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乡古寨（中篇爱情故事）张宝同

    终于到了行歌坐妹的这一天。这一天也叫新婚节，就是相爱的阿哥阿妹订婚的大喜日子。虽然阿哥阿妹早就心照不宣，相亲相爱，但必须要在这一天，通过一定的形式才能结为婚恋情人，开始试婚同居的生活。

    这天，文丽起得特别早，而且早早就独自坐在堂屋中间。阿妈因为要下地，也起得比较早，看见文丽呆呆地坐在堂屋里发楞，就好生奇怪，一边梳着头，一边发问，“你起这么早坐在这里发么子楞呀？”文丽照直就说，“阿妈，我有相好的阿哥了。”

    阿妈高兴地笑着说，“那好啊，是村里的哪个后生阿哥？”文丽说，“他不在咱们村里，他在桂林。”阿妈琢磨着，问道，“在桂林么子地方？”文丽说，“就在桂林大城市里。”阿妈一听，脸色当即大变，说，“本村的阿哥你不找，要找什么桂林大城市里的汉人，你这不是要破了咱们侗家人的习俗和规矩？”

    文丽不但不听阿妈的话，反朝阿妈问道，“阿爸不也是汉人？阿妈找阿爸不也是破了侗家人的习俗和规矩？”阿妈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吼道，“我不许你找汉人阿哥。我找你阿爸已经够麻烦的了。”说着，便咚咚地敲起了外婆的屋门。外婆喊道，“么子事，这样急，只怕没死人吧？”阿妈喊道，“你孙女找了汉人阿哥，你看咋办吧。”说着，便拿起锄头出了门。

    不一会，外婆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急躁慌忙地出了屋门，见到文丽就说，“阿丽呀，你看你把你阿妈气成啥了。看你平时乖乖顺顺的，怎么也学得不听话了？”文丽说，“我没有不听话，只是我喜欢那个桂林导游许阿哥，他也喜欢我，就是这样。”

    外婆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对文丽说，“阿丽呀，你是我和你阿妈的心头肉，我和你阿妈最疼爱你。要说别的事我和你阿妈都会顺着你，可是你找阿哥这样的大事，我和你阿妈是要为你做主的。”接着，外婆又说，“我不是说汉人不好，可他们的性格和习性跟咱们侗家人不一样，长时间在一起生活就会出麻烦。别的不说，你阿爸是从小在咱们这里长大的，可是，他毕竟是汉人，有些地方还是跟咱们过不到一起。所以，我和你阿妈是不会同意你找汉族阿哥的。”

    文丽不喜欢阿妈和外婆对阿爸有偏见，就说，“我阿爸咋啦？他有什么不好？不就是喜欢耍耍牌九，村里又不是他一人在耍牌。”外婆没想到文丽如此倔强，而且不听劝说，不由地就发起火来，说，“你怎么也跟你阿爸一样，什么事都不听劝？”说着，便一下子从小凳上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一边朝着屋门那边走，一边用十分强硬的口气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敢把汉人带到这堂屋里，莫嫌我脾气怪把他赶走。”

    文丽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早饭没吃就生着气出了门。她出了门，一人坐在凉棚下。秋后的空气已经有些凉了，竹凳上有些露水。可文丽就这么往竹凳上一坐，心里烦得要命。一会，下地的老伯和女人们有的拿锄头，有的牵着水牛从凉棚前路过，看到文丽这么早就坐在凉棚上，就关心地问着，可是文丽低着头，撅着嘴，也不吭声也不答话。大家见她这种模样，知道她在生气，也就匆匆地从旁边走过。

    很快，姐妹们也开始来到凉棚下上班了。看着文丽这样，都十分地同情，却也没有办法。眼看许阿哥就要来了，急得雨花只得带着玉秀和吉娜去找文丽的外婆去说好话。可是，没过半个小时，她们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这让文丽心里更是熬煎了。她想了想，就对雨花说，“不行，你就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先不要来了。”可是雨花摇了摇头，说，“人家啥都准备好了，这时差不多都要到了，咋能说让人家别来了。再说今天又是新婚节，这个日子咋说也不能错过。”

    文丽觉得雨花言之有理，就说，“可是，外婆不同意，让人家来了咋办？说不定外婆再给人家一番难看，这让我的脸面往哪放？”雨花说，“咱们侗家人向来是好客的，不会给客人难看的。即使你外婆和你阿妈不同意，也会好生跟人家说清道理。”

    正说着，许阿哥就开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来到了凉棚前面，一出车门，笑笑嘻嘻地跟姐妹们打招呼，可是，看到的却是姐妹们一副副紧皱眉头的面孔，就搔着头皮说，“怎么啦？你们似乎对我不太欢迎呀？”雨花说，“不是我们不欢迎，是文丽她外婆和阿妈不同意她找汉族阿哥。”

    许阿哥一怔，说，“我们汉族阿哥怎么啦？又不缺鼻子不缺嘴的，怎么让她不待见了？”吉娜说，“嫌你们汉族阿哥花心肠，女人爱得多，娶得多，也离得多。不定啥时把我们的阿妹给甩了。”许阿哥哭笑不得，说，“哪有这事？”接着就说，“要不，我先去拜访一下她们，向她们解释一下。”

    文丽马上阻止说，“不行，她们现在正在恼怒，你去了，反而不好。”许阿哥说，“那咋办？”文丽说，“我也没办法，只能再等等看。”许阿哥说，“我带来了一些礼物，这些礼物能不能先送过去？”雨花说，“要送也得派人去送，你去送不好。”许阿哥说，“那该派谁去送？”雨花说，“派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比较好。”吉娜马上说，“那就派老支书。他不但负责咱们村的旅游工作，而且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也广。”许阿哥一听，说，“那我现在就去拜访一下他好吗？”吉娜说，“好。”说着，许阿哥从车上拿出了一条香烟和一袋香蕉，跟着吉娜去了支书家。

    可是，许阿哥从支书家回到凉棚下时，却没显出一点喜色。雨花就问，“怎样？”许阿哥说，“老伯说别的忙他可以帮，这个忙他不好帮。所以，他只能帮我把礼物送去，但不好做劝说。”

    听着这话，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语。许阿哥见文丽一副愁容，就拉着她的手，说，“实在不行，你就跟我走，过上一段时间，她们自己就会来找你。”可文丽摇着头说，“不行，那会让她们伤心难过的。她们都是我的长辈，又那样地爱我，我不忍心让她们伤心难过。”

    许阿哥眉头紧蹙地说，“如果她们要是坚持不同意咋办？”文丽紧握着许阿哥的手，说，“她们不同意，我就不下楼，不吃饭。”许阿哥一听这话，就把文丽紧紧地搂在怀里，说，“我亲爱的阿妹。”文丽把脸贴在许阿哥的怀里，一边流着泪一边动情地说，“只要你不欺骗我，不要半路把我甩了。”许阿哥的喉咙有些呜咽地说，“我对天发誓，我会爱你一辈子，决不让你委屈难过。”文丽点着头说，“我相信你，我愿意把我交给你。”

    为了表示自己的誓言，许阿哥拿出一个钻戒给文丽戴上，可是，文丽把他的手一推，说，“别着急，还没到时候呢。”两个人都又破涕为笑了。

    中午时分，姐妹们都回家吃饭去了。文丽不肯回家，非要陪着许阿哥一起坐在凉棚里说话。这时，阿爸过来叫文丽回家吃饭。文丽就对阿爸说，“阿爸，他就是常来咱们村的桂林导游许阿哥。”阿爸紧紧地拉着许阿哥的手，说，“走，回家吃饭去。”

    可是，文丽知道阿爸说这话不管用，因为外婆和阿妈都没有同意，他是不能带人家回家吃饭。所以，文丽做出十分固执的样子，对阿爸说，“外婆和阿妈不同意，我就不回去吃饭。”阿爸显得有些为难，说，“可是，你早上就没吃饭了。”文丽还是说，“只要外婆和阿妈不同意，我就一直不吃饭。”阿爸没办法，只好自己回去了。

    这天晚上要比平时来得早，天还没黑，村里的年轻人们都纷纷地从田间地头往家回，准备早早吃饭，收拾打扮，参加晚间行歌坐妹的新婚节。文丽因为要回家做准备，所以，就把许阿哥交给了雨花，让她把他带到她家去吃饭。

    文丽回到家，阿妈正在堂屋里洗脚，见到文丽回来了，都张着笑脸说，“我的阿丽，回来了？”可是，文丽把脸一板，一句话没说，就径直地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屋里，便往床上一躺，一个劲地叹着气。过了一会，外婆在楼下喊道，“阿丽呀，下楼吃饭了。”文丽躺在床上动也没动，只回了声，“不吃。”外婆没办法，就说，“这妹子真拗。”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可以听到屋场那边的欢歌笑语和阿哥阿妹齐唱的歌声。这时，雨花和吉娜等姐妹们进到了堂屋里来叫文丽。文丽这才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简单地化了下妆，下了楼。见文丽下了楼，阿妈说，“阿丽，吃了饭再去。”可文丽还说是了声“不吃”，便跟着姐妹们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