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奉天殿一片肃穆。 战报上写着,正月二十六日,宣镇军民重创瓦剌,欢欣鼓舞,兴安伯徐亨趁瓦剌退却之时,开关城突袭,追击数十里,战果颇丰。 总兵杨信、定西侯蒋琬率全军出关城重击瓦剌,节节胜利。 瓦剌人丢盔弃甲,杨信、徐亨、蒋琬等一鼓作气,追至黑夜,到达沙岭,结果在沙岭处遇伏,损失惨重。 杨信等人击退伏兵,徐徐后撤,后撤路上,连遇伏兵十余次。 总阵亡人数超过四万人,兴安伯徐亨殁于阵中,将校阵亡数百员,败得莫名其妙。 “明天春龙日,杨信给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朱祁钰怒不可遏,十七万大军啊,怎么就能中了瓦剌的诱敌之计呢? 阵亡四万人,士气低落至极,就算用王八阵死守,能不能守住都是问题。 “请陛下息怒。” 王伟出班叩首:“臣以为此非杨总兵之罪。” “我军线报写的是瓦剌军只有五万人,可最新战报中显示,埋伏在沙岭的瓦剌人超过三万。” “又有兵力沿路清扫我军堡垒,恐真正战力超过四万。” “就是说,瓦剌此次出兵九万人。” “臣以为不可能。” “也先死后,瓦剌各大势力攻伐不休,实力锐减,绝对凑不出九万人的兵丁。” “除非在沙岭埋伏我军的是鞑靼军。”王伟慷慨陈词。 兵部右侍郎俞纲反驳:“绝不可能。” “鞑靼和瓦剌,势同水火。” “近几年,鞑靼多次要求内附大明,对我大明极为恭顺,岂能和瓦剌狼狈为奸?” “臣以为这九万人是瓦剌举国之力,因为战报上显示双方配合无间,显然是从刚开始定下的计谋。” “佯攻宣镇的五万人,就是诱饵。” “臣以为,此乃非战之罪,瓦剌人用五万人为诱饵,换做老臣,恐怕也忍不住诱惑。” 俞纲为杨信开脱。 俞纲此人,在景泰三年易储风波之中崭露头角,倒向了景泰皇帝,同时他又和陈循、高谷、王文、于谦都眉来眼去的,朱祁钰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谁的人,反正是根随风草。 “臣也以为,俞侍郎所言甚是!”东宫詹事仪铭跪下道。 朱祁钰目光一闪,仪铭是郕王府长史出身,奈何屁股坐到了高谷那边,他是高谷的人,不是朱祁钰的人。 高谷死后,朱祁钰没清算其党羽,如今仪铭有投靠他的苗头。 “瓦剌能凑出九万兵丁?” 朱祁钰觉得不可思议:“罗绮可在?他出使过瓦剌,可知瓦剌情况?” 近些年,大明与北方没有战事,所以武备废弛,也极少搜集漠北情报,所以朝中知道瓦剌情况的朝臣,少之又少。 “启禀陛下,罗侍郎出督云南、四川军储,不在朝中!”俞士悦出班回禀。 因为罗绮是刑部左侍郎,所以俞士悦应答。 朱祁钰才想起来,罗绮是朱祁镇的人,被原主打发走了。 “老臣可以证实,瓦剌举国丁口数百万,可凑出九万兵丁。” 王直站出来道:“但也先死后,瓦剌分崩离析,据老臣所知,瓦剌大体分为三大势力,也先弟弟忽勒孛罗、也先长子博罗纳哈勒和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儿三大势力。” “除非三大势力联合,才能凑出九万兵丁。” 按照草原上的习俗,拆伙分家的三股势力,应该打出个狗脑子才对啊,不应该联合到一起的。 “启禀陛下,恐怕就有两种可能。” 胡濙缓缓走出来:“一种是瓦剌出现了新主人,但老臣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就是草原的日子太难熬,再加上三家攻伐不断,损失惨重,牧民恐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才迫于无奈南下劫掠宣府。” “陛下可再等等大同军报,倘若真是三股势力联合,恐怕最先被抢的不是我大明,而是关西诸番。” 也对,近些年瓦剌人口激增,丁口恐怕超过二百万,以草原的贫瘠是养不了这么多人的,再加上最近天灾不断,天气变冷,几方势力又攻伐不绝,无法休养生息,草原上的日子绝不好过。 “杨信战报上,并没写明,瓦剌损失多少?”朱祁钰对杨信战报的含糊其辞十分不满。 “臣以为,我军损失惨重,杨总兵不敢派出探马去探查。” 王伟解释道:“但臣估算,瓦剌最少减丁一万到两万人。”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夺回长城内的堡垒,以墩台屯守,以待于少傅驰援。” 王伟是知兵的。 提起堡垒,朱祁钰更怒了:“战报上也没提,后方的堡垒是怎么丢的?瓦剌人是怎么绕过张家口,绕过十几万大军,偷袭后方堡垒的!” “只写了遭遇十几次伏击,就没了!” “让朕怎么猜?让朝堂怎么猜?” “这个杨信,败了也就败了,怎么连战报都不会写?” 朱祁钰动了临阵换将的念头,但还是压下来,如今宣镇士气正低落,中枢最好不要胡乱插手。 “陛下,想来杨总兵也不知道如何败的,等探明后,会有新的战报传来。”俞纲低声道。 没错,败得太诡异了。 撤退时连连遭遇十几次伏击,就算是堡垒被偷袭,起码会有点动静吧?没有动静,就没点燃一次狼烟?一座堡垒没传信出来,十几座都没传出来? 所以这里面猫腻儿太大了! 杨信不敢随便奏报,所以要调查清楚才敢写出来。 “罢了!” “给杨信下圣旨!” “此败,非战之罪,宣镇军民有大功,朝堂犒赏随后便到!” “追封兴安伯徐亨为兴安侯,由徐贤袭爵。” “还望杨信重整军容,死守宣府,半步不退!朕、朝堂、大明万万百姓,希望尽负于汝之肩膀,万望坚守宣府,等待驰援!” 朱祁钰长吁口气。 胡濙也舒了口气,皇帝终究克制住了,没有下圣旨对宣镇大开杀戒。 倘若申斥的圣旨下去,宣镇根本没法守了,士气低落,必然大败。 这个时候,只能赏,再赏。 哪怕有幺蛾子也得吞进去,宣镇不能再败了。 十七万人镇守都捉襟见肘,如今又丢了连成片的堡垒、墩台,又减丁四万,伤者无算。 势力衰弱至极,此刻只能鼓励,只能赏,期盼杨信能以死守住宣镇,等待于谦率领的京营大军。 “朕想调大同军协防宣镇,诸卿意下如何?” “陛下,此举绝对不行!” 胡濙率先道:“老臣怀疑,瓦剌四万大军,就是从西北而来,西北诸番被抢掠得狠了,若大同空虚,老臣担心,他们也会来打大明的秋风!” “西北蛮子也敢欺朕?”朱祁钰气得不行。 他喃喃自语:“怀来也不可动,居庸关还要增加守卫,若再调兵,就得从湖广抽调了。” “启禀陛下,数日前南和伯方瑛传来喜讯,苗乱旦夕可平,臣以为可从湖广调回一些人,屯守居庸关,以居庸关之兵移驻怀来,请怀来总兵赵辅驰援宣镇。”王伟谏言道。 俞纲觉得不妥,和边关相比,湖广才是心腹之患,而且平苗军熟悉山地作战,若在平原上野战,必然吃亏。 朱祁钰满脸愁容。 难道只有派五万京营出征了吗? “老臣以为,可调京营出征!” 胡濙叹了口气:“王侍郎所言有理。” “可让赵辅移镇宣镇,居庸关之兵屯守怀来。” “再以京营重兵,屯守居庸关,拱卫京师。” “若无必要,可不参战。” “湖广之兵暂且不要动。” 王伟、俞纲、仪铭等懂兵事之人,皆同意此举。 而有资格统率京营出征,又能安皇帝心的,恐怕只有范广了。 朱祁钰左右权衡,如今京中危机暂且解除,以梁珤屯守京师九门也可,让范广屯守居庸关等关隘,一来可增加军功,二来可更好的将五万京营掌握在手中。 “臣以为天官所言甚是!”李贤站出来支持。 阁部都同意派京营驻守居庸关,而非在营盘里无所事事。 “朕允了,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三关驻防卫所,原三关兵马移驻怀来,怀来赵辅待援军抵达后,便立刻移镇宣府,依旧由杨信指挥,朕信杨信!” “再从京中押解一批军需至宣镇,户部没有,便从内帑出。” “军器局、兵仗局,加班加点,为前方将士制造装备!” “升范广为三关总兵,授昭勇将军,镇守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三关!” 朱祁钰又往里掺水了,趁机加大范广权柄。 瓦剌从宣镇方向来,和紫荆关、倒马关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趁机把紫荆关、倒马关的卫所悉数调去怀来,给范广机会,收买人心。 胡濙、王直都看穿了,奈何能让皇帝派出五万京营,已经不容易了,干脆睁一眼闭一眼吧,毕竟陈循没了,遏制不住皇帝了。 但朱祁钰决定得寸进尺了。 “京营出征四万人!” “撤京师九门守卫军,改为九门提督,立九门提督府,下辖一万两千人,提督为正二品。” “九门提督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由军机处直辖,为朕直管。” “梁珤出任九门提督,加授保定侯梁珤昭勇将军。” 京营出征,朱祁钰必须牢牢把京师九门攥在手心里。 王直、李贤脸色一变。 皇帝这是在趁机揽权! 他偷偷给范广加权,大家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 如今又设什么九门提督,加军机处的权。 皇帝玩了命似的抢夺兵权,有意思吗! 王直咬牙劝谏:“陛下,九门提督之事尚需再议……” “再议?宣镇军情如火,你让朕再议?” “是瓦剌敌军能给你时间?还是苦苦待援的宣镇能给你时间啊!” “堂堂阁臣,连点军事常识都没有!伱当什么阁臣!王直!” 朱祁钰陡然发怒:“即日起,天下军事任免、调动,须加军机处金印,无印者,一概无效!” 就收权了! 堂而皇之的收权! 你们若不答应,京营便不出征! “这……”王直傻眼,皇帝杀气腾腾,恐怕又要杀人了。 他是真害怕。 只能看向胡濙。 胡濙苦笑一声,皇帝昨天请他入宫商量,他当时太忙,却不想今天早朝,皇帝直接来硬的。 他能以何名义阻止? 只要他敢说不,皇帝就能以枉顾宣镇安危叱责他,杨信兵败,反倒成了皇帝的杀手锏,皇帝用政治抢夺军权,太急了吧。 “内阁,下圣旨!”朱祁钰一改姿态,变得无比强硬。 “臣遵旨!”林聪领旨。 只有王直和李贤面面相觑,他们给萧镃、岳正、薛瑄使眼色,但三人如泥胎木塑,不但装作没看见,还跪下领旨。 他俩顿时明白了,昨天皇帝宣萧镃、岳正勤政殿觐见,显然把这两位摆平了。 “朕昨日收到都察院奏章,说京中治安越来越差。” “朕打算由京营中抽掉一百人,再从民间招募二百人,改原巡捕军为巡捕营。” “巡捕营也隶属于军机处,朕来管!” “侍卫军,也独立出来,不再隶属于锦衣卫,单独建军,也隶属于军机处。” “朕打算设一军机大臣,为朕掌军,诸卿谁愿意自告奋勇啊?” 朱祁钰一定要把京中所有军队,牢牢攥在手心里。 光有四卫还不够,他要把势力范围,要从内宫扩张到全京城了。 这才是,他允准京营出征的全部条件! 想让京营离开京畿,屯守居庸关,就要把京中兵权交付于朕,否则朕心不安!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