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喃着不停安抚,又后悔,刚才不应该跟他斗嘴的。一个病人而已,她计较什么?没等容姨拿来药,怀里浑身紧绷的男人渐渐平静下来,急喘的呼吸也一声一声轻缓。杨千语低头看着他,小声地问:“怎么样?好点没?” 封墨言抬头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陌生。杨千语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也露出惊讶,结巴道:“你……是不是记起以前的事了?” 他没说话,喉结滚动,片刻后,等情绪再平复一些,才问:“我若是记起了,你会离开吗?” 他这么问……杨千语一下子僵住。难道他以为自己的回心转意,只是因为对他的同情怜悯?他一好,她就会转身离开?心头突然一痛,酸酸涩涩,让她颤抖了下。沉默了两秒,杨千语摇摇头,坚定地道:“不会,是你说的,我们重新开始,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除非你再做对不起我的事。” 男人得了这话,才放下心来,疲惫地低垂下头,“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可惜,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最后一句话,透着自嘲。希希跟容姨匆匆忙忙进来,还有兄弟俩也跟着冲进来了。“爸爸!” “爸爸,你怎么了?” 孩子们都很担心,容姨把药跟水递给杨千语。“你先吃药,早点休息吧,有什么话等明天醒来再说。” 话音未落,杨千语已经把药片倒出来塞进了他嘴里,另一手又递来水杯。封墨言就手喝了药,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小宇小宙希希,不早了,赶紧去睡吧,爸爸不舒服,妈妈今晚得照顾爸爸,你们自己乖乖的,嗯?” 原本,杨千语是想说晚上即便留下来,也是要陪希希的。可现在他这副样子,眉头紧蹙,脸色煞白,她还是不放心,也不再矫情。“嗯,爸爸妈妈晚安!” 小家伙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杨千语看向静默的男人,“我推你回房休息吧。” 他点点头。到了卧室,她跟容姨两人扶着他从轮椅起来,转身挪到床上。容姨见女主人在,很识趣,用不着自己的时候,默默走开。房间里就剩他俩,杨千语给他盖上被子,转身要离开时,手腕被他捉了住。“怎么了?” 她回头,浅声询问。封墨言躺着,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头顶就是灯光,映照得她整个人都笼着光芒,眉眼温柔得不可思议。一幕幕熟悉却又感到遥远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是他们重逢以来他费尽心思去挽回她的种种努力。她铁了心,不管他强势或温柔,主动或被动,言语或行动上——她都不为所动。而现在,她回来了,带着孩子们一起,就在他身边。这一幕,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没什么……”他低低应了句,手又慢慢松开。杨千语是懂他的,从他惴惴不安的神色中读懂他的心思,轻声道:“放心吧,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我也不走,只是去看看孩子们,再给你倒杯水来。” 他点点头。杨千语去看孩子们,两兄弟已经睡下,不过还在打闹,见到她进来,笑嘻嘻地喊着妈妈。“明天还要上学呢,赶紧睡,小朋友只有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高长聪明。” 她哄着两个小家伙。小宙笑着说:“我不要长高了,我要长聪明。还是把长高留给哥哥吧。” 小宇就不客气地说:“你还知道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啊?” 小宙怒:“我这样也挺好啊!可以保护妹妹和妈妈!” “好了好了,你俩怎么越来越喜欢斗嘴了。” 杨千语帮他们掖了掖被子,又笑着命令,“闭上眼睛!” “妈妈晚安~”两小只道了晚安,乖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平稳陷入了梦乡。杨千语起身关了灯,出门一转身,就见希希站在公主房门口,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宝贝,怎么了?” “妈妈,爸爸没事了吧?” “嗯,他没事了。” “爸爸是记起我们了吗?” 希希也是个心思敏感的,有些话即便大人没说,她也能看得懂。杨千语在女儿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点点头:“爸爸记起来了,他以后还会更好的,会像从前一样,站起来,抱着希希。” “嗯!” 小丫头重重点头,而后认真地说,“妈妈,谢谢你,你就像天使,有你在,我和爸爸都比以前更开心了!” 杨千语被这话弄得心头一抖,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她缺席了四年,不是一个好妈妈,可孩子并不记仇,还感谢她。相反,倒是她一个成年人,心思还不如孩子通透,常常纠结那些无谓的过往,蹉跎了这么多年,差点错过孩子的一生。所幸,她被某个人强行拉了回来。哄睡了希希,她洗完澡换了睡衣,才又端着水杯回到主卧。封墨言吃的药含有镇定安眠的成分,此时呼吸平顺,已经安稳地入睡了。她轻轻放下水杯,在床边的沙发坐下,怔怔地盯着男人如山峦般深邃起伏的五官,往事走马观花般在脑海播放。她不年轻了,虽经历了大起大落,人生可谓波澜壮阔,可在感情方面,她依然是个小学鸡的水平。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追求她、围着她的男人虽多如过江之鲫,可能撩动她心,让她魂牵梦绕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妖孽。她不是大方的人,当年被封墨言那样伤害之后,的确想过这辈子无论再潦倒再悲惨,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可不想,如今他们有三个孩子不说,兜兜转转还又同处一个屋檐了。而且,他又重新占据了自己的心。哎……甩不掉了,而且越甩黏得越紧。既然如此,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改变心态,积极主动地解决他们之间面临的问题。而其中,最大的矛盾冲突便是她跟封家的对峙。之前她觉得摆平封家是封墨言的事。可既然他们是一体的,那封墨言的事便也是她的事。那是他最亲的家人,无论如何割舍不掉的。既然他们不肯放下身段,那只能她主动一些,去改善这水火不容的关系。否则,最为难最痛苦的,还是她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