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晋江文学城-《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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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他珍藏的幼年弹过的琴,即使已经不再用于演出,也会被他无比小心地保养、拂拭,爱惜着。

    真是精彩的旋律,乐曲弱奏收尾,摇曳又委婉,仿佛疯狂试探后的倾诉,欲说还休,带着爱和欲,给整首曲子蒙上一层洁白面纱。

    一曲结束,客厅静下来,劲臣屏息凝神。

    容修放下小提琴,用软布擦拭琴身余落的松香,又抽了一张消毒湿巾,细细擦拭着琴弓和手指。

    “有什么想法”容修慢慢转身,回到劲臣身前,以目光描绘他的眉眼。

    劲臣呼吸略有些局促,建立契约这么久,先生对他的称呼只有“小东西”、“小家伙”,带着亲昵和宠溺的语气。

    容修从没有让他扮过小猫小狗,两人从没有试过k9。

    而今晚,先生让他模仿的第一个,是他手边惯用的、没有生命的物品。

    劲臣守规矩地垂着眼,面色平和宁静“我没有想法。”

    容修微怔,缓步上前,逼近他“没有”

    眼前高大身影遮住了光线,劲臣长睫微颤,恭谦地低下头,看着先生的皮靴。他闻到他所迷恋的气味,香水的气味,金属的气味,皮革的气味,洋酒的气味。

    劲臣情不自禁发起抖来,“是的,我完全信任主人,不应当有任何想法。”

    容修脸色不太好,右手慢慢上前,揽住他一下带到身前,突然地拉近,身贴着身。

    劲臣撞在他结实肌肉,贴上他胸膛,之间不留一丝缝儿,容修手劲儿不算大,但手臂肌肉绷着,在劲臣背后勒紧,大掌近乎包住那丘肉。

    触感分外清晰,劲臣呼吸乱了节奏,头脑空空一片白,慌乱了一秒,他下意识地扶着容修站稳,手指不知碰哪儿才好。

    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分析先生的情绪,只能眼光闪烁着,迷茫地仰头看着对方。

    他想起容修在岛上的那一幕幕,雄浑的肌肉,粗糙的麻绳,还有身上的汗水。他是大家族的家长,守护着岛上的兄弟姐妹们,就像神祇一般高大伟岸。

    他想象着舞台上万众瞩目的男人,想他如猎豹般飞跃在边境森林里,还有平日他一袭西服革履的模样。

    这是他的主人。他的挚爱。

    容修扣住他脑后,把他的脸拉近,“你刚才没有感觉”

    劲臣喉咙里发出暗昧一声,眼中像盛了水儿,定了定神回道“先生,放置可以提高我的耐力,让我静心凝神,什么也不想。我是您的乐谱架,不用思考,不必控制,不会害怕。我是您的,将自己全部交给您,我感到很安全。”

    容修发出很低很低一声笑“乐谱架”

    鼻息摩梭着他的喉结,顾劲臣点了点头,像被强烈的侵略感攫获全部的注意力。

    容修手松开,往后退开一步,琴弓轻敲在掌心,颇具兴味儿地问“你觉得,我需要一个乐谱架”

    力道撤开,顿觉失落无力,劲臣艰难地稳住身形,眼睛红得沁着水儿,细看仍是不住地颤。

    容修走到沙发前坐下,“过来。”

    客厅灯光很暗。

    容修的背后是落地窗,玻璃上雨意纵横,映着明亮的客厅,沙发上的金边流苏迤逦在地上。

    皮靴前有一个抱枕,劲臣来到他眼前,不由自主地跪在抱枕上,他垂眼看他脚下,等待着先生话问。

    容修斜倚在沙发上,用消毒巾一寸寸仔细擦拭着琴弓,微微垂着眼睑,注视着劲臣。

    劲臣轻轻蜷了下手指,心慌感侵袭上来,掩不住地怯。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容修没有开口,他用遥控调节了一下落地灯的亮度。

    劲臣低头垂眸,忽然,下颌感到一凉。琴弓的木质触感,轻碰在他的下巴。

    “不要低头。”温柔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客厅里温度很高,高高在上的那道目光格外迷人,像演奏吉他的指尖,揉弦或推弦,落在顾劲臣的身上。琴弓一点点往上抬,劲臣扬起下颌,双眼紧闭,眼睫乱抖。

    劲臣止不住出汗,他心跳过速,脸热得不行。他的脸红了么,他想,会不会像rcy帖子里所描述的,是不是也会露出丑态他不清楚,无法控制,也没有精力去想。他不知道在容修眼里,此时他不体面成什么模样,只能极力地掩饰着内心迸发的情感。

    容修把玩着琴弓,要碰不碰地,很轻,且柔,若即若离,又不可抗拒。

    琴弓从劲臣下颌移开,越过他发红的脖颈,停顿在他扣得严实的领扣上,第一颗,第二颗,探向他的琐骨

    “睁开眼睛,看着我。”容修说。

    劲臣睁开眼,光线打在他脸上,明晃晃的,他有些羞臊,只看了容修一眼,就不敢再直视。

    琴弓一路逡巡徘徊,来去不知经过几次,靴尖微抬轻落,容修踩了上去,“刚才等我时,你在想什么,在想谁,在笑什么”

    劲臣哼了声,长睫毛颤了颤,没有挣扎躲开。

    隔着白色布料,容修感觉到什么,眉心微动,似乎被取悦,他露出一点笑意,细细观察着爱人的表情变化。

    劲臣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却无法控制表情,他试图别开视线,却红着眼陷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对不起,我不该乱想,等待时,我应当专心,平心静气,我知道错了”

    尾音拖着长,带着南方软糯的腔调,与其说求饶,倒像是撒娇。

    “平心静气”容修注视他红透的脸,低低地轻笑一声,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他用皮靴点了点,“小东西可不这么想。”

    脑中那根弦仿佛啪地一声绷开,劲臣扭过脸儿,臊得不行,汗沁满背,也不清醒,大醉了一样。

    “你让我困扰,也让我感到挫败。”

    容修侧过身,从圆几上拿来他的丝巾,绕在指尖把玩着,淡淡道“一会我要对你说一些话,为了让你牢牢记住,今晚没有安全暗语。”

    说到这,容修轻笑了下,他起身,绕到劲臣身后,“反正大多时候你也不屑使用。”

    劲臣有些不安,迷茫地垂着眼,他看不清容修在摆弄什么,轻软丝绸撩在他后颈。

    没多久,容修抖开丝巾,蒙住了他的眼。

    瞬间的黑暗,劲臣感到一瞬惊慌,绞在背后的手指终于松开,他希望能触碰到容修,“为什么让我看着您,我想看着您我会认真听的,您说的规矩,我都会记住的”

    “不需要看。”容修移步避开,唇贴在他耳畔,“听着我,感受我。”

    说完,容修转身坐回到沙发,轻描淡写地道“刚才那支曲子,我希望得到你的意见。”

    劲臣心底一个激灵,“抱歉,我以为”

    解释的话语只有一半,他的脸色倏地煞白,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刚才容修演奏的那首探戈乐曲,他没听过,竟然是他原创的作品

    黑暗中,久久没听到容修的声音。

    沉默似乎比黑暗更令人恐惧,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劲臣不知所措,却依然蜷着拳,他克制着,没有上手扯掉丝巾。

    “没有思想”容修嗓音沉沉,听起来很冷,“我要的是顾劲臣,不是乐谱架。”

    劲臣应不出声,眼前一片漆黑,感觉就变得敏锐,听觉也更清晰,劲臣无力招架,鼻腔逸出细哼。

    “夜里在玄关,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是么”容修脚下稍使了力,温柔地命令他,“请重复一遍你说过的。”

    劲臣仰着脸,强忍着答道“是的,我说过,您拥有我的一切,在您面前我没有任何权力。我不需要犹豫,不需要认知,不需要思考,只要听从、执行和臣”

    “你是我尊敬、佩服,并且欣赏的人,顾劲臣。”

    容修打断他。

    劲臣话音一顿,忽然感到先生脚下稍松,他几乎本能地迎上追随。

    “你怎么能不思考”容修说,“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思考能力,让它成为习惯我希望,当你遇到困境与危险时,你仍然能够下意识地、习惯性地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找出最好的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险境。”

    劲臣仰着脸,整个人都怔住。

    “我希望,你始终保持独立人格,永远都不要迷失自我,即使在我面前,你也拥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有独立的思想只有这样,一个男人才能变得更强大、坚韧、所向披靡。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够独立,无须依附任何现实中的力量,不用受迫于任何强权或利益,只有你的心拥有自由,你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劲臣汗滴在丝巾上,脑中一片混乱。

    这些年读过的书,写过的无数文章,研究过的规矩法则,像夹在画报里的一片华而不实的树叶标本,脆弱得被容修一触便碎裂开来。

    “顾劲臣,我希望,你有优秀的自我认知能力,永远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有独立判断能力,在不认同一些观点和做法时,能够对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外界事物保持警惕,不要一味地听从,你永远有对别人说不的权力。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低头,就像罗马假日里的台词别低头,王冠会掉即使在我的面前,你也无须低头,而且有随时说rcy的权力除了今晚。”

    容修说到这里,鼻腔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他温柔地说“当然,你也有随时离开我的权力。”

    借着微醺的灯光和酒气,没有花俏音色来修饰的嗓音,简直要把劲臣给撩炸了,最后只应了最后那句。

    不,我不会,不会离开的。他回应着,无处可去,紧绷着想躲,就再次被皮靴摁住。

    容修柔和地提醒,“别急着作承诺,你只要回答,刚才我说的,你记得了么”

    “嗯。”劲臣短促地应声,很低的声音,像小猫儿或小狗儿的叫声。

    容修接着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们之间出现问题的解决办法。以后当我不在时,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如果有需要我做选择或决定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尽量考虑到我,按照我的方式去处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随时随地等你的电话。另外,我希望,你能及时汇报事情的进展,或变动,以及你对事件的最终处理办法”

    容修着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对他道“事无巨细,不管好坏,全部,我都要知道,以便我做出必要的修正。”

    劲臣闻言一下僵住,眼前像有烟花炸开,脑中斑斓一片。

    容修对他说的涉及到了“事业”。

    不单单如此,这是两人契约中更进一步的“规矩体系”。

    这段关系本就不是大众意义上的一两句简单契约就能够理得清的,他们的多重关系实在太复杂,这不是短时间的角色扮演,亦非724小时圈养,而是

    theifestye。

    劲臣听明白了,容修说的是,将来即使不在身边,也对他施加了掌控,尽管没有说明具体的命令和要求,但说明了指导思想。同时,容修也强调了作为主人的权威,等到两人见面时,主人还要分析他对事情的处理是否有不当之处,并对他进行及时修正

    这意味着,容修真正有了主权意识,他想要对他的sub拥有全部控制权。

    从今以后,不论是在剧组,还是跑通告,顾劲臣想,不管他在哪,在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人,他都会感觉到容修在身边,主人无处不在

    劲臣呼吸不畅,前所未有地亢奋,幸福,这种归属感,让他感到安全并满足。

    “你在走神”容修辗转脚尖,“还是有异议”

    劲臣张着唇,抬手轻碰了碰丝巾,却不敢摘掉它“我愿意。”

    容修微愣“我没问你愿不愿意。”

    “您问不问我都愿意。”劲臣蜷着身子,极轻地发着抖,“我没有走神,您说的话,我全都记得了,我会一直记得”

    容修不为所动,轻挑慢捻“顾老师真的记住了”

    劲臣迷蒙地点头,丝巾往下滑了些,隐约露出两条俊眉,无措地颦蹙着,叫人想欺负。

    黑暗中触感太清晰,叫他迸开了皮儿,磨软了肉儿,渗着一星琥珀珠。西裤绷得紧,像一道枷锁,将那水珠子封住。劲臣带了哭腔,甚至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容修脚下停住“复述一遍刚才我说的。”

    像风雨中飘零的叶子,上不得,下不得。劲臣骤然噤声,他向前倾身,匍匐着,低喃着说出容修刚才说的那些。

    顾劲臣,我希望我希望

    顾劲臣将那一大段“规矩”默了出来,他语速越发地慢,哽咽着,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字一句,全是为了他。

    是主人的叮嘱,爱人的期待,也是容修的承诺。

    对劲臣来说,更是世界上最厚重的情话,比那种药更让他难拿。

    “过来。”

    轻淡的嗓音传来。

    “过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劲臣愣了下,随后就被揽了起来,站不稳往前扑去。眼前透过一丝光亮,劲臣脸颊发热,不安地想要起来,却被容修手扶着身侧转过,靠着他胸膛。

    距离太过贴近,透过衣衫感到他的体温。紧接着,眼前的丝巾解开,劲臣不适应光线,眯了眯眼,转头看容修的脸。

    两人心跳贴于一处,手指像拨动琴弦。劲臣仰着脖子,想去碰容修的唇,迷糊糊往他身上攀。

    容修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自己,“不要勾引。”

    劲臣说不出话,被那双眼睛注视,脸上热红一片,没着没落的。

    容修拇指擦过他唇角,眼底多了丝探究“我还有一些话要问你,在我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前,你要忍着那些问题,之前我问过你,现在我不想再听到我没有,我只要知道为什么。直到你说了真话为止,没有安全词。”

    劲臣僵住,他知道容修在问什么。

    他没有把自己的心事掩藏得很好,总是要问不问的,那天在浴室里也一样容修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有问出口,演技并没有派上用场,一切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劲臣很清楚,真心与人交往,最忌讳说话时里一半外一半,他让他的主人进退两难了。

    这会儿容修正在气头上,如果兴师问罪的话,他可能会很惨。是的,不论换成哪一种有素质的sub,肯定都会非常惨。

    劲臣顿时惶恐无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您还是因为我情绪不好的事情在生气”

    “不,不是生气,我要知道原因。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容修嗓音冷厉,字斟句酌,“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失职。”

    劲臣注视着他,软糯地诱哄“可是我没有呀,我只是工作太累了,您看,我俩一直连轴转,荒岛一个月,然后来大马,又要忙贺岁片”

    容修隐隐有笑意“顾老师,当影帝很合格,当我的a要差了点,至少你要说实话。”

    劲臣全身狠狠地一个哆嗦“”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容修语调染上几分严厉。

    劲臣吸了吸鼻子,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哽咽着小幅度地摇头。

    拒绝说谎的最好办法,就是回避问题。

    他没有再回答,可那表情分明就像在强忍着委屈。容修停了手静等他平复,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过了片刻,劲臣实在受不住,想对他撒撒娇。

    而迎接他的却是更霸道的侵略,容修眼中酒意微醺,索性捏住他下颌一抬,咬住他的嘴。劲臣唇发疼,散开腥味儿,破皮儿渗出血珠。

    牙齿轻蘸着描画他两片唇,容修再次问“为什么闹情绪”

    劲臣脑中绽开彩光,眼前起了红雾,这像是酷刑,他遭受不了,挂在容修的脖颈上摇摇欲坠,“我没有,没有闹情绪,我很好,真的没有,求您了”

    黑衫解了几颗扣,露出撩人肌理,容修坐姿随意,承着劲臣的扑腾,慢条斯理道“刚才我说过什么小家伙,记得规则。”

    “呜。”劲臣喉咙里发出哭腔,便不再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劲臣说不出话,浑身是汗,像一条滑软的大鱼,游荡在弦起弦落的指尖,乱动着,扭着身,胡乱地抱他。指甲不听使唤,隔着西装,扣在容修蝴蝶骨的那三道抓痕上。

    规则是不能说“我没有”,于是他脑中终于闪过那个他从不说的单词。

    今晚没有安全词,容修说的,劲臣窒息扼腕,就快疯过去。

    落地窗映着两道身影,窗外雨水砰砰敲在窗玻璃。圆桌上水杯翻倒,雪茄染了湿,烟头涨大一圈,淌着水儿。

    劲臣捉着沙发靠背,唤容修的名字,嗫嚅着哀求,实在忍不了,再不顾什么法则规矩,勾着容修的颈,咬住他喉结。

    容修坐怀不乱,嗓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说吧。不是我的错觉,我知道你在说谎。”

    这双能演奏出美妙乐曲的手,撩人,也杀人,富有技巧,摧枯拉朽一样。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了。

    比上次“忍耐惩罚”更难拿,劲臣觉得自己要死。影帝失去了玻璃假面,泪将那张小脸洗得干净,不妆,不演,哭着求着,死死搂着他叫着容修。

    而容修则捏着他下颌,居高临下凝视他,一定要让劲臣回答他,他非要弄个清楚。他想起清吧里,白夜对他说的关于“抑郁”的那些话。

    他想起,十年后初遇那夜,这男人开着白豹子。他笑着,坚持说要送他回家,他说他爱他,他说他幸福。一直以来,他都笑得迷人极了,在镜头前,在采访中,顾劲臣和笑容是标配。可是背地里,那双桃花眼儿里,却总有着难掩的愁郁。

    “明星抑郁”这种新闻他曾看到过,容修始终记得,他对白夜保证过,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容修停顿几秒,他眼睛发红,不知是否因为酒气,“好好感受你自己,顾劲臣。你确实、真心地,不愿意对我说实话,不能对我敞开么”

    劲臣抖着嘴唇,迎着那双专注的眼睛,深邃,迷人。真诚而又心痛的情绪,在容修的眼底毫不掩饰。

    他想他是否配得上爱人的这份真诚,他一直不够勇敢。

    人在乎得多,顾虑也就越多。

    桃花眼儿不知不觉泛起一层模糊的水雾。

    这天快凌晨,窗外雨声又起,劲臣的眼前下了一场暴雨。

    埋在容修的颈间,他强烈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他哭出声,呜呜地,像做错事的小孩。他觉得羞愧,慌乱,无处可逃,身体没出息地忍不住,心理防线也崩塌。他害怕容修生气,可是,相对而言,他更怕的是在乎的人对他失望。这让他不知所措,自责,自厌,也痛苦。

    容修撩起劲臣额上发丝“为什么哭”

    劲臣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温柔,我可能并不值得让您付出这么多。

    当初在一起时约定好的,他知道容修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拥有大度的胸怀,通情达理,能持家,要宽容,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懂事”,别多事,别搞事,别怕事。

    是我不懂事。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法抑制地从那双桃花招子里涌出。

    灯光笼罩着两人,容修掐着他下颌,眼神发暗,“和我在一起,觉得委屈了么”

    这是不能回避的,他哭声细微而又压抑,容修不需细听就能轻易听到。

    四目相对中,红着眼,身上也是红的,劲臣的睫毛上坠着泪,看起来尤为可怜。

    容修没有松手,只一手揽着他腰拉过来,“你觉得委屈”

    “没有,没有”

    忍到如今,足以焚烧一切理智的念头,因着主人百般耐心地诱哄,终究在劲臣的骨头缝里崩开。

    劲臣突然挣扎,扑腾着,央求他“别问了别再问了,求您了,我会改的,您别问了”

    容修只愣一下,便摁住他,执意将他摁在胸膛。

    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劲臣推不开,躲不掉,西装衬衫挣开,扒开一点衣领,随后就感到一轻,被容修翻身锢在沙发上。

    “顾劲臣。”

    容修声音染了几分隐怒,捏住他后颈,“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似被那声音惊住,劲臣一激灵,不敢再动。

    过了好一会,劲臣盯着容修的眼睛,深呼吸两下,道“在游艇上,我听到你和楚放的谈话了。也知道了你们的事。你说,我是你的初恋,其实是骗我的,对么”

    容修微怔“你听到什么了”

    “该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你们在一起过么,”劲臣别开视线,“我听到他说,十年前,那是你的初吻么”

    仿佛周遭都僵住,时间也凝固。

    没等容修回过神来,耳边哽咽的声音还在故作冷静地问“刚成年,朝夕相处,你对他动过心么他一直在追你,直到今天也是,我知道的,现在呢,你对他有感觉吗”

    容修皱眉“净胡闹。”

    劲臣埋着头,濡湿了他的颈窝“我不是胡闹,我知道的,男人忘不了初吻的,也知道,以前你们经常在破车库见面,在休息室时,你们总是单独在一起,你还手把手教他弹钢琴”

    “你等等。”容修低声打断他,“停止你的幻想。”

    劲臣却一句紧似一句“一起排练过吧排练时,乐队总熬夜,跑场子时还经常宿在外面,你们分床睡,还是一个被窝”

    容修不可思议“”

    劲臣问“你干过他吗”

    这下彻底僵住了。

    容修脸庞阴沉得可怕,比窗外那场暴风雨还要猛烈,像一场台风海啸即将袭来。

    劲臣仰在沙发,额头磕在他肩上,膝夹他腰侧来回磨,他涌着大颗泪,却笑了出来“像干我一样干过他吗嗯他会像我一样随你怎么操吗”

    “回答我”

    “容修”

    破天荒的歇斯底里。

    回声在客厅萦绕,熊熊烈火终于烧毁影帝的理智线,衬衫挂在他手臂上,随着叫喊不停地抖擞。

    过了半晌,劲臣平缓了呼吸,埋在他颈间,昏暗里,细微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不想,心就快痛死了,就像凌迟,一刀一刀的,没个尽头我着了魔,中了邪,容修,我心里有魔鬼,我想把我听到的、看到的都忘了,我告诉自己,别在意那些,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们在我面前谈笑风生,你们一起拉小提琴,那么有默契。他拿走了你的初吻,你不是我的么,世界上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这些恶毒的念头,就像鬼打墙,我该怎么接受你不是我的吗,容修,你不是我的吗”

    什么是执念。什么是心结。

    世上没有白捡的买卖,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他总是想起浮士德,在歌德笔下,浮士德拥有了一切,香车,美人,广阔的生命,但代价是死后把灵魂交给撒旦。

    以此映射或许不够贴切。但劲臣还是无可避免地明白了,他终于拥有了爱情,得到了容修,同时他心里也住进了魔鬼。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够优秀,他应该改掉这些缺点,把自己打磨得更完美,才配得上去追逐他的神明。但是,还要等多久呢,莫扎特三十五岁就已经死了。

    顾劲臣声嘶力竭说完那些之后,脑中闪过了很多很多,半晌才发现,耳边一片安静。

    这算是破罐子破摔么,先生该有多失望。再没有比这更忤逆的了,顾劲臣从没对容修发过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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