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在伊戈尔的墓碑前留下一束花，陪同柳德米拉离开地下陵园。

    此时天色已到下午，英烈塔前的战斗终于结束，战祸暴徒搭建的堡垒全被拆毁，一队队垂头丧气的俘虏被城卫军押送着关进大牢。

    “这些俘虏会怎么样处置？”柳德米拉随口问了一句。

    罗兰沉默许久方开口：“我不确定贝奥武甫和娜塔莎夫妇会怎样处理战俘，换做是我，大概会先将他们关押起来，待到城里的情况恢复稳定，就发动全城民众召开一场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柳德米拉好奇地向他望过来。

    “简单来说就是公开审判，法官和公诉员当然要有，但是不设陪审团，给所有参加公审大会的民众一人发一面红旗和一面黑旗，全体公民都是陪审员，然后一一宣布俘虏的罪行，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请台下的公众出面发言控诉暴徒罪行，最后由全体公民举旗表决如何处置，多数人举旗黑旗将执行死刑，如果多数人举红旗则表明此人罪不至死，那就交给法官来决定具体判处多少刑期。”

    柳德米拉略作思索就变了脸色：“你这样看起来符合法律流程，似乎很公正，但是别忘了，基特兰德人刚刚遭受过一场浩劫，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甚至自身也受伤残疾，人们心里普遍憋着一股怨气亟待发泄，而你提供的公审大会无疑是一个公开发泄的平台，真要那样做，我敢肯定所有战俘都将被愤怒的人们判处死刑，哪怕他没有动手伤害过任何基特兰德人，只是被裹挟来到这座城市，这……真的公正吗？”

    罗兰哈哈大笑，一把揽住巨人妹子柔软的腰肢，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亲爱的米拉，你知道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讨厌～”女游侠可不习惯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红着脸推开他，娇嗔道：“我知道自己很蠢，可你也没有必要说反话讥笑我啊，真是的！”

    罗兰摇摇头，挽着她的手柔声道：“亲爱的，你误会我了。”

    “诶？所以还是我太蠢吗？”

    “啧，你这丫头，怎么就不能自信一点呢？”罗兰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刚才我是真心夸奖你，真心为你感到骄傲，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自诩理性的人很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分得清民主和民粹那微妙的界限……”

    “瞧你又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总是这样人家怎么可能有自信嘛。”女巨人娇憨地鼓起粉腮，一脸幽怨。

    罗兰笑着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是我的错，其实你刚才的顾虑很对，公审大会不可能得到所谓的公正判决，但是我亲爱的米拉，你觉得当前这种局面下公正是人们的第一诉求吗？不，人们需要正义，**裸的正义，粗暴的正义，强烈的正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正义！这种正义就微观而言不可能确保绝对公正，杀掉一千个战祸暴徒，其中九百九十九个罪有应得、一个罪不至死，这到底算不算公正？”

    柳德米拉两年来跟随在罗兰身边，没有人比她受到罗兰的熏陶更深，稍加思考就得出自己的结论；“具体到那位被冤枉的家伙，显然是不公的，但是从总体而言这种处决方式符合正义的诉求，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正义不是绝对公正，而是相对公正？”

    罗兰点了下头，接着说：“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再考虑民众的心理，如果仅仅是追求相对的、实体的正义，那么没必要搞什么公审大会，连法庭都不需要设，直接对城卫军下令把俘虏集体斩首烧掉就完了，但是这种行为到底算复仇还是屠杀？日后记录这段历史的文人墨客会如何评价这血腥的一幕，那就值得揣摩了。”

    “恐怕少不了批评几句，文人墨客总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柳德米拉对所谓的文人没有多少好感，这大概跟她出生于北地蛮荒之地有关。

    “文人的笔比战士的剑更厉害，我们又不能因为顾忌日后的道德审判和口诛笔伐而放过那群暴徒，那就等于对人民犯罪，背叛那些在战祸中不幸遇难的基特兰德人，所以这种时候也应该兼顾一下程序正义，搞一场公审大会，给民众提供一处直接且有序的复仇平台，你可以说这是伸张正义，也可以批评这是民粹狂欢，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平息怨气，让他们感受到执政当局与他们站在一起，为他们主持公道，只有跟大多数人站在一起，才有可能在战乱过后重新凝聚民心，稳固执政根基，如果后世文人批评这是残酷的暴行，那么请记住，从头到尾没有一位暴君可供指摘，这是人民的抉择，是全体基特兰德人的复仇意志！”

    罗兰解开军装领口纽扣，接着说：“如果是我主持这件事，接下来要做的不仅仅是重建城市尤其是英烈塔，还要建立一块纪念碑，让人们永远记住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把造成这场灾祸的导火索谢尔盖父子及其狂热的追随者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没有恨就没有爱，当人们唾弃这些民族败类的时候，也会记得是谁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是谁在为他们主持公道重建家园，如果有那所谓的清高之士试图站在道德的高山上炫耀自己的屁股，拒绝关心周围不幸的同胞反而同情那群战祸暴徒，唱些诸如‘仇恨只会制造更多仇恨’“以暴制暴绝非正义”、“屠杀暴徒之人跟暴徒本身没有本质区别”之类的高调，那就请他们在公审大会上发言唱反调，让人民来投票决定谁能代表他们履行正义！”

    柳德米拉听罗兰道出这番话，不由深深为之震撼，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单单是听你提出这个设想我就禁不住热血沸腾，或许真正适合你的职业并非军人，而是一位煽动家。”

    罗兰对巨人妹子的吐槽付之一笑，却没有想到，自己关于公审大会的设想很快就有机会付诸实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