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阴灵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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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哪怕撇开家世等等其他的东西去,        孟彰你也是可交之人。”

    面对孟彰的那个问题,        静默少顷后的王绅回答道。

    到这一刻,即便是王绅自己,也不觉有些恍然。

    是了,抛开其他的种种表面原因,        真正驱动他先去寻找大兄王璇、后又找上孟彰的理由,        就是这个了。

    他打从心里认为,孟彰是个可交之人。

    他认为,        哪怕是跟太学里颇有声名的谢尚比起来,在这方面孟彰也是不差的。

    既然王绅与他坦诚,        孟彰也没有跟他遮掩。

    他收敛了面上惯常带着的笑意,        凝望着对面的小郎君。

    “可即便我与你相交,        真要到了我等背后的家族立场、利益相悖时候,你我也必然得割席不是?”孟彰问。

    王绅沉默了一下,明白了孟彰的意思。

    “可是世家子与世家子之间,”他有些不甘心,问,        “也是能有过命交情的。”

    孟彰颌首,        承认了王绅的说法,但他却也同时询问了王绅一个问题:“但那对结果有影响吗?”

    王绅哑然。

    孟彰笑了开来,        似平常一样。

    “王绅,无论如何,我等总也是同窗,        不是吗?”

    王绅紧抿着唇,不说话。

    孟彰对他颌首,抬脚向前走去。

    越过王绅时候,孟彰又听到了王绅的问题:“琅琊王氏有琅琊王氏的立场,        我也有我的立场,何况作为琅琊王绅,我本身也代表着琅琊王氏的部分立场。”

    “只要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那立场的差异就不可能成为问题。所以”

    孟彰停下了脚步。

    王绅重又抬起眼睛看定已经往前走出一段距离的孟彰,“你的真正立场,到底是什么?”

    出自武帝司马檐心腹孟梧一脉的孟彰,他自己并不是循依武帝司马檐的默许,归附于慎太子殿下的吗?

    孟彰侧了身回来看王绅。

    他其实不惊讶这个小郎君能够捕捉到这重信息。毕竟这一次,他并没有多做遮掩;毕竟,这小郎君是琅琊王氏的嫡支。王绅他还不至于愚钝到那般程度。

    “你是怎么看待这天下的呢?”孟彰问。

    “怎么看待”王绅喃喃重复,“这天下?”

    孟彰先颌首应了,然后就静静等待。

    王绅面上困惑与不解越渐深重,到得最后,他也没有抓住灵光破开这层层迷雾,只能对孟彰道:“我不明白。”

    这天下,是司马氏的天下,也是诸世家的天下,不是吗?

    从曹魏时候,魏帝与诸世家望族共议,拟定九品中正制这一选官制度以后,这天下,就是皇族与世族共掌的天下了。

    这是天下人共知的事情,不是吗?为什么

    为什么孟彰要来问他这个问题。

    孟彰一时失去了言语的兴致,他回转目光,继续往前走。

    王绅往前急走两步:“孟彰,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孟彰走出了这一片被隔断了音声的空间,渐渐走远,只留给背后那王氏小郎君一句话。

    “那便待你想明白了再说吧。”

    王绅怔怔愣愣地看着,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后来,王氏马车的车夫悄然回转,站在他身后,他才恍然回神。

    “绅郎君,”车夫察觉到了,躬身低声提醒道,“童子学那边的开课时间快到了,绅郎君你要再不走,就该”

    迟了。

    王绅回神,随意对那车夫点头,也就走了。

    一面走,他一面还在不停地琢磨着几个问题。

    孟彰,他问他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刚才是不是有点失望了?

    琅琊王氏的车夫站在后头,遥遥看着嫡支这位小郎君一脚重一脚轻的失神模样,也很有些糊涂。

    安阳孟氏的那位小郎君,到底跟他们家的小郎君说了什么了,竟让他们家的小郎君这般地魂不守舍?

    撇下王绅一路往童子学学舍去,但他才刚刚走入童子学学舍的范围,就在拐角处见到了正等候着他的顾旦。

    顾旦见得他,先礼节性地与他一礼,然后便站直了身体。

    孟彰颌首回应,但也很有些奇异,便问他道:“你怎地就等在这里了?”

    顾旦固然是孟彰在太学里的书童,需要为孟彰料理不少杂事,但孟彰习惯了自理,自己随手就能做的事情都是由他自己来完成的,并不需要顾旦来帮忙,所以平常时候,顾旦其实也是比较轻松的。

    像晨早太学书童得在童子学外等候童子学生员到来这样的事情,孟彰和顾旦商量着都给免了。

    是以冷不丁在童子学学舍外头看见顾旦,孟彰也是真的奇异。

    “可是有事?”他问。

    顾旦对他道:“并不是我,是史磊史先生。”

    “史磊史先生?”孟彰也有些恍然了,“可是史磊史先生离开的时间确定下来了?”

    近日事情有些多,孟彰险些都要将这件事给忘了。

    顾旦点头,不等孟彰来问,先就给出了答案。

    “就在今日下午。”

    “今日下午”孟彰沉吟着点头,似乎也已经有了决定。

    顾旦细看他,但想了想,也没有再多问,只看了一眼孟彰的身后,转换过话头。

    “你刚才是碰见谁了吗?”

    孟彰看他一眼。

    顾旦回望他,眉眼平和,跟他道:“才刚,琅琊王氏那位小郎君在这太学里的书童特意与我示好了。”

    孟彰摇摇头:“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顾旦笑了笑,也道:“如此么。”

    孟彰忽然问他:“你不太喜欢他?”

    顾旦坦然摇头:“都无甚交集,何来不太喜欢之说?”

    孟彰问:“那?”

    顾旦想了想,对孟彰道:“那小郎君不愧是琅琊王氏嫡支里养出来的,自我。”

    自我

    孟彰咀嚼着这个词。

    自我,严格来说没有褒贬之意,它其实是一个中性词。可将顾旦整一句话给听完,这“自我”两个字,就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孟彰摇摇头,将这件事情轻松放下。

    “你先回去吧。”孟彰对顾旦道。

    顾旦点点头,没有多问,直接就转身走入了童子学里,往学舍的西厢房而去。

    孟彰则另寻了道路,往另一个院子去。

    当他叩响虚掩的房门时候,罗学监正在案前细看着一份卷宗。

    听得叩门声,罗学监抬头,唤道:“进来吧。”

    孟彰这才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见得是他,罗学监似乎并不意外,只问他道:“孟彰,你找我有事?”

    孟彰颌首,问:“学监,我听说史磊史先生今日就要离开童子学?”

    罗学监点头,随手放下卷宗。

    “你听说了?”他问,然后回答孟彰的问题,“是这样的没错。史先生说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正好新的先生也已经准备好了,我便允了他。”

    孟彰看定罗学监,问:“不知史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走呢?我能否送他一送?”

    罗学监听得孟彰的这个请求,目光也定定看住孟彰,似乎想要从孟彰眼里、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一样。

    半饷后,罗学监率先收回了目光。

    “史先生本是准备在未时整离开学府的,他原说要悄悄地走,没想惊动太多人。不过你的话”他想了想,才回答孟彰道,“应该是可以的。”

    “到时候,你随我一起来就是了。”

    孟彰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抬手,对罗学监一礼:“多谢学监。”

    罗学监摇摇头:“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顿了一顿,他更提醒孟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学舍里去了,若不然,就该迟了。”

    孟彰再一礼,便要退出这一处正房。

    罗学监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将将走到门槛前的孟彰,对他道:“你回学里以后,也问一问学舍里的其他生员们,看他们可也有意要送史先生一程的?倘若有,你们便一起来。”

    立在门边处垂手静听的孟彰应了一声。

    看着重新虚虚掩上的门扉,罗学监出神一阵,才收回目光。

    “这心思细且多的小郎君。”

    因着顾旦、罗学监两厢接连的耽搁,晚走的王绅居然还是抢在孟彰面前,先迈入了童子学学舍的门槛。

    乍然见得那处仍自空荡荡的坐席,才刚回过神来的王绅又有些愣。

    是以他也没有看见,在他走入童子学学舍的那一刻,坐在他两侧位置的谢礼与庾筱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

    “看王绅这副样子”庾筱给谢礼传音道,“他大概还是失败了。”

    谢礼是一点不惊讶,他给庾筱回音:“我早说了,孟彰那小郎君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不是我们先与他坦诚,他就能够如我们所愿真正接纳我等的。”

    越过王绅,庾筱直接看向了谢礼,再传音道:“那你说说,我等该怎么办?”

    谢礼一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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