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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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响苦笑,该我的责任,自然由我来负,我让你出面是希望方朵朵能够得到治疗,你怎么说?

    贺晓敏从客房门下捡起一张名片大小的广告纸边看边笑,我是律师啊,当然有能力让蔡杰和你的方朵朵离婚,再和他的蒋岚双宿双飞,你呢,就可以拣个漏把方朵朵治好了再重温旧梦,说说看,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住在这样的小宾馆里,是不是打算先找个小姐练练手再持证上岗?

    我是医生啊,医患之间不会有恋情,所以不能叫“我的方朵朵”。昌响端正了面皮打岔,你怎么把蔡杰的那点事儿查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是律师啊。贺晓敏笑着说,再纠正你一句话,你不是医生,如果你非要坚持自己是医生的话,麻烦你出示一下资格证书。

    接走方朵朵那天,方老头儿坚持要随行,昌响告诉他,随行人员只能有一名,相比之下蔡杰更适合。而蔡杰在心不甘情不愿中,对昌响也就没了好脸色,他甚至满脸狞笑地轻声对昌响说,这么多年还没死心,总算物归原主了是吗?

    昌响看了看他,你把蒋岚也当作物吗?

    蔡杰声色俱厉,你想要方朵朵回到你身边,又干吗非要从我这里坑走那么多钱?

    贺晓敏从二人中间挤过来,回头对蔡杰说,注意你的用词,这笔钱是治疗费,当然,在你的意识中这笔钱叫分手费,对于我们律师来说,这叫服务费。

    与贺晓敏交过手的蔡杰不敢多说,却又想找回几分面子,便提高了嗓门,我去陪护期间的食宿怎么安排?

    贺晓敏甜甜一笑,你在陪护期间的一切费用自理,如果你想要带着蒋岚包房陪床也可以,但不管你们怎么睡,只能睡在医院以外的宾馆旅馆或是大车店。我们只负责治疗,别的都不管。

    昌响在医院里等了方朵朵一行整整两天时间。这里要加个括弧,所有来过这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不是什么正规的医院,尽管确实有医生在这里出没。单从风景来说,僦居疗养中心地处南方城市郊区的山坳里,这里有着起伏不迭的山峦曲线和四季常绿的灌木、雨林,有着两幢不大的小洋楼和一排职工宿舍,有着小洋楼和宿舍环抱的一方水塘和半圈长廊,还有着……非同寻常的冷清。

    “僦居”这个名字是贺晓敏起的。

    僦而居之,把疗养院的本质表述得很清楚,就是个租借。其实人生也是一种租借行为,就算有产权,房子也是有使用年限的;有算有青春,青春也是有使用年限的;就算活得再精彩,生命也是有使用年限的。说来说去,生命、财富、相貌等等的一切等等都是租来的。

    “僦居”存在的目的就是尽量延长租借年限。

    开了两天车,铁青着脸的蔡杰脸色更铁青,很硬核的丰田霸王后座放平就显得很温柔,憔悴的方朵朵躺在那里,茫然地看着车顶灯,神色令人心疼。昌响看不下去,回身便走。

    护工找来担架车转运方朵朵的时候,贺晓敏正和蔡杰对峙了良久,蔡杰最先败下阵来,手续怎么办?

    疗养中心办公区三楼左转第一间,你最好走楼梯上去,电梯不怎么灵。贺晓敏没好气地说。

    我老婆的主治医生是谁?我能不能看到治疗方案?治疗的预后怎么样?存活期是多久?这些问题我应该找谁问?

    贺晓敏没有理会蔡杰的问题,转身离开了。她径直来到宿舍,昌响刚沏起一壶茶,金陵雨花,昌响喜欢这种茶,很朴素、又很充实。至于怎么理解“朴素”和“充实”,昌响从未解释过,这两个词汇真的不是用来形容茶叶的啊,而昌响也真的从不研究几旗几枪,他用的是一套象牙瓷茶具,这东西没法观赏旗枪。

    你还是换苦丁吧,一脸苦相喝苦丁最搭了,也应景。贺晓敏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昌响的宿舍也很朴素,一张单人床、一个单人沙发、一只小几,床头零乱地丢着几本书和一台平板电脑,昌响趿着拖鞋,从小几下摸出茶杯来,贺晓敏急忙推辞,还是别,你的茶杯多久没洗过了?

    巧了,昌响说,昨天刚洗的,还没来得及脏呢。

    少献殷勤,说吧,这笔账怎么算。贺晓敏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把腿架在沙发扶手上。

    我是在为疗养中心创收!昌响抓过面前的茶杯来呷了一口。

    所以呢?创收就可以一声不吭地溜出去?这几天算你旷工。

    无所谓啊,从我的提成里扣就好了。

    想什么呢?根据疗养中心内部管理制度,连续旷工三天及以上的,直接开除。

    那就开除我。昌响依旧不动声色。

    贺晓敏忿然作色,业务骨干就敢蹬鼻子上脸是吧?没了你疗养中心就完蛋了是吧?开除了你,山上还有个臭道士呢,你接着嘚瑟?

    昌响忽然问道,你怎么跟着去的?你是法律顾问又不是私家侦探,堂堂的律师长了只狗鼻子,闻着味儿就跟上了?

    废话,你让后勤部订的车票,就凭你去那个地方,就凭你每次喝点酒就哭天抹泪嘴里叨叨叨没完的朵朵、朵朵,初中学历就能猜到你奔着哪坨牛粪去的。不过,我的活儿干得漂亮吧,三个小时就把你初恋女友的家底儿刨得清清楚楚,不夸我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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