去找保安。

    几经周折,保安才将这辆车的业主找到,那家男主人昨晚上夜班,刚刚回家洗了澡睡下,被强行叫了起来脾气大得很。

    穿着棉睡衣的男主人气呼呼地把车锁打开,后门一拉,脸色立刻变了。

    一团小小的身影,蜷曲在汽车后座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大家。她穿着一件褐色的毛绒绒的小熊款厚毛衣,和车里的深色真皮座椅颜色接近,加上玻璃的阻挡,实在难以分辩。

    她正是让大家心急如焚的小圈圈。

    13.封信,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和封信抱着圈圈就去了风安堂。

    圈圈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凉,有些发烧,而且一直不说话,搂在怀里像个无助的小动物一样。

    我想起那天她对我张牙舞爪的凶猛样子,不禁心里发酸。

    据那辆白色越野车的主人分析,他停车时因为加夜班的原因有点儿打瞌睡,精神也不太集中,他锁车前在车边接了一个电话,有可能就是那时候小孩偷偷爬上了后座。

    他似乎记得自己好像离开时还因为后门没关紧奇怪了一下,但脑子糊糊的,也没有多想,随手关上就锁车离开了。

    根据他下班的时间算,圈圈至少已经在车里关了四十分钟。

    时间再长一点儿,可能车里的空气就会耗尽了。

    想想都令人冷汗汩汩。

    封信亲自给圈圈做了检查,发现没有大碍,就给她喂了些药,放在自己平时加班的床上让她睡了。

    圈圈一直没有开口,但看到封信却非常乖顺,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守着她,封信起身出去打电话。

    这时,慕成东和护士小岑一前一后进来了。

    慕成东还是第一次见到圈圈,他似乎有些好奇,伸手摸了摸圈圈烧红的小脸。

    一直明确表示不喜欢姚姚的小岑却忍不住了,一边给孩子量体温一边压声骂道:“有姚姚这样的妈,圈圈真是倒了大霉了!”

    我觉得她这样说不太合适,刚想阻止她,却见原本一脸笑模笑样的慕成东突然脸色一沉,表情大变。

    他似乎不敢相信般,指着床上熟睡的圈圈,问我:“这是封信的孩子?”

    我苦笑:“好像……是吧。”

    他又问:“封信的前妻,叫姚姚?”

    我又点了点头,觉察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却见他突然凑近的脸,吓得我往后一缩。

    他却是冲着圈圈的,仿佛想要用目光把她扫描一遍,死盯着她的小脸,那模样有些吓人。

    我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已经直起身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冲向了门外。

    圈圈一觉睡醒,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

    虽然已是春天,但下午五点多时,天仍然如宣纸染墨,黑得有点儿早。

    我拉上窗帘,把台灯调到温和的光度,然后坐到圈圈身边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她退烧出了不少汗,之前封信已经去她家里找保姆拿了换的衣物过来,她醒了我正好给她换上。

    开始我一直担心她会闹,但是奇怪的是,她见到我却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尖叫攻击。

    我轻轻叫她:“圈圈,你还认得我吗?”

    她点点头:“安安老师。”

    我高兴起来,开始还担心她一直不说话是不是被吓得失语了,看来一切还好。

    我给她换衣服,整个过程里她也乖顺得像一只小猫。

    但我记忆里的圈圈不是这样的,她敏锐、尖锐、孤僻,渴望爱却又把小小的自己封闭。

    我给她穿好衣服,然后坐在床边,面对着她。

    我说:“圈圈,安安老师一直想和你说一件事,不管你明不明白,但你上次那样打我,是不对的。”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个,大大的眼睛机灵地一闪,抿了抿小嘴看着我。

    我接着说:“因为我没有做错事情,所以你不应该打我骂我。很多事情,我们小的时候不明白,但是我们要有耐心,等长大以后再把它弄明白。安安老师其实也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我知道圈圈不是坏孩子,圈圈只是想保护妈妈,可是你用错了方法。还有啊,不管是你爸爸,还是妈妈,还是安安老师,我们都是爱你的。所以,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如果像今天一样随便离开保姆,可能会发生危险,那我们都会很伤心的。”

    我并不指望这么大的孩子能听得懂我的话,在谈话的过程里,我降低音调,放低身子,和她处在平等的位置,用我的身体语言和眼神柔和地让她感觉我的善意。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但是眼神渐渐柔软,还露出一点儿怯怯的羞涩来。

    我更加确信她之前的行为表现和姚姚的挑唆有关。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存在,他们如同一张白纸,在没有选择机会的时候被涂上色彩,遇上温柔的画师,就会是清透的彩色,遇上粗暴的画师,就会染上黑暗。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和姚姚好好谈谈。

    圈圈要我给她讲故事。

    她要我讲有一次在早教中心的课堂上,我讲了一半的一个故事。

    后来因为辞职,另一半她再也没听到。

    “瑞琪的漂亮蝴蝶结又回到了她的头发上,在阳光下,蝴蝶结闪闪亮亮的,可真美。

    “瑞琪对蝴蝶结说:你不会再飞走了对吗?

    “蝴蝶结回答她:是的,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这时,又有人敲门……”

    ……

    说着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原本乖巧地窝在我怀里听故事的圈圈突然紧张起来,不安地挣扎着坐起,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地盯着门。

    我还没想明白,就见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个身影带着门外的冷风冲了进来。

    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本能地转身护住圈圈,与此同时,后背上立刻挨了一记用力的抽打。

    是她手上的皮包。

    圈圈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震惊地扭过脸,看到封信紧跟在后,一把抓住了身后女人的手腕,低喝道:“你做什么!”

    女人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小皮草,价值不菲的小包正拿在手中高高扬起,妆容依然和每次见面一样一丝不乱,美丽端庄,但气焰却也和每次见面一样尖锐嚣张。

    她是圈圈的妈妈,封信的前妻姚姚。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几个人相见,心里暗叹一声,真是好尴尬。

    但眼下没有时间想这些,让人不安的是她对圈圈的态度。

    被封信阻止,姚姚一声冷笑,扬起小而尖的下巴看着他:“你这个爸爸又不要她,凭什么管我?!”

    我怀里的圈圈随着她每说一个字就颤动一下。

    我用力抱紧她。

    大概用这句话堵过封信很多次,所以这一次也觉得一定会得逞,姚姚试图甩开封信的手,却突然听到封信说:“姚姚,如果你要继续这样,孩子以后就交给我吧。”

    他的声音严肃,但并不躁怒,和姚姚不同,他说出来的话绝对无法让人感觉是在威胁,但你却清楚地知道,他是认真地考虑过要这么做。

    随着这句话,姚姚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隔着一尺远,但我仿佛都感觉到了她周身迸发的冷气。

    她似乎遇到了未曾料想的情况,有些狼狈地看着封信。

    过了几秒,她突然松懈下来一般,收敛了开始的暴怒和失态,另一只手优雅地抬起,在封信抓住她的那只手上轻轻一拂。

    封信的手松开了。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竟然抬头笑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觉得眼前幕幕如戏。

    姚姚笑得很是轻快:“封信,你是想要这个孩子?”

    封信却不为她的变化所动:“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但我希望你和我一样记得,当初你曾付出什么才留住了她。姚姚,对圈圈好一点儿,你是她妈妈。”

    圈圈突然在我怀里,喊了一声:“爸爸!”

    她发烧才退,一受惊,又有些热度回升。

    封信没有回应她,却走过来,把她从我怀里接过去,抬头对姚姚说:“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能把她交给你,她病了,我作为医生也要把她照顾好。”

    姚姚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姚姚竟兀自转身走掉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个透明人。

    14.只是,我并不委屈,也不需任性

    那天晚上,圈圈睡在医馆,封信守着她。

    孩子的睡颜恬静而安心,牵着封信的手不肯放。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的事,从早上去见彦景城,到圈圈出事,像激烈的动作电影一样让人没有喘气的时间。

    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不禁心生茫然。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医馆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只留了几盏夜灯在走廊上,把窗子推开一点儿,夜风就轻轻悠悠地飘了进来。

    我抬头看去,今夜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样洁净,露出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灿烂星河,玉盘般的月亮里,环形山隐隐绰绰,令人不禁遐想那上面是否真的有桂树香。

    无论人间多少变迁,这月色依然如年少时那样宠辱不惊,安静恬然。

    而对于人类来说,天一样大的烦恼,在时间的星河里,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尘埃。

    我突然想起,那一次问封信,他为什么年少时那么喜欢看天空。

    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抬起头看着天空时,自己会变得很小很小,自己的烦恼和孤单也会变得很小很小。

    那样期望活得简单而干净的少年,到底是从何时起,被命运加载了无数的恩怨,成了一个负重前行的影子?

    听到轻微的响动,我一偏头,看到封信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相邻的窗前,也沉默地看着夜空。

    微光打在他的侧颜上,宁静致远。

    比起少年时的清俊,他的脸庞,似乎多了一些沉默的阴霾,但那些线条,依然是柔和的、清朗的。

    这些年,我从南走到北,从北走回南。我见过许多的人,也见过许多城市的天空与月亮。

    但是,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这样好看心动,也没有一处月色,让我觉得像他头顶的那片那般干净温柔。

    他美好得让我心疼。

    就算有一天,他白发苍苍,我依然会这样形容他。

    我笃定他是那种能从眼角的皱纹、鬓边的华发、迟缓的脚步里清楚地透出美好的男人。

    如果说年少时的一见倾心是种悸动,那这段日子重遇后相处的每一天,则让这种悸动,变成一种踏实的汹涌。

    我爱他。

    我曾想成为一朵在路边仰望,祈愿他发现并摘下的花。

    而现在,我想成为站在他身旁的树。

    这皎洁的月色,如同魔法般,将我心里层层叠叠的不安与茫然拂去。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