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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硕与谢统师在朝堂上各执一词,针锋相对,大臣们也分成了两派,各抒己见,吵嚷不休,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李轨听着大臣们的争论,心中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他既舍不得皇位之尊,又怕落得个与薛仁杲相同的下场。最终,李轨被吵得头昏脑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今日暂且搁置,待朕深思熟虑后再做定夺。”
这场关于归顺与否的辩论,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朝堂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而李轨的犹豫与挣扎,也预示着西凉未来的命运将充满变数。
李智云抵达西凉城已经数日,对这座边陲重镇的复杂局势有了初步的认知。西凉朝廷内部的纷争,安兴贵借由胞弟之口探听得一清二楚,随后又详尽地向李智云转述。鉴于李轨举棋不定,尚未作出决定,李智云心想,不妨在此地多逗留些时日,耐心地等待,直至他做出最终的抉择。
见李智云久居驿馆或许会感到烦闷,安兴贵便提议陪他到城中走走。李智云亦有此意,便欣然应允。于是,他带着张正、蔡虎和英姑,在安兴贵的陪伴下,离开了驿馆,踏上了西凉城的青石板路。
一行人缓步前行,两旁古朴陈旧的房屋,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城的历史沧桑。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好一番繁华景象。然而,在这繁华之中,李智云却看到了一幅很不协调的画面。只见大街两旁,出现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带饥色,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许多人蜷缩在简陋的帐篷里,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已与他们无关。一群浑身污垢的孩童,更是可怜,他们追逐着行人,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讨要着铜钱,那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颤抖。
安兴贵见李智云眉头紧锁,连忙解释道:“王爷,河西去年收成欠佳,许多地方都发生了饥荒,这些人大概是从外地逃难而来的灾民。”李智云闻言,默默点头,神色凝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就在这时,那群讨钱的孩童看见了这一行衣裳光鲜的贵人,连忙围了上来。英姑心地善良,不待他们伸手讨要,便已掏出一把铜钱,轻轻洒落在地上。孩童们见状,纷纷争抢起来,趁着这个当口,一行人迅速离开了此地,继续前行。
他们拐了几个弯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只见街上忽然出现了许多装载着石头、木料的骡马大车,车夫们挥鞭驱赶,尘土飞扬。李智云正觉得奇怪,英姑突然用手一指前方,惊道:“快看,那是什么?”李智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右前方,一座宏大的建筑拔地而起,气势恢宏。这座建筑完全由坚硬的石头砌筑而成,基座部分宽大厚重,而顶部则狭窄尖锐,宛如一座金字塔,高约十几丈,直插云霄。尽管尚未完工,但那雄伟的姿态,已足以令人震撼。
李智云注意到,在“金字塔”的旁边,同样是大兴土木,一片繁忙。不待他询问,安兴贵已主动说道:“王爷,我听修仁说,李轨听信了胡巫的谶语,说天帝将派玉女降临人间,所以他要修建玉女台,以迎接玉女的到来。想必,这就是玉女台吧?”
李智云闻言,心中暗自叹息。他指着玉女台旁边初现轮廓的房舍问道:“那些房屋是干什么用的?”安兴贵看了一眼,答道:“听说,那是为玉女修建的庙宇。”李智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见整个工程浩大无比,工地上起码有几千人。那些士兵和民伕,衣裳破旧、面黄肌瘦,显然每天都承受着繁重的劳动。他们的眼神中,既有疲惫,也有无奈,仿佛是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
李智云眉头紧锁,缓缓道:“饥荒之年,如此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实非明智之举!”安兴贵闻言,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修建这座玉女台耗费巨大,凉国百姓苦不堪言。可李轨这个人十分迷信,对胡巫的谶语深信不疑,没人能够劝阻他。”众人围绕着正在兴建的玉女台转了一圈,然后才心情沉重地走开了。
清晨时分,阳光透过官衙的窗户,斑驳地洒在梁硕的身上。他坐在案桌前,面对着桌上摆放的几件公文,却无心处理。他眉头紧锁,正为如何劝说李轨之事大伤脑筋。就在这时,一名差役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大人,李公子来了。”话音刚落,一位年轻公子已经跨进了门槛。他大约二十出头,面容白皙如玉,穿着凌罗绸缎,身上佩戴着金银珠宝,看上去风流倜傥。此人正是李轨的儿子李仲琰。
李仲琰不请自来,梁硕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抬手对差役示意了一下。差役会意,转身离去。李仲琰见梁硕对自己并不敬重,心中有些不悦。但既然有求于人,他也只能暂时隐忍。李仲琰打着哈哈道:“梁大人,一大早就忙着办差呀?也不喝杯茶,真是辛苦了。”说罢,自行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梁硕将目光投到他脸上,神色严肃地:“李公子,你来找老夫,所为何事?”李仲琰微微一笑,道:“梁大人,我来是想问问,吴昊递补昌松县令一事,可有着落了?”梁硕一听,皱起了眉头,道:“李公子,朝廷官员的任命,自有法度可循,岂能私相授受?”
李仲琰一听,顿时不快,板起脸来道:“不就一个小小的县令吗?难道本公子这点面子也没有?”梁硕闻言,面容更加严肃,斩钉截铁地:“李公子,不是老夫驳你的面子。老夫受皇上信任,执掌机枢,自当奉公守法、不徇私情。老夫劝你一句,以后不要再收人钱财,替他人谋取官职。否则,皇上一旦知晓此事,必然雷霆大怒,责罚于你。”
李仲琰听了,冷笑一声,道:“梁大人,你不买本公子的面子倒也罢了,何必搬出我阿爸来吓唬我?本公子可不吃这一套!”说罢,站起身来,气咻咻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梁硕一人,独自坐在案桌前,望着那几件公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李仲琰走出官署的大门,顺着石板路缓步前行。没走多远,就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太仆卿谢统师。谢统师快步走了过来,微笑地:“李公子,怎么样,碰钉子了吧?”李仲琰余怒未消,气恼地哼了一声,道:“这个梁硕,真是太不识抬举了!”谢统师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李公子,别生气。那边有家茶楼,咱俩过去喝杯茶,也好消消火。”
李仲琰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随即跟着谢统师朝茶楼走去。茶楼位于街角,古色古香,门楣上挂着一块雕花匾额,上书“清风雅筑”四个大字。
两人走进茶楼,小二热情地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这里环境清幽,与世隔绝。他们坐下后,小二端上了两杯香气扑鼻的龙井茶,热气袅袅升起,如同仙境中的云雾。
谢统师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亦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他放下茶盏后,目光锐利地瞧着李仲琰道:“李公子,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梁硕这个人,自恃受到皇上的信任,一向目中无人。他对待公子您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李仲琰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恨恨道:“等着瞧,本公子非要让他知道厉害不可!”谢统师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话锋一转:“李公子,现在最要紧的,是梁硕正在撺掇皇上归顺唐国,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吧?这件事对您来说,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啊!”
李仲琰一听,不禁一愣,疑惑地问道:“谢大人,此话怎讲?”谢统师压低声音,神色凝重:“这不明摆着嘛,您是皇上唯一的儿子,现在虽然还没有被册立为太子,但这太子之位,迟早是您的囊中之物。一旦皇上龙驭上宾,你便是九五之尊,对不对?”
李仲琰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那是当然。”
谢统师接着道:“我听说您一向志向远大,盼望成就一番大业。所以,你难道愿意甘居人下,成为唐国的藩臣吗?况且,常言说得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凡手握重兵、裂土封疆的藩臣都没有善终的,栾布、韩信就是前车之鉴。对此,您难道就不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