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尾声-《陛下,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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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能够摇摇头,道:“这个……还需要问问我皇妹。”
而那人居然纡尊降贵地作揖,风度翩翩道,“若能有机会,希望殿下能替我约见公主殿下。”
“这个,孤也需要问问她。”太子说着。心想,若是阳琮正好见到眼前之人,芳心暗许,结果对方却老劝着她嫁给另一个人,那要如何抉择?他……要不然还是不给他们介绍了?
太子烦恼着的时候,正好看到长廊那边一根涂得通红的柱子后头露出了一角衣裙,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然的笑意。
他朝着那根柱子走了几步,直接将柱子身后穿着淡紫色百褶华贵长裙的阳琮给拉扯了出来,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巧孤的妹妹也来了,不如就今日谈谈吧。”
太子心想着,就这样吧!既然相见已是天意,妹妹你可要把握机会,趁早把南朝使臣拿下啊,哥哥我可受不了你郁郁寡欢的样子!
南朝使臣转过头来,眼前那容貌是惊人的熟悉。秋日的阳光流泻,照在了他的身上,给他皎如天人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淡橘色的暖光。他的眉目如画,神情高华,一身象牙白的薄衫显得整个人剔透如琉璃。
那一瞬间,画面仿佛定格。
阳琮暗恼今天的衣裙暴露了她的踪迹,她被赶鸭子上架,只能雍容华贵地向前迈出几步,低头小幅度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拢了拢因为赶过来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鬓发,装作不熟识的模样。
“公主殿下。”他含笑看着她,仿佛同着她素昧平生一般。一年未见,再度相见,竟是她哥哥替她和一个陌生人说亲。他该说有其妹必有其兄么,见到他,都是想着收到家里去?不知道她在北朝这阵子,是不是又拈花惹草?他初来北朝的时候,还听闻阳琮殿下办了一个又一个赏花宴,北朝大部分适龄的男子都聚集在了赏花宴上。
“大人好。”
无奈这种情况下,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她若是不回应,就显得小家子气了。阳琮只能抬头,然后摆出公主的风度,嘴角噙着得体的笑,看上去特别有天家风范,也特别……高贵冷艳的模样。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定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望进她的瞳孔深处。他道:“既然公主来了,想必适才也听到臣所说的话了。我朝陛下让我问殿下,不知道殿下如今是否还愿意……去南朝安家?”
阳琮默不作声。
太子殿下在这方面再愚钝也看出不对劲了,怎么觉得他妹妹同南朝使臣相识的模样,这两人目光交会后,他就觉得自己特别碍眼特别多余呢?而且他妹妹也算是能言善辩了吧,怎么感觉在这使臣面前就特别不自在,言语也特别少呢?
而南朝使臣对于阳琮的沉默,却丝毫不以为忤。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他念起诗经里的一句话,也是她写在那山河图的残卷上的一句话,“他想……和你说对不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描淡写,仿若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而他只是南朝的使臣,并非是南朝坐拥山河的君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以及忐忑。
“对不起”三个字在阳琮的心里,如同一声巨雷轰然响起。她想不到,东羡这样骄傲的人,居然会先低头对她说这三个字。
然而越是这样,阳琮越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有何德何能,能够担得起他的这份喜欢?
她又有什么勇气,再跨出他们俩破冰的这一步?
当年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仍然心有余悸,因为越是爱得深沉,彼此间的伤害,就越容易让人肝肠寸断。就算是东羡亲自来到北朝,她却依然矫情到害怕失去东羡对她的喜欢,害怕再度受到伤害,而不想跨出那一步。
而伴随着那句道歉的出口,这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而太子殿下总觉得自己越来越碍眼,心想着,他一定要寻一个机会,好好地问一下阳琮在南朝到底做了什么,不就是一个探花郎吗,怎么感觉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不过眼下的情况可是复杂得很,明明南朝的使臣是为南帝来求娶她的妹妹,怎么反而觉得这使臣同他妹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看这两个人的眼神,含情脉脉吧,是称不上,并没有那么肉麻,但“情根深种”这四个字是逃不掉的,莫非……还是三角恋?
他联想了下阳琮最近一两年萎靡不振的模样,顿觉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深得很,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太多。
不过眼下的情景实在是太尴尬了,太子只能够轻咳一声,道:“不是说好暂时不谈国事,只论家事吗?大人说的,让孤越来越迷糊了。孤有事,暂时先行一步,你们慢谈,慢谈。”
等到太子殿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他慢慢走近她,踏在落叶上面,叶子粉碎的声音同着她的心跳声和在一起,还有他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阳琮万万没想到,当众人退散,仅仅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他静静开口,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留在北朝当驸马。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彼时一阵秋风,拂起她的发,落英缤纷,飘落在肩,落在她带着诧异而微张的瞳孔深处。
阳琮苦笑道:“陛下,你这是来取笑我的吗?一国之君公然冒充使臣出使敌国,您真是越来越有勇气了。”
“一朝公主女扮男装到敌国当探花郎,朕自然要有不逊于你的勇气。”他这样回着,“阳琮,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留下来,做你的驸马。”
他的话,就像是一场美梦。而阳琮却清醒地知道,梦醒之后,又会回到残酷的现实。她道:“你不管你的国了?”
“有家,才有国。”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里有着太多的深意,“让你在狱中被人下毒,是我的疏忽。拿着布防图试探你,也是我的不对。不信任你,不听你的解释,我更是罪大恶极,但我想要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些伤害。”
他后悔太迟明白她的心意。他虽然向来习惯一切尽握在手的滋味,然而在喜欢她这件事情上,却一直是患得患失的,以至于当初顾玠挑拨离间,让他觉得阳琮喜欢的人一直是如同芝兰玉树一般的状元郎顾玠,所以才会对他千般拒绝,而他始终是一厢情愿。
东羡从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或事,是不可以割舍的。但他没想到,有一日,他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程度,为她牵肠挂肚,明明打定主意要放手,甚至作出了极其不理智的选择,放顾玠去北朝,但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也生怕拥有小智慧却喜欢自作聪明的她,在北朝遇到什么危险,于是忍不住千里迢迢来到北朝,几地奔波,他扮作黑衣人,想着离她再近一点,却又时时刻刻告诫自己,放手便要放得彻底。
南朝是她的黄粱梦,北朝,又何尝不是他不敢轻易触碰的黄粱梦呢?她醉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忍住自己不顾一切拥有她的欲望。
她不喜欢他,所以他不希望利用权势让她妥协。帝王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在一个他深爱,但是却不喜欢他的人面前,承认自己对她有多在意。
直到半年前,他才有了勇气去看那些她在诏狱中供认不讳的罪状,才翻到了那张被撕裂的山河图。他费了一番工夫,才亲自将那张山河图拼凑完整,看到那来不及毁尸灭迹的几个字,而那一刻,那颗心,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欣雀跃。
她喜欢他。她原来……也喜欢他,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呢?
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哪怕她对他心有芥蒂,至少比起冷冰冰的“不喜欢”三个字,好上了太多了!
他坐拥天下,乃是山河主宰,若是不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又有何用?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应该誊抄了布阵图,还理直气壮地寻求你的信任,我欺骗了你,你把我打入诏狱,那也是无可厚非。”阳琮不自觉地打起了官腔,“你帮助我,助我平定内乱,这点我也感激。我被下毒,你救了我,我感恩戴德。北朝这边,我也会给你争取最大化的利益,我并非知恩不图报的人,我也定然会铭记在心,从此缔结友好。”
“阳琮,你喜欢我。”他猝不及防地将她的心思说了出来,以一种肯定无比的口气,“而我也喜欢你。我助北朝平定叛乱,完全是为了你。但你明白,我需要的并非是你的感激。”
“但你不是说了,只要我能走出诏狱,你就放我走吗?更何况,东羡,喜欢是有时效性的,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阳琮想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寡淡无味的生活,觉得要说得多姿多彩怕是连自己都信服不了。她低头,道,“东羡,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改变主意了。”他说,“我并不想放你走。从前是,现在也是。更何况,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不值得我这样做?很多年前,你没有在原地等我,那这一次,原地等我一次好吗?”
阳琮在他灼热的目光中,难免败下阵来,阳琮妥协道:“东羡,我不能保证,在我有生之年,若是南北朝出现争端,我能够完全置身事外。盗窃布防图这种事,是第一次,但我不能保证,是最后一次。”
“嗯。”他低低地应着,显然这一张布防图,造成了太多让人失控的局面,这让他也觉得不是太愉快,“那我就尽全力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就算之后两国有纷争,我也决定相信你,至少能够保证不试探你,彼此坦诚,给你充分的自由。”
面对阳琮的沉默,他继续说道,声音坚定有力量,每说一句话,便让阳琮心跳如鼓。
“倘若你愿意跟随我回南朝,我将会用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册封典礼来迎接你。甚至你想要继续当‘曲阳春’,只要你不露出马脚,也随你的意思。若是你不愿……
“你在南朝当了一年的‘曲大人’,我也可以至少保证在北朝当一年的使臣,若是你觉得一年不够,可以两年,三年,甚至是一辈子。”
东羡用着“你还有什么异议”的眼神看着阳琮。
然而阳琮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因为这实在太像是一场梦了,虽然她经常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到她在南朝为臣的时光,就算是那时候忐忑过,不安过,纠结过,但在梦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蜜。
但事实上,明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借着酒意试探他,而他对她一直是避让的态度,甚至拒绝承认他的身份。
现在,东羡却是这样步步紧逼的态度,直接抛开朝事,扮作使臣来北朝,仿佛她不答应,他就能够在北朝待到地老天荒。若非阳琮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能被人图谋的东西,简直就要怀疑他是否另有所图。
阳琮直视着东羡,他们目光交会良久,最后,她调整了下自己的脸部表情,脸上盈满笑意,一副吊儿郎当小人气焰高的模样,“行啊,不过要做本公主的驸马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凤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被焰火点亮了一般。
随着阳琮在北朝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她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当阳琮的驸马,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让阳琮看上眼,还要接受北朝帝后以及太子殿下的评估。
阳琮松口表示要给东羡一个竞争驸马的机会,但她对于他长留在北朝一事,是持保留意见的。在她的印象中,东羡是一个有野心、有担当的君王,这也注定了他不会为儿女情长的事情耽搁太多的时间,更遑论是把自己一手缔造的盛世甩手不管,却在北朝当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下岗或者被敌对者谋杀的驸马。
当然,若是东羡真的愿意为她做到这一点,确定有心思留在北朝,证明她丝毫也不比他的江山地位低,她完全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也愿意再一次尝试,说服她的家人,作为和亲公主,嫁给他,成为他的皇后,把自己的未来押在他的身上。
但倘若东羡只是随口一说,只是用来哄骗她的理由,那么她会让他知难而退的。
但显然,东羡这一次铆足了劲儿,一定要把阳琮追到手,这有点颠覆了阳琮的认知。
他尽显土豪身份,在帝都买下了一处府邸,先是同太子透露了他有意留下当驸马的心思,争取太子的支持,另一面则表示他将负责这次两朝联姻的全权事宜,包括送嫁,当然,什么时候能挑选出合适的联姻人选这件事情,不着急。
阳琮这边,为了彰显自己拈花惹草的本性,期望以此来逼走东羡,在帝都里召开了一次又一次赏花宴。
当然,每次赏花宴中,那个气度高华、一身白衣出尘的使臣大人,都自成一道风景地站在那里。而他周身的气质实在是同旁边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们格格不入,显得鹤立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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