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苦瓜成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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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像是一座城。无论活在身外的城,或是陷在心中的城,二者都同样大得让人迷茫。

    桐凌是个县级市,新旧建筑正处在年代的交替中。北昌菜市场的居民楼布列如井字横纵。是这小城中的老区。新颖一点的建筑往南迁去了。只在早晨一片人来人往的喧嚣过后,这片地似乎安静得要被遗弃着直至自然的腐蚀瓦解。生命遗留的痕迹和建筑留下的灰尘,都一同要随风吹散一般。留在里面生活的人越来越少。车辆压得路面坑坑洼洼,在入秋的阴雨天中淌着积水。附近街道,居民楼,商铺的垃圾全部扔在了金华巷的入口。一排垃圾桶都被烧出了一个窟窿,流着散发恶臭却引来苍蝇欢呼雀跃的残菜剩液。三米外就臭得无法近身。有些扔垃圾的人便成了业余的投手。手法不准且缺心瞎眼,全扔在了垃圾桶的外边,就不管了。余人所幸也就扔在了外边,这便成了’共识’。桶的周边散乱的堆了一个圈,更加的臭了。环卫工人每次过来都要破口大骂,无奈在墙上写下一些关于乱扔垃圾的咒骂。但在群体的共识和利益下,个别的崩溃毫不入眼,没人在乎。

    巷内少有车流的路面也是常年邋遢。白天卖菜的生意占去大半,地上到处都是腐烂的蔬菜叶,没用的各种肉皮,动物内脏,里边到处穿着流浪猫狗。租的门面还有些服装店,五金批发市场,这些生意淡得都只不过是消磨时日,因为菜市过后,白天里的人流还没有店铺内的商品多。但等晚上这一半商家的门关上了。另一半门掩着时,这菜市场还有另一重身份’未成年禁区’。

    巷的北边出入口到南边有两百米上下。整个菜场其中有三条南北向的主巷。最西边的是金华巷,中间的是中巷,最东侧的是深泽巷。三条主巷北通北昌街,南往月湖大道。三条主巷的中间横着一条万福巷,从最东侧的洞庭大道拐入往西一直穿过深泽巷,中巷,到金华巷旁的职业学校截住。其余横着的小巷就不必介绍了。以万福巷为中心分界点,菜场在整个井字的北端一片,横跨三条主巷。

    主巷两侧的房子全是两三层楼高的私房,后都加层改了统一的四层,方便出租。其余各处巷子的楼房也都是三层到六层不等。赌场窝在各处高低不一的楼层中。红灯区则在中巷内最为集中,都窝在一楼的堂屋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成了气候。多年来,成了铁打的嫖档,流水的妓客。

    前几日的太阳还落得比较晚,天且尚热。一夜闷热的雨后,气温骤降,天也开始黑得早了。

    而今八月中旬,夜幕转眼就将天空拉下了一席深色的窗帘,夜空被一层蓝色给抹住了。

    巷灯还未来得及应着天色及时的上岗,但不碍着陈老四闭着眼睛来走这段路,他是这片的熟客。四十三的年纪。寻常个子。一副好的皮囊包装着一具腐烂的灵魂,随着年月深邃,灵魂造就的模样越发的在五官上显现。

    他从月湖大道拐进中巷,一直低着头数着刚结下来的工资,赌钱的时候心里好有一个数。

    中巷内年轻的与上了年纪的女人分为两片区,同样以万福巷的做隔段的中心点,年轻的便在巷子北边的一条线,藏得隐秘一些。上了年纪的那头,在南边的一小段。这段路白天门外也站着一些揽客的’花姑娘‘。所以白天的行人,也基本都绕着金华巷走了。老的野牛出去吃嫩草了,自己的棚里便也想招揽一点年轻的生意。但不知道怎么打扮,麻花辫上挽着粉色花圈,胡乱抹上满脸的白粉且在脸颊处涂了两点圆红。

    陈老四只顾着看自己手里的票子,但街边的这些‘花姑娘’看见了哪里会不心动。在他前边还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老头,撇着脑袋望着左右两侧的这些人。只要有这个举动,或者露出了一丝意向,就像犯罪嫌疑人露出了马脚,马上就会被逮捕询问。同样这里马上就会有人上前过来拉扯和挑逗。还有些不知羞耻的两人便在外边公开的讨价还价。老头子理会的人少,但陈老四可是‘抢手货‘。

    侧旁一间堂屋的四页折扇门前待着两个女人,外边走廊顶上亮着一盏白灯,照亮门头上钉着蓝色底银色字的牌子,刻着北昌中巷527号。

    “帅哥,要不要进来耍耍“

    一人倚在门框上,嘴里因为长期嚼槟榔,两腮突出成了方形,像个男人。另一人坐在门前磕着瓜子,说话的是那坐着嗑瓜子的女子。尤其是太阳天,她们这些人就像发了霉,也要把自己拿出来晒晒一般,一窝窝得都挤在外边,站在门口,弄得天都浮着一层白尘。现在天已经暗下去了,她们还不肯收拾回屋。

    老头子停了车,但不说话。脑袋缓缓挪动对比着周边的女子,快了怕把脖子甩断一般。隔壁的同行见着上前拉扯。但老头子拉拉扯扯不肯进去。

    “多少钱”老头子沙哑着声音开口了。

    “五十“老头子推着车要往前走。

    ”你就当做份好事,收这老人家四十算了,芳姐。”嗑瓜子的圆滑道。之前的那声’帅哥’原意是对着陈老四说的。没想到惹得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赶紧用低价把他甩给了同行。

    老头子听得这么一说,还犹犹豫豫挡在了陈老四的前边不走。他便也抬头看了这些人一眼。此时巷灯亮了,照得这些女子像是白夜里的鬼,依在各自门前,到处都是游走的鬼魂,眉毛都被白粉给盖住了。

    “真是出来吓人“陈老四数完了自己手里的钱,把它折着放进了上衣口袋,拉好他带绒的黑色皮夹克的链条说道。即使现在还用不着穿绒衣。

    “怎么“这磕瓜子的女人也千不该万不该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怎么‘搞得自己受了一肚子的气。

    “一把年纪就不要出来瞎人家的眼睛了,还在那里装嫩“陈老四倒是带着嫌弃的样子认真的说道。老头子回过头来,还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不肯走,又不像是看热闹一般。

    “你这人说话什么意思”那站着靠在门框上的女子,要比她年轻个十来岁,松开自己插在胸前的双手,快步地的走上前来,指着陈老四。

    见这般气势,陈老四说话便软了起来,他加快了自己退着前进的步伐。回道:

    “没说你,美女姐姐,开玩笑地啦”挂卖着自己地笑脸。双手摆在胸前。

    “再跟老子乱讲话,老子打烂你的嘴”见女子止步骂道。见着止了步,陈老四突然跳动起来地心才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怕刚才着几个女人会把他怎么样。他怕得罪了他们后边的人,加上他刚才在数钱,把他兜里的两千块钱全部给抢走。

    他跑远些,想着把袋子里的钱分出来一份放在了屁股后边的口袋里。上赌场之前,准备在旁边的铺子买包烟。掏出兜里的烟盒看了一眼,还剩两根烟,然后放回了兜了,转了身。他可以上去混烟抽。他从来都是主动的拿同桌的烟,从不跟人客气。长期下来,久了有些了解的人,赢钱不说,输了钱的便会把话说在明面上,他便会在这个人身上止住这个行为。

    上桌后,陈老四抽了一支烟出来,把另一支烟也顺手做了个人情,好打开接下来混别人烟抽的口子。

    旁边的人见到,知道陈老四的性子,把放在桌角的烟都收回了口袋。不一会儿,没烟抽的陈老四思绪开始游离失所,理不清头绪,看不清手里的牌,接连打错了几手。但挡不住他手气红旺。

    “快点出牌啊,四哥”他想不清楚牌,周边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弄支烟抽,没烟抽没劲,没精神”

    “你叫跑腿的去买啊,赢了这么多钱,几包烟都舍不得?给点小费就是”

    “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别见死不救。等会儿就要他去买,我这喉咙眼里烧干了,你拿根烟来润润”那人便放下牌掏出烟盒扔了一根烟过来,陈老四连忙点上。这根烟燃尽的后一阵子,陈老四眼睛时不时撇着这男子看一眼,也不好再开口了。混不到烟,没了性子,手气也一落千丈。不耐烦了,便叫了跑腿出去拿三包烟过来,那跑腿子奈着性子找他多要了些小费,陈老四不耐烦的塞给了他。

    夜里十一点刚过,空中灰暗的起了阵阵阴雨,那些没有商家营业的巷子内已经伸手不见了五指。一栋楼的三层从窗户透出一点点微光,但其余全被窗户纸给糊住了。那光似乎是停电后点上的一盏蜡烛。里面偶尔会传出几声嘈杂,很快便又会消沉下去,如平静湖面滴水起的波澜。透过窗户缝,潜入屋子的内部,客厅摆着四套方桌椅,餐厅也摆了两套。三间卧室,两间是桌椅,且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站着等候补位的。另一间房里有两张床,合并在一起。上面躺着三个干瘦的中年男子。除这些,再无其他家具。陈老四正坐在桌子前,这把庄他大收了一笔。起身借机让位,走去厕所里蹲着。把厕所门锁紧后,掏出身上的钱又分成了两份。一份装进自己的上衣内侧的口袋,一份还是放进了裤子后边的口袋。客厅与卧室到处人声吵杂,声音封闭在屋子里游荡。差点火力,始终穿不过墙壁冲到外边去。待在厕所里也不得安静。有人拍着厕所的门催他赶紧出来。听了催声,起身系好了自己的皮带,收拾了自己僵硬已久的喜悦表情。拉开了门,屋内的烟弥漫在空中,一下子就涌进了厕所内,他今天不打算再继续上桌了。

    “手气不错啊,四哥。接着上,趁热打铁。”跟他打招呼的是个高大个子,左侧脸从鬓角到嘴角有一条深痕的刀疤。嘴里补着两口钢牙,熟悉的人都叫他钢哥。他便是这家赌场的老板。

    “背了这么久,总要走几次运嘛,你看手都已经洗了,先撤了“陈老四边说边把弄湿的手往身子上擦。

    “好好,见好就收。常来,四哥。一个人走夜路小心一点”刘钢拍着陈老四的后背,送到了门口。

    门口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给他推开了门。刚跨过门槛,门就马上合上了。出了这间腾云驾雾的屋子,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凉了一些。他打了一个冷颤。掏出裤子口袋里的钱,又开始数着,边数着边往楼下走去。上衣口袋里装着的是他的本钱,手里数着的全是他今日赌来的。

    他不觉着自己的脸上又开始了喜笑颜开,僵硬在那里。数完了一边,还想数一边。心里又想着“别数了,等会数没了”

    下楼后踏上万福巷朝着中巷走去,想着去放松一下。美容店,按摩店,发廊等等一些羊头狗肉的屋子都是连在一起的。绕进去看了好几家好几拨人,都不太合他的心意,最后折回来选了十字路口那家媛媛发廊消遣。

    堂门的前廊要比路边高出一级,陈老四踏上去,又踏过门槛。屋子里的墙面上,亮着两盏粉红色的暗淡灯光。灯光下,棕色皮质沙发已经开裂,褪了最上面的一层人造革,敷上了一层黑色的泥垢。沙发如同货架,上面横七竖八的各种姿势坐着躺着五六个女子。翘着腿,露出肩,好显得诱惑。挺着身,夹着胸,好显出高峰。任何不知廉耻的动作都在这里如失操全书一般,可以一目了然。灯光太昏暗了,给了她们掩饰。看不清各自真实的模样,粗看不出年龄。除了身材的高矮瘦胖,脸上仿佛都是一个模子的不同型号。这些粉在她们脸上似乎失去了粘性,补上去又散下来,有的便在上面较劲着,掉下来了又补上去。沙发前架着一台电视,屋子里再就只有左里侧的角落有一把空着椅子和右里侧有一张窄门。

    进门口一抽烟的女子招呼着,吐着烟圈,茂密蓬松的卷发全染成了金黄色,黑色带着蕾丝花边的塑身衣,坠着小肚子。蓝色破洞牛仔裤,脚下套着黑色高跟鞋。仰了头问道:

    “怎样“

    “什么价位“陈老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像是塞了两个馒头的胸前。

    “大众的消费,独特的韵味“抽烟的女子说着便站起身来,个头跟陈老四差不多。歪歪扭扭的朝他这走来。其余的女子各自低着头干着各自的事情。

    “等下”陈老四声和手都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接着把手移过,手指着一个较为魁梧的女子撇了撇头,意思同他上楼去。

    只听见沙发上其他的几女子哼了一下,笑出了声。

    那女子抬起头来,有些懵懵懂懂。她在这群衣着简陋不堪的人中穿得是最为保守的一人,勉强像个正经人。只有她套了一件丝薄的外套。被点到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

    “叫你呢,沙发都被你坐塌了”

    女子端坐着从沙发上起身,挽了一把头发到耳后。带着陈老四进了客厅里侧的窄门,楼梯处在堂屋与里侧卧室的中间。卧室被改成了一间喝茶的等候室。楼梯沿绕着两侧的墙面盘旋而建。去到二楼。一共有八间房,右侧两间,左侧六间。整个过道不到两个身子宽,这女子要占去一个半。右侧过道尽头有一面窗户,对望着万福巷的西侧,可以看到金华巷。女子带着他进了左侧的第三间。屋子内的房间都是密密麻麻用板材隔开的,也没有刮白色的墙漆。隔壁发出的呻吟声此刻正听得清清楚楚。房间只有两张单人床的大小,他躺了上去。女子关上了那张合不太拢的房门,用链子上了锁后,陈老四陷入了云雨间。

    楼下抽烟的女子被他的色眯眯的眼神这么一耍弄。气得不轻,两侧得头发都卷了起来。一屁股跌在了沙发上。

    那露着肩,扯破衣服的女子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生意不景气,开始在外边招手叫唤。光叫唤也不行,她顺手又把自己的衣服扯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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