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张鹏在工位上掩面无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残酷，那么让人感觉悲哀。

    二人并不知道像类似这样的疯狂加班之夜，张鹏到底默默咬牙熬过了多少个，也许之前还会认为张鹏的抱怨有些频繁跟过于夸张。但现在章浩宇跟冯菲宝才彻底明白，啥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为何意，此话就是当下最贴切的一个诠释。

    还没等章浩宇和冯菲宝想好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让二人最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发生了，办公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之感，感觉对于张鹏是那么个不屑跟鄙夷：“张鹏，你是不是脑子有啥大病，这么简单的一个工作到现在还没做完？”

    “组长，还有一点就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有点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张鹏低声辩解。

    “死废物，你可给老子闭嘴吧，办公室里别的员工难道不是人吗？为啥别人都能行，怎么就你不行了？你们都是一样的人，都吃着一样的饭，按时拿着公司发的工资，怎么偏偏就你事最多呢？你每天的工作都是一塌糊涂，完不成还特别爱到处找借口，老说这也不对，那也不合理，麻烦你给我搞清楚哈，老板请你来是为了完成工作任务，而不是让你来挑公司的各种毛病！”

    随后，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接连传出，办公室里顿时响起纸张落地的声音，感觉张鹏似乎被文件打到了脸上，他依旧没有啥太大的动作，只是呼吸因此变急促了起来，显然是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言语羞辱。

    “张鹏，我今天还就跟你彻底摊牌了，你要是干不了这份工作，就趁早给我收拾东西滚远一点，外边儿排队等顶替你的人多了去了，你丫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中年男子充满醉意的声音再次传出，他在教训张鹏的期间还打了一个长酒嗝，继续往下开口破骂，“让我带着你这种废物手下，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每个月的业绩都没法达标完成，还要天天受气和被老板骂，要不是你这个废物拖后腿，老子根本不用天天出去喝酒组局，公司的业绩奖金不会拿不到手！”

    喋喋不休的辱骂接二连三传出，张鹏的组长越骂越来劲儿了，他顿了顿抬手指着张鹏的鼻子，接茬乱骂道：“张鹏，真不是我说话难听，以你目前的这种能力，真不适合干这份工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死赖着不走，还喜欢害人害己，虽然咱们公司没说过业绩不达标要开除员工，但你好歹也有点眼力见吧，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脸皮太厚可不行啊！”

    沉默许久的张鹏终于开了口，他带着怒火为自己辩解道：“组长，我进入公司以来，业绩没有达过标吗？公司的标准可没指定要小组每个月都业绩第一，凭什么小组拿不到第一，你就要怪到我身上呢？”

    组长的声音顿时又提了起来，抬眼瞪着张鹏大吼道：“张鹏，你给我闭嘴吧，你加入我们小组之前，我们可是每个月都保持着业绩第一，自从你加入之后，小组业绩就开始越来越差，和别的组差距亦随之拉大，名次接二连三下降，难道说这不是因你所致吗？”

    “组长，可小组的业绩难道就和我一个人有关吗？你为什么总找我的麻烦？组里面别的成员上班摸鱼，你从来都看不见，我玩命加班干通宵，你也一样看不到，倘若单算本月的业绩，我在小组里应该不是最后一名吧？”

    组长被怼了一个哑口无言，但他还是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冷嘲热讽道：“对，你不是最后一名，可你对小组的整体业绩有贡献吗？kpi拉高了几个点？你居然还有脸跟我提这些事儿，你就是一个不知悔改加不求上进的废物！”

    张鹏的额头青筋暴起，他特别想扬起手给面前的男子一拳，但很快对方的一句话就让他强行忍住了。

    “张鹏，你还真别不服气，有种就辞了这份工作，出去重新找一份新工作呀，我倒想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成就来？你亦别怪我太过小看你，倘若没了这份工作之后，你大概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吧？”组长这番话充满了对张鹏的轻蔑之感。

    张鹏听着这一番话，原本紧攥着的拳头，逐渐又一点点松开了，因为他确实不能没了眼下的这个工作。

    组长依然继续用各种脏话骂着，许久之后才渐渐停了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就在最后一刻，特意丢下一句：“张鹏，你也赶紧下班吧，坐在这里假拼命装给谁看呢？别瞎浪费公司的资源，我都有点替公司不值了。”

    话毕，组长的心情大好就吹着口哨逐渐走远了，而整个办公室中就又只剩下张鹏一个人。

    张鹏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那般，正无力倚靠在办公桌旁，直接就瘫坐到了地上。

    而章浩宇和冯菲宝可谓目睹了整个全过程，在二人的眼里张鹏就如同一个人格分裂患者那样。

    “章鱼哥，你刚才都亲眼看到了吧，这个张鹏估计精神不太正常吗？”冯菲宝皱眉问身旁之人道。

    章浩宇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对，因为从头到尾办公室里只有张鹏，又是他一个人的人格表演。”

    随后，冯菲宝亦叹了一大口气道：“不过，我认为这场表演应该没有所谓的剧本，那些话是那样的伤人跟刺耳，如果不是经常听到的话，我猜没有人会愿意将之牢牢记在心中，变成那种无法忘却刻在骨子里的耻辱吧。”

    “冯菲宝，这其实也是一种职场pua现象，有的垃圾领导特爱用言语打击员工，然后进行疯狂的人格羞辱跟精神控制。”章浩宇说完又抬眼看向办公室那边，张鹏颓废的身影还在办公桌旁瘫坐，其实冯菲宝所言并不准确，这样的话不管无论是谁，只要整个人有尊严，多半永远都不会轻易忘掉，那些充满鄙夷的话语，就如同一根根烧红的利箭那样，笔直射到了人的内心深处，除了会留下无形的疼痛之外，还会有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受伤者，曾经受到过怎样的屈辱。

    但从刚才的一番咒骂之中，章浩宇对事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或许张鹏从都没有想过放弃，亦极可能没犯过什么大错。真正有错的是那些无视他付出，蚕食他自尊，用言语压迫他的败类。

    此时此刻，位于办公室中被言语羞辱了的张鹏，已经重新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仔细收好落在地上的每一张纸，将它们给依次整理好，重新放入到了相应的文件夹里。因为那些企划案和相关资料，是他忙碌许久之后的劳动成果，或许别人不会去尊重它们，但在张鹏的眼中，这些纸张上的文字跟资料，都代表着自己的心血。

    “章鱼哥，我们要不要进去一趟，跟张鹏稍微聊一聊？”冯菲宝小声问身侧的章浩宇，又继续大胆提议，“之前咱们和保安有过交流，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进去和张鹏谈谈，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人进行精神层面的安慰，这样说不定我们就能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了。”

    章浩宇眉头紧皱着仔细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果断摇头回绝道：“冯菲宝，我建议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因为我总觉得张鹏和之前我们遇到的保安有些不同，恐怕没办法与之展开正常交流，因为他被那个组长职场pua太久，连带着人格和内心世界都变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