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鬼新娘-《碧落黄泉界》

    十月初九,秋天的菊花大多开败,早起的庭院里已经结上厚厚的白霜,到了下午,今天中午才露面一小会儿的太阳仿佛受不住寒,早早的就被灰暗的云层遮住,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往家赶,做买卖的摊贩看看天色,叹一声:“唉,怕是要下雪了,今天的买卖又黄喽。”

    北风刮了半下午,等到后半晌,果真是冰雨夹着雪粒,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宋家接亲的队伍已经在大门口准备好了,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红绸喜字,管家强撑着笑脸,对站在门口望着雨水发呆的宋云亭说道:“二少爷,今儿个要不您就别骑马了,身体要紧啊。”

    宋云亭没说话,半饷,正了正胸前的绸花,沉声道:“备马,咱们去迎亲!”

    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出了门,朝着郊外秦淮河边的何家别院缓缓行去。

    路上的雨雪越来越急,渐渐地,冰雨全部化成鹅毛大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下来,落在了这支迎亲队伍上,虽然早有预备,穿着厚厚喜服的仪仗队伍还是冻得双手通红,先前被雨水打湿的龙凤旗垂下来,结着厚厚一层白冰,唢呐手被冻得气息不足,嘴里发出的乐曲忽高忽低,拖拖拉拉,倒像是垂死哀鸣,原本红色的箱笼上覆盖了一层雪花,变得白不白红不红,人们披着雪迎着风,缓慢地在湿滑的路上行进着。

    队伍前头的两个仆人搓着手哈气,其中一个道:“真是奇了怪了,金陵一百年都难见到这么大的一场雪,怎么就叫咱们遇着了?”脸颊被冻得发红的老管家拍拍肩上头顶的雪,指了指前边骑着高头大马的背影:“别抱怨了,今天可是二少爷的大喜日子,不许乱说话!”

    宋云亭紧皱着眉头,英气的眉毛上也结了霜花,胸前的大红绸花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伸手拍了拍,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非常荒谬又真实的梦,梦见了很像自己的那个人短暂完整的一生,梦里最最鲜明的那一段,竟然还有她,那个他即将迎娶的妻子,这一切,甚至包括这稀罕的风雪,都太诡异了。

    黄昏之前,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何府”,何府仆人们早就准备好了棉衣热水,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躲进温暖的客房里缓口气,新郎官宋云亭还是那身喜服,不过全身上下都用干布巾擦拭了,先到庭前拜礼,陪着长兄阿庞喝过茶,就马不停蹄的被拉着到新娘的房前,叶红纱带着云蔻拦在门外,又是念诗又是要红包,闹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好不容易打开闺房,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的何皎娘终于被请了出来,她裙摆上,衣襟上用金银丝线绣着华丽的凤凰花纹,行走间流光闪烁,浓密的长发被高高挽起,戴着一盏硕大又精致的凤冠,凤冠垂下细密的珠帘,她低着头,半边雪白的侧脸和鲜红的嘴唇在圆润的珠光中忽隐忽现。

    宋云亭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就是她,她会是自己此生的妻子,仿佛带着不止一世的遗憾,他终于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皎皎,我来了。”他向她伸出手,雪白的柔夷轻轻放在他的手心,冰冰凉凉,或许是天太冷了,宋云亭握紧手。

    两位新人来到正房,向着堂上摆放的“先人牌位”跪拜敬茶,看上去郎才女貌,般配非常。阿庞站在上首默默地看着,淮海水君作为何家“表兄”挨着他,低声叹道:“真是一对佳偶,可惜马上就要变成怨偶喽~”话锋一转,他支手轻轻抵了抵阿庞:“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谪仙的主意你都敢打,不怕惊动了上面吗?”

    阿庞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身着红衣整齐跪拜的两个人,冷冷道:“谪仙又如何?前世造孽今世来还,合情合理,一具谪仙的尸体,能够喂饱我饿鬼道整整千余口,也不算埋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