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九百八十六章-《一刀倾情》

    灰衣老者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僧人手中的石头砸中了抱住廊柱那人的左手,那人疼得发出一声惨叫,立时松开了抱住廊柱的手臂,只听‘扑通’一声响,那人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几名小沙弥趁机扑了上去,又踢又打,连拖带拽,将那人拖到了院子中。

    “此时又有两名小沙弥从厢房之中跑了出来,一人手中拎着一卷破烂的行李,另一人双手托着一个木箱,走到那名僧人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那名僧人看了一眼行李和木箱,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这些破烂东西,只怕连一文钱都不值,要它作甚?给这个穷酸带上,让他背着上路罢!”

    两名小沙弥听僧人说完之后,答应了一声,随手将行李和木箱丢入院子中。行李落到地上,立时散乱开来,箱子砸到地上之后,箱盖碎裂,倒翻在地上,箱中装着的书卷、砚台、笔纸等物事散落得到处都是。

    “被几名小沙弥拖拽到院中的那人见此情形,顾不得手上疼痛,拼命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向被风吹得飞起的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追了过去。那名僧人站在石阶之上,见那人拼命追赶纸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冷笑着说道,这里是寺院,不是善堂,你这个穷酸在寺里骗吃骗喝,赖了大半年还不肯滚蛋,给寺院添了许多麻烦。若不是寺里的大和尚看你可怜,不肯将你赶走,本佛爷早将你活活打死了。识相些立时离开寺院,否则本佛爷恼火起来,一把火将你这些破书烂纸尽数烧了,看你还拿什么东西写字!

    “那人只顾着追逐纸片,对僧人的冷嘲热讽压根没有在意。老夫虽然不是读书人,可是生平最敬重有真才实学的书生,看到那人虽然衣衫破烂,却不肯丢弃写有文字的纸片,身无长物,仍然带了一箱书卷,暗想这人如此模样,多半是一位满腹经纶的不得志的读书人。老夫思忖之际,只听那名僧人冷笑着说道,还不快将这个穷酸赶出寺院,免得有香客到寺中随喜,看到这个穷酸,不免心中厌恶,只怕布施的银子要少了许多。

    “几名小沙弥听了僧人的吩咐,立时向那人围了上去,有的抓住他的胳膊,有的抱住了他的大腿,竟然将那人抬了起来。这几名小沙弥虽然年纪不大,气力不足,而且那人还在拼命挣扎,按理说单凭这几名小沙弥的力气极难办到。怎奈那人身子削瘦,满脸菜色,一眼望去便知道他的身子骨儿极弱,而且多半没有吃饱饭,手上身上没有力气,是以他虽然比几名小沙弥足足高出了一个头,竟然无法与小沙弥相抗,被几名小沙弥抬了起来,直向右侧角门走去。”

    灰衣老者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老夫站在一旁,眼看着那人拼命挣扎,哀求小沙弥和僧人将他留在寺中,换来的却是僧人的辱骂和小沙弥的殴打,心下不忍,快步走到僧人面前,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他的手中,谎称已经说好了请那人替老夫写一封书信,请僧人网开一面,容那人在寺中再住上几日,这锭银子算作那人在寺中留宿的饭钱。

    “那名僧人是一个贪婪之人,将银子握在手中,立时换了一副面孔,吩咐几名小沙弥将那人抬了回来。他呵斥了那人几句,又与老夫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带着几名小沙弥得意洋洋地离开后院。老夫见僧人走出了后院,急忙将被小沙弥扔在地上的那人扶了起来。那人神情焦急,向老夫道了一声谢,便即转身忙活着去将散落得到处都是的书卷和笔墨纸砚收拾了起来。

    “老夫见他对笔墨纸砚视若珍宝,心中对他越发佩服,左右闲着无事,便即帮他收拾好散乱的行李和书卷,尽数搬回到他居住的厢房之中。老夫见他居住的厢房之中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此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心中暗想,这座寺院如此庞大,后院供香客留宿的厢房不下几十间,只怕这个穷书生居住的屋子是最寒酸的一间。老夫思忖之际,那人已将行李和木箱放置妥当,这才整了整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衣衫,向老夫躬身道谢。

    “老夫急忙将他扶住,没想到他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身子晃了几晃,一跤跌倒在地上,就此昏了过去。老夫走南闯北多年,略通医道,一眼望去,便知道此人饥饿多时,方才又被几名小沙弥殴打,身上虽然未受重伤,但是心中又惊又怕,情急之下竟然昏了过去,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只须稍稍进食,再好生歇息将养,便可慢慢恢复元气。只是此人身子骨太弱,若是日后不小心调养,必定时常生病,说不定哪一天便会暴病身亡。

    “老夫将那人扶到床上之后,急忙跑回到自己的居处,从随身带着的皮囊中,取了两块充作干粮的糯米糖糕,将糯米糖糕掰成指头大的小块,又用这些糖糕块入入杯中,用茶水化开,再一勺一勺地将糖糕水喂入那人口中。那人喝了半碗糯米糖糕化成的茶水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半晌过后,他才想起此前的事情,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老夫见他要开口说话,急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叮嘱他好生歇息,睡上一觉之后,再徐徐进食,方可保得身子无恙。

    “老夫叮嘱了他几句之后,便即告辞离开。虽说老夫对此人的遭遇颇为怜惜,不过天下郁郁不得志之人不晓得有多少,老夫虽然知道这些人命运不济,只能终老于野山荒村,时常为之叹惜,只是个人之力有限,不能个个救助。何况此人虽然处境窘迫,毕竟身子没有大碍,只须歇息一两日,便可自行离开寺院。那名僧人得了老夫的银子,数日之内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不必再为他担心。老夫还有要事要办,最多只能再在寺中住上一晚,明日一早须得离开寺院,前往苏州城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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