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花泥蝶影-《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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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么郁闷的时候,承芳有时教我玩小刀,他说起初是想教我射箭,不过一转念,就笑谓:“有多少人平时是背着弓箭走动的呢?”他用藏在袖里的小刀削花枝很利索,并且要我也照做。
有时我问:“你为什么教我,不教氏真公子呢?”他苦笑,又不无讥诮地说:“他从来不好好听我的。你手稳,一教就会。他呢,我从小教到大,他还什么都不会,就会玩。而且有时候我怀疑他连玩也不会玩。”说到伤脑筋处,又指着门外一个跟随老和尚走过的葵衫少年身影,低声跟我说:“不论哪一样,远远比不上从三河来当人质的那个孩子。这孩子学东西很快,更会做人。不久就要回他那边去了,我把筑山许配给他,氏真很不高兴。哼,氏真懂什么?”
说着,他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眼光低觑的说:“那天看到你照顾山上猎场救回来的那个人,还瞒着你家翁悉心照料他直至好转,小小年纪能这样很难得。我希望你以后还能帮到更多人。”
我低下头抿嘴,心里不好意思,还以为没人发现我捡了个人回来呢。那天老爷爷进山打猎,我也跟着去,发现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草丛里。
不需要有人教诲“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自己就忍不住帮他了。听说被毒蛇咬伤,要先把伤口的蛇毒吸出来。并且还要用嘴去吸。虽然这是很恶心的事情,可是当时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不敢告诉老爷爷,因为他若看见这样一个人脏兮兮地躺在草丛里,他可能会一箭射死这个人。据说他被儿子大膳大夫赶出来之前曾经干过这类事情。就算他不这样干,以我知道的这位老爷爷的作风,他也会袖手不理,带着我扬长而去。
承芳说:“这个人不简单。我了解到他曾经私下出入将军府那位手握重权的久秀家,表面上是个陪人玩猎的鹰匠,其实他本是三河人,名叫正信。城主死后,他为了养家糊口,四处去找活做,给人打探事情,日子过得很劳苦。我到你给他盖的那个树枝寮去看了看,嘿!小小年纪,你就这么会照顾人。也难怪正信对你感激涕零,跪在我面前说:‘若不是左京大夫家这位小姐,正信已经横毙荒野,没命回家去见妻儿。我儿正纯一身病,正等着我拿药钱回去呢……’你还给他这么多压岁钱,全压上去了吗?正信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们家从来是你给他一杯水,他给你挖一口井。”
可我不需要一口井啊,我只盼望那个人能赶快好起来,拿着药钱回家去医好他生病的孩子。
承芳笑了,眼中流露追忆之色,说:“你就跟你妈一样,总爱帮帮人。听说那位‘枪圣’权三郎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得到你母女的好心帮助,才熬过了他最难的时候。他和师娘私奔被追杀,没人敢帮,可惜你母亲那时为了帮他,染了风寒,去世得早了。知道么?我当小和尚的时候,你母亲常常溜到寺院后面给我捎好吃的,在篱外叫唤‘承芳’。那时我们都还很年轻……”
不久之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东海家出现了跟平日不一样的气氛。
他们家的老尼姑坐在屋里流泪,筑山姐妹们伏在地上哭作一团,我们家的老爷爷头发蓬乱地一进来就哭着叫唤:“氏真!氏真……”
氏真当然也在,唯独没有看见承芳。我转身就奔去看他那个时常拈花寂坐的房间,从此那里不再有他意态萧索的身影。
他留下来没带走的那枝花,在空寂屋子的角落,已经枯蔫了。
后来,他的头从“桶狭间”送回,我没有去看。在我心中,只需要留下他拈花寂坐的神态。
不知不觉竟又想到了那枝花,是因为我看见一只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悄无声息地栖在有乐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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