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般的恋人张宝同  2018.10.31

    可能许多人认为对异性的爱恋是从十多岁以后才开始的。可是，在我的心目中，却是在我开始有了记忆时，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只是人们不会把这种感觉说是恋情，而是把它称之为好感。其实，它在我的心中就是一种恋情。所以，我把这种感情写在了我的中篇小说《恋人》之中。它成为了我一生爱恋的情愫，让我永远缅怀着一种留恋与向往。

    四岁那年是我从幼年的懵懵懂懂中清醒过来的开始，也是我对这个世界有了印象和记忆的开始。而在这之前，我就像个熟睡的婴儿，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记得，甚至连做过什么梦，是否睁过眼都没有丝毫的印象。

    不知是哪一天，我像沉睡的婴儿一样睁开了眼睛，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明静的天地，天地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河流舒展而轻快地流淌着，河谷两岸是齐展展的黄土高坡，黄土高坡广袤而平整，天老地荒般地深远和荒凉，风声像婴儿的呻吟一般掠过阳光照耀下的农田麦地，不间断地朝着河边吹来，多少里外看不到一个人影。那种感觉就有点像上苍开天辟地时的亘古蛮荒。

    那时，我家住在陕西薄城和大荔交界的洛河北岸的山洞里。山洞的下面是一条约有50来米宽的河流，几座刚刚修筑的钢筋水泥桥墩从河的一边排列到河的另一边。在桥墩的旁边，有一个用简易木板搭起了小木桥，供建桥工人们来回地走过。

    在我那片人生最初的记忆里，除过那些整天在桥墩上施工和在木桥来回过往的工人之外，我只和母亲和姐姐在一起，还有我的哥哥。因为他在很远的学校上学，早起晚归，所以，我对他的印象非常地模糊。而我的父亲已去了西安工作，所以，当我从懵懂中醒来时，他就一直不在我身边，所以，我这一生都没能见到过他。

    我只记得那片被阳光照耀得明晃晃的河谷间是一片蛮荒的寂静，辽阔的天穹之下，河流望不到尽头，荒塬望不到边际，整个天空之下只有我一个人在河边玩耍。因为母亲整天忙着生计，姐姐也常常地帮着她，根本没有人管我。所以，我每天从早上一直玩到傍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别的小朋友。

    那天，我看到工地上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于是，我就大着胆子来到了小木桥上。这个木桥搭建得非常简便，也非常地不安全，除过施工人员，别的人一概不许上桥。可是，这天工人们放假，整个工地上空无一人。于是，我就在小木桥上跑来跑去，然后，就趴在木桥的围栏上，看着河水朝着远处流去。因为前两天一直在下暴雨，河水一夜间涨高了许多，黄泥浆水夹带着树枝和杂物从河面上匆匆地流去。

    突然木桥的围栏垮了，因为围栏是用非常细窄的木棍钉着，根本没有多大的承受力。我一下子掉在了河里。我在河水里忽上忽下，感到非常地恐惧。河水流急，幸好有桥墩挡着我，使我不被河水冲走。我一直在木桥和桥墩之间沉浮着。我拼命地用手去够着木桥，只要一够到木桥，我就可以紧紧地抓住木桥而不被河水冲走，也不会在河水中沉浮。其实人并不是一掉到水里就会被淹死，水是有浮力的，它会把你的全身沉下到水里，当你在水里挣扎时，水会把你的头部浮到水面上。尽管浮上来的时间非常地短暂，大概只有一秒钟，但是就是这一秒钟，就可以让你呼上一口气。这种与死神搏斗的本领没有人教你，却是你与生俱有的能力。当时，我只有四岁，在河水里一沉一浮，感到非常地可怕。每当我从水里浮上来时，我就极力地去抓住木桥，只要抓住木桥，我就能得救。

    可是木桥离水面有一米来高，让我有些够不着。每当我扑着去抓时，人就会再次地沉在水里。我就在水里扑腾着，头部就再次地从水里露了出来。至今让我惊奇的是我当时竟然没有被河水呛着。如果一旦被河水呛住，我可能会更加地恐慌。

    我一连几次都没能够着木桥，但我不能放弃，放弃的结果就是要被大水冲走或是被河水淹死。大概过了有三四分钟，还是没有够着木桥，我害怕极了，因为在这片荒野的工地上，除过那些建桥的工人，多少天里都看不到一个人从这里走过，可是那些工人都已经放假了。我想哭，但这生死之际不容我哭。

    这时，一位小姑娘从桥那边走来。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上衣，就像一片鲜红的霞光闪现在我的眼前，让我顿时有了生命的希望。我放弃了去够木桥，而是把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好让她能看到我。小姑娘走了过来，看着我在水里挣扎着，从容地从垮塌的围栏上撇下了一根一米来长的细木棍，然后将木棍伸给我，我一下抓住了木棍。她用木棍把我拖到了桥边，双腿跪在桥面上，用手把我拉到了桥上。

    这时，我才看清这女孩和我差不多大，穿戴整洁，身上干净得一尘不染，特别是人长得实在是好看极了。女孩把我拉到桥上，从桥上站了起来，丢掉木棍，用手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朝我看了看，然后一句话也没说，朝着桥那边走去。

    许多年之后，我再回想起这幕情景，就觉得这些画面仿佛就是我整个生命的序幕。而这序幕中的人物只有两个，当然不是亚当和夏娃，而我和那个红衣女孩。

    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种孤独，有了一种相思，总希望能有个人来陪着我。我常常坐在桥边的河岸上，目光直直地盯在桥的那边，等着那位红衣女孩像仙女一般地再次出现。实际上，我真地把她当成是老天派来救我的仙女。在我四岁初醒的记忆里，这位穿着鲜红衣服的漂亮女孩，就是神奇地出现在我人生记忆中的那个最难忘的人。所以，在我整个的人生中，她的身影一直就像一座高大的女神耸立在我的心中。

    那些天，我整天在期待着能再次地见到她，可是，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相反，让我等来的却是父亲遭遇工伤事故的噩耗。在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去西安奔丧的途中，我的妹妹又因高烧死在了渭河边上。那段时间我们家遭到了灭顶之灾，我妈妈整天以泪洗面，痛哭不止。虽然我还不太懂事，但我知道我们家垮了，无路可走了。因为我们家不能再在工地的洞子里住了，因为我父亲已经离开了工程队。从我妈的痛哭中，我知道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回安徽的农村老家了。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道不是因为我们老家贫穷，而是我想再次见到那个红衣女孩。

    可是，我们还是离开了洛河边上的那个山洞，不过，我们没有回农村老家，而是跟着继父去了离工地十多里外的铁路工程处的家属院。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能见到那个红衣女孩。可是，她却一直在我的心里，让我无法释怀。多少年里，她像一片绚丽的红光照亮着我的心间，溶化着我心中的那片柔情，让我的心中充满着阳光般的感激和向往。

    有时，我会在梦中见到她，有时，我会在冥冥中想念她。我常常想着能让自己更出色更优秀一些，能出人头地，好在某一天再故地重游，去找到那位漂亮可爱的女孩，再把她娶过来。可是，我只是这样想着，却再也没能回到那片让我魂牵梦绕的洛河桥边。

    但我确信我一直都在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