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牢狱之灾-《陛下,别来无恙》
第(2/3)页
东羡看她这副争先恐后的样子,倒觉得好笑,也随她去了。到安阳县投宿的时候,东羡道:“爱卿可记得朕曾经说过,伴驾的时候让你验证你这些日子的成果?”
安阳县是最早施行建议箱的地方,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只是接到各地呈上来的成果汇报,报喜不报忧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如今来个突然袭击效果应当挺好。
阳琮听到这话,立马提起了精神,这些日子日夜兼程地赶路,日夜防帝,简直是让她身心俱疲,闻言,不禁喜上眉梢,“臣荣幸!不过不是急着赶路吗,怎么又投宿?”
“我们提前先行的消息早已走漏,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再说,总不能为了赶路把人给累坏了。”东羡淡淡道。
安阳县也算是较为富庶的一个县,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虽不如京城繁华,但也别有一番热闹。
皇帝扮成书生,一身青衫,折扇不离手,倜傥风流,凤眸微睐,只觉处处芳华,如同游园一样慢条斯理地在街上走着。阳琮看着又不免感慨,身为皇帝,就不应当坐拥天下权势之余,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让人心痒痒又不能觊觎。
她这回扮的是随行的书童,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乌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了一股子机灵劲,偏容貌柔丽清和,像是挂牌的小倌一样。
她的目标是建议箱。她事先写了一封长信准备,列举了一系列当地长官的劣迹,然后笔锋一转—以上纯属杜撰,如有巧合,赶紧抓人。
不过,她并不知道建议箱被安放在何处,便拦了一个路人相问。那路人见到她拿着一封信,看上去又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指给她路的时候,难免劝了一两句,道:“朝廷是好心办无用的事,若真的有什么冤屈或建议,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看你也是体面的人,何必同自己过不去。”
阳琮心存疑窦,却还是想看看是如何“过不去”法。顶多是将这信毁尸灭迹吧。
木箱是放置在距县衙大门五米之处的一块方石上,箱上头落着小锁。只露出了一道小缝,阳琮上前,还没将信投入木箱中,便有差役匆匆地赶过来。
那人猝不及防地就将她手上的信取走,扫了上头的文字几眼,本想将这信揉碎再把这两人赶走,却在看清了他们模样的时候,心里生了其他的主意。
前些日子,师爷交代过他,遇到外头来的人,尤其看上去有些来头的,要设法拿下。这个投信的人眼生得很,自然是外头来的,偏又眉目清秀得过分,而他旁边立着的那个人……看上去却是非富即贵,像是有些来头的。
他缓缓地笑了,露出了黄色的牙,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这信写得不错……只是其中有些不实的情况,辱了我们县太爷的名誉。我们老爷可是个宽厚仁慈的好官,你信上反映的这些问题,直接同县太爷讲便好,毕竟放到木箱里面的信,也要隔好长才能反馈到我们县老爷的手中,百姓的问题不能在第一时间解决!我们的县太爷爱民如子,这让他觉得会过意不去的!”
阳琮有些意外,这人那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居然会这般和声细语?
她原先还担心衙役会拦截百姓投递信件呢,没想到衙役态度这么好。看来南朝的官员,素质还不错嘛。
她看了皇帝一眼,微微挑眉,有些神采飞扬的味道。
东羡的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些看好戏的模样。
阳琮那时候没有多想,便跟着衙役进了衙门,然而,半个时辰后,阳琮追悔莫及,她怎么就没多留几个心眼,怎么就托大了呢?
那个差役将他们带进了衙门,同师爷说了几句话,那个师爷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了阳琮他们两眼,眼睛犀利地扫到了阳琮在长信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大叹真是一个绝妙的借口,随即拍案而起,“这建议箱是朝廷颁下来的,是御赐的!你们居然在这边捏造罪名,扭曲事实,陷害长官!实在是禽兽不如!肆意妄为!藐视君恩!来人……把这两个捣乱的给我打入牢狱,关个十天半月!”
那个差役还在旁边小声提示说:“师爷……这个禽兽不是这样用的,君恩也不是!”
师爷眉头立成八字,揍了差役一下,“少废话,要不连你也一起扔进去!来人……”
阳琮没料到有这样的一出神转折,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侧,那唯我独尊的气势一收敛,便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书生,看样子是不打算出手了。
阳琮只得勇担重任,硬着头皮当着皇帝的面,掏出了十两银子,想要贿赂一下师爷,没想到那师爷柴米油盐不进,“义正词严”地将银子给推开。
之后阳琮巧舌如簧,然而那衙役只认死理,当真是探花遇到师爷,有理说不清。她只能眼睁睁地“英勇落败”,然后做了有史以来拉着皇帝一起蹲牢房的第一人!
真是新鲜又刺激,人生第一次啊。不过没有被强迫换上囚服,不算是太丢脸吧?
身处囹圄之中,阳琮长叹息以掩涕,而皇帝陛下却安坐牢狱,岿然不动,仿佛此处是金堂玉殿。
见他负手立着,她非常奴性地折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郁闷地问道:“爷……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瞅了阳琮弄好的地方一眼,淡笑道:“不是见你正在兴头上吗?以为凭着爱卿的智慧,能见微知著,看出他们要把我们诓进牢房,所以将计就计来体会下牢房的生活啊。难道是朕高估了爱卿的智商?”
“……”阳琮默然,想说什么,然而却想到她要当能臣的壮志,便死鸭子嘴硬,道:“臣确实是要体验一下牢狱的生活!”
押送他们过来的衙役早已走远,偌大的牢房里空无一人,阳琮本以为,来牢房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很快皇帝的暗卫就要从天而降带他们离开,没想到,东羡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坐在她收拾出来的干净处,闭目养神,半分没有要走的模样。
“陛下……我们不是还要赶路吗?”她委婉地提醒道。
他眼皮也不掀开,道:“嗯?我们乃是文弱书生,双拳难敌四手,若牢房中凭空少了两人,不正是说明我们身份不同寻常么?”
于是阳琮默然地坐下,然后开始想心事。越想越觉得丧气,道:“陛下,您是早知道安阳县吏治如此混乱了吧?”
“是,也不是。”他道。
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尽管吏治混乱的地方是南朝,与她北朝无关系。然而毕竟这是她忙前忙后整出来的事端。若百姓投信诉意见,反而被抓进牢里来,恐怕之后便不会相信朝廷,在抱怨这些官吏的同时,更怨朝廷出这个画饼充饥的主意。
但她到底还是心存一丝期望,毕竟皇帝带她来这吏治混乱的地方视察,是要断她当能臣的心的,故而她道:“也许是此地政策下达得不及时?或许安阳县只是个例,嗯,比较离经叛道一些?”
“爱卿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朝政啊,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呢?”尽管附近无人,他还是把声音压得低沉,见阳琮狐疑不解的表情,卖完关子,续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今天遇到的事情只是其一,若派去监督的人同着他们的长官勾结,又如何是好?百姓们多不识字,若替他们写申诉状的人随意写,又如何控制?无独有偶,各郡县若争相效仿,共同犯罪,朝廷绝对不可能一起惩治。”
如此一说,竟是一步步将自己的努力全盘否定了,偏偏她还一直以来自我感觉良好。
“你说得也对,时间尚短。但如今只是在几个郡县施行,就已经发生阳奉阴违之事。若以后全国推行的话,会遇到多少障碍,自是可想而知。”
阳琮有了浓浓的挫败感,心内萌生出放弃的念头,不想,头顶却被什么东西轻敲了一下。她抬头,见皇帝闲庭信步一般摇着折扇,明明是风流公子的模样,话语却掷地有声,“曲阳春,朕告诉你,朕和你说这些并非是让你知难而退,而是想让你迎难而上,将这件事情办得更好。朕是想着让你当我的枕边人,但既然你想当能臣,朕也给你个机会拼一拼,便算是以后……你若想参与朝政,朕也是准的。但你要记住,许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也非纸上谈兵就能成事。”
这番话说得她十分动心,若是最后迫不得已真的嫁到南朝来,他能不计较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还允许自己参与朝政……亦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只是他应当不会放权吧……
只听他继续道:“拿这件事来说,爱卿的初衷是好的,但凡事都需要掌握一个度,多思多想多看多做,有时候可以将自己放在那些心思不正官员的角度去想,该如何面对你定的方针政策。朕不需要你将你的猜想完完全全地推行出来,只要给朕循序渐进地做就好,免得真到了政策通畅的时候,百姓们对此已经没有信心了。”
她道:“那这件事情,陛下觉得要怎样办才好。”
“朕要是事无巨细地想到每件事情的对策,靠你们做什么?”他将折扇猛地一收,那双漂亮的眼睛光华内敛,道,“你想做能臣,这是对你的一个小考验。须知,要做朕的贤臣良将,这牢狱之灾只是开胃菜,若是行差步错,面对的可是朝堂群臣的攻讦,是以要谨慎起见,三思而后行。爱卿向来吃一堑长一智,这点……朕还是放心的。”
阳琮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没想到皇帝有朝一日也能够这样通情达理,难得地给她开了另一扇窗。她想了半天,感动的话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盯着那折扇,道:“陛下……您的折扇居然没被没收么?”
“……”
东羡陛下睨了她一眼,不作声,有些气结。
朝堂之事讨论完毕,她又从有着雄心壮志的臣子变成了忧心鸡毛蒜皮的女子了。
出恭的问题如何解决,梳洗的问题如何解决,她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体会牢房原生态生活?
夜色渐渐深沉,牢房内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其他牢间内犯人打哈欠磨牙等细碎的声音。她的脑海里各种思绪开始翻飞,诸如这个牢房从前住的犯人是如何死不瞑目,如何含冤带怨,他们在这里受过什么酷刑……所幸身边还有着皇帝陛下,否则她自己的想象都要把自己给吓死。
困意渐渐来袭,阳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强打精神的时候,她突然看到眼前多了两个黑影,以为是她脑补中的鬼魂突然出现,声音发抖道:“陛……陛下……”
“嗯?”
“有……有人。”
“哪儿?”
“那儿……啊!”黑乎乎的影子突然动了下,阳琮险些魂儿都吓散,也不顾男男……男女大防,直接把皇帝扑了个满怀,整个人紧紧地贴着皇帝陛下。
东羡轻笑出声,道:“爱卿投怀送抱……为时也不晚。”
阳琮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却浑身发软,东羡顺势拥她入怀。然后阳琮听到黑乎乎的影子发出声音:“陛下,属下来迟,门口的守卫已经被吾等迷昏。”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