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天梯(中篇小说)张宝同 2017.10.10 那天中午,我回到了家,父母和弟妹正在吃饭,看到我像叫花子一样回到家里。他们都感到非常吃惊。我爸当即就说,‘你怎么搞成了这样?跟叫花子一样。’妈妈却心疼地落泪,不让爸爸说我,就问我,‘你这些天去哪了?怎么两个来月都没有一点音讯?’我不愿意说,就低着头。妈看我不肯说,就问,‘秀姑和孩子们都好吧?’我说,‘还好。’我爸恼着说,‘好个屁,看你这个样子,他们能好吗?’我还是不吭声。我已经早就想好了,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他们怎么说去。 妹妹给我端了碗米饭,妈妈当即给我炒了两个鸡蛋。十五岁的弟弟也在用沉默的目光在看着我。这让我感到很是羞愧,因为爸妈把我养大,可我却不能为他们尽孝,反而给他们添了这多的麻烦。吃完饭,妈妈把二十元塞给我。我坚决不肯要。爸爸对妈妈说,‘你给他钱有啥子用,山上连人都没有,到哪去买东西?’然后,又对我说,‘屋子里的东西,你看需要啥,就拿啥,没有的东西,就让你妈妈去买。’ 我把从山上带来的野核桃和木浆粉从背篓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爸爸马上说,‘你们的日子过得苦,就不要从山上往屋里拿东西了。’我说,‘这些都是野生的东西,吃不完,给你们带一些过来。’妈妈委屈地对我说,‘吴家人说是你把秀姑和孩子们带走了,恨得不得了,见了我和你爸就恨得咬牙切齿,骂我们教出的孩子把人家的媳妇给拐走了。村里的人也都不拿正眼看我们。’爸爸说,‘莫说这些话,随他们咋样说去。’听着这话,我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了。 我把玉米、红薯和土豆装了满满一背篓,除过用一些作种子,还要用来做菜和粮食。山上要挖地和种地,就需要耙子和锄头。我就把家里的锄头和耙子拿着,然后看了看爸爸,因为这些农具家里也只有一把,我要是拿走了,家里就没了,而且家里也不是怎么有钱。可是,爸爸却说,‘拿去拿去,家里缺什么都好办,没有了我们马上可以再买。’妈妈说,‘只要你和孩子们都好,我们就放心了。’我把山上需要的东西都往背篓里装,背篓里不能装的,我就用绳子捆在一起,好拎在手上。然后,我又拿起一个袋子,来到堆放谷物的房子里,把谷子装了满满一袋子。 正要离开家时,弟弟从别人家借来了一大块熏肉,放进了我的背篓里,然后一把接过我肩上的谷子,扛在了自己的肩上,一边送着我,一边对我说,‘哥呀,常乐村已经开办学校了,你那些孩子也该上学了。’我听着愣了一下,就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该咋办呀!我和秀姑可以留在山上,可是孩子不能留在山上,他们以后还要成家立业,特别是新社会了,没有文化不行。我就问弟弟,‘上学是怎么上的?’因为我只上过两年的学堂,对新开办的学校并不知情。弟弟说,‘中山镇有个中心小学,有六个年级,这你应该知道。只是常乐村的小学只有一、二、三年级。’我问,‘玉芹都十一岁了,还能上学?’弟弟说,‘没啥,村里还有十二岁的女孩才上一年级。’我又问,‘学校啥时开学?’弟弟说,‘一年级的新生都是大年过后的春季开始招生。’我说,‘知道了。’弟弟一直把我送到了河对面的山下才跟我分手。 分手时,我对他说,‘这辈子我不能再照顾爸妈了,你就多费心了。’弟弟听着,就说,‘难道你就真地在山顶呆上一辈子?’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就点了点了头。可弟弟说,‘那么长时间了,人家早把这事忘了,不行,你们再在山上呆上个半年一年的,就回来吧。反正,秀姑和孩子们都成咱家人了,他吴家人也奈何不了你们。’我说,‘我道是没啥,只是秀姑一个女人家,面子薄,听不得别人的闲言碎语,看不得别人蔑视的眼光。’弟弟说,‘时间的流水会冲洗所有的一切,再过上半年一年,恐怕就没人还能记得起这件事了。再说,别人都长着嘴,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又不少你啥东西。’我想了想,就说,‘到时再说吧。’ 和弟弟分手后,我一路上山,可是爸妈和弟妹的话却一直在我耳边回响,让我感到无比地宽慰。本来,我一直不敢回家,担心爸妈见到我会非常地恼怒,会把我狠狠地骂上一通,甚至会把我从家里赶出来。可是,没想到爸妈对我这样好,一切都在为我着想。而且弟弟和妹妹也丝毫没有怪罪我,这让我非常感激和感动。想着想着,泪水就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还能为父母做些什么。而且,最出我所料的是妈妈和弟弟都提到了秀姑和孩子们,显然他们已经把秀姑和孩子们当成了我们家人了。而我过去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因为爸爸和妈妈坚决不同意我娶秀姑,说她是寡妇,还带着四个孩子,年龄比我大了十岁,是个克夫的女人。 我很想把这事全部地告诉秀姑,所以,一路上我走得很快。尽管我身上带着那么多的东西,因为我心里感到暖融融的,浑身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走过一片密林,快要走到最后一个云梯前时,我看到云梯上的山崖上站着一个人,在朝着这边望着。我知道这是秀姑在迎接我呢。于是,我高声地唱起了《十七望郎》,‘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 秀姑听到歌声,就高声朝我喊道,‘小伙子。’我回道,‘老妈子。’她又喊道,‘小伙子。’我又回道,‘老妈子。’这时,我已经走到了山崖前。她把一根绳子丢了下来,我把装谷子的袋子和背篓捆在绳子上一一地吊了上去。然后,我就空着手,拉着旁边的藤蔓朝上攀爬。 上到了崖上,她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就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亲,说,‘想死我了。’她笑着说,‘还没离开一整天,就想我了,我不信。’我指着心脏部位说,‘你不信,就听听这里。’她真地趴在了我的心脏上听了听,说,‘我相信了。’ 她背起背篓,我扛起谷子,拎着农具,开始朝山顶上走去。一边走着,她一边问道,‘咱爸咱妈还好吗?’我第一次听她这样说话,就高兴地对她说,‘咱爸咱妈很关心你和孩子。’她显得很高兴,又问,‘他们怎么说的?’我说,‘我妈问你和孩子们过得咋样?我爸说莫让秀姑和孩子们苦着了。’秀姑高兴极了,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说,‘我们以后要对他们老人家好一些。’说着,我们手拉着手,边走边唱了起来,‘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衣兜兜米去望郎,左手牵郎郎不应;右手牵郎郎不尝,我又问郎想哪样吃,郎答应:百般美味都不想,只想握手到天亮。’ 晚上,我们睡在一起,我就把回家的情形给她讲了一遍。讲起孩子上学的事,她又开始犯愁起来,因为她不知应该把孩子放在吴家,还是放在我家。我说,‘当然应该放在我们家,你都是我们家的媳妇了,孩子自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我们家的孩子为何要放在人家家里?’可秀姑说,‘可孩子们都是姓吴。’我说,‘姓吴就姓吴,可他们还是我们家的孩子。’秀姑听着这话,就把脸靠在我的胸前,说,‘只要是放在你家,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怕我那公婆会闹事。’我说,‘他们闹事也不顶用,反正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秀姑却说,‘可是我们俩还没结婚呢。’我说,‘都整天睡在一起了,还管它结婚不结婚。现在村里人都不晓得我们去了哪里,哪还会管咱们结不结婚。’秀姑说,‘反正我和孩子都交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