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太原九英(下)-《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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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斗至此,鏖兵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那年五月,双方军队于骏府城下交战,以外祖父所率军队为主力的良真一方大败,纷纷撤退至高天神城等几座要塞。但这些城池也相继被攻陷,良真只有退守至据点花仓城。栴岳承芳亲自挥军攻陷了花仓城,良真逃到普门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良真遁入普门寺,部下随即作鸟兽散,只有他外公等少数人仍然拥护良真。他们为了良真向寿桂尼乞降,可是雪斋和寿桂尼都主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随着良真在普门寺自尽,“花仓之乱”于此终焉。
良真死后,十八岁的栴岳承芳继承家督之位,由幕府任命为骏河守,并拜受将军义晴的“义”字,改名今川义元。太原雪斋于此场权力争夺战中,极力拉拢众家臣和周边诸势力,使己方拥有与今川良真抗衡的力量,终致胜利,他所立下的功劳,实不可抹。义元继位后,立即拜请这位既是功臣又乃良师的太原雪斋,成为自己的军师。从此雪斋得以尽展所长,在他有生之年,今川家族一直处于最鼎盛的状况。
这个时候,太原雪斋兼任了骏河临济寺和兴津清见寺的住持,是为骏河临济宗的始祖。
义元当上家督后,决定改变对周围势力的态度,采取“亲甲州,远北条”的方略,一方面替信虎之子晴信亦即信玄,与公卿“左大臣”之女的婚事进行斡旋,一方面断绝与北条家族氏纲的同盟,在雪斋和寿桂尼的谋划下,义元于天文六年迎娶信虎之女为正室,两家缔结了同盟,有利于上洛称霸天下的雄图。
此后,有乐之父信秀发动三河侵攻。冈崎城的松平家主广忠向义元求援。太原雪斋提议救援,义元令雪斋率军进入西三河,抵抗清洲军的入侵;接着,义元要求松平广忠送出人质,以示对今川家的忠诚。然而广忠之子竹千代,即日后的家康在前往骏府城途中被改投信秀的田原城主户田康光劫走,送到信秀处,并胁迫其父广忠离开今川家。
天文十七年三月,信秀率军五千余再度入侵三河,义元遂下令太原雪斋为总大将,率二万五千人前往迎战。双方在冈崎城东南的小豆坂一地进行对峙。两军不约而同的派遣先锋部队去查探敌情,清洲方的先锋信广军与今川家的先锋泰秀军碰头,展开了血拼,打得难分难解。太原雪斋再派兵支援,终于击退清洲军。此战即为“小豆坂合战”。战后太原雪斋率军进入冈崎城,处理西三河地带的战备与庶务,以准备下一步的战争。
翌年十一月,雪斋指挥七千大军围攻三河的要冲——安祥城,一举击破信秀的援军,并攻陷了安祥城,掳获了守将信广,取得压倒般的胜利。为了得到松平家这个桥头堡,雪斋遂跟信秀交涉,成功以刚掳获回来的信广,来交换中途被劫走的竹千代。此举不但控制了松平家,并让自家能够随意进出西三河区域,对战略的部署尤有帮助,为义元上洛的壮志增加了成算。
然而在义元上洛的雄图背后,也有重大的隐忧。这就是“相模雄狮”北条氏康的动向。其时氏纲已死,氏康自今川、甲州结盟后,不断对边境地方的村庄和寺院烧杀劫掠,造成滋扰。太原雪斋为了消除后顾之忧,遂致书诱使山内上杉家族那位啼笑皆非的“关东管领”夹击北条家族,而山内上杉家族亦联络了扇谷上杉家族的少主朝定,一同攻击北条家族猛将纲成所守的河越城。而义元自己则率军包围骏东郡的城池。氏康纵有伟略,料亦难以抵御各路大军,何况今川义元的目标只有上洛,并不想跟北条家族争霸。结果由于甲州之主信玄居中斡旋,今川义元、山内上杉、北条氏康三家言和。这个三角同盟,称为“三方轮”。和谈后,北条氏康尚未放心,不得已的把骏东、富士两郡划分给今川家族,期望能暂时消弭今川家的敌意,给自己减少一个敌人。但这个和议只能维持短暂一时。不久爆发了著名的河越夜战,北条氏康大破进犯关东的扇谷上杉、山内上杉及古河公方足利晴氏的联军,声名大噪。
天文十九年,义元的正室,亦即信虎的女儿逝世。为了不让两家的良好关系就此断绝,义元于次年把长女嫁给信玄的嫡子义信,维持了联姻同盟。同年,北条氏康击败山内上杉家族那位啼笑皆非的“关东管领”,迫使此人逃到越后。氏康此时的力量已然不同往昔,为解当年割地之恨,决定出兵骏河。这时的义元正在为上洛作准备,氏康突然来袭,令今川家族上下都感到愕然。而身为今川家族盟友的信玄得知消息,立即出兵支援义元。
太原雪斋认为如果氏康来犯,将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亦会阻碍上洛的筹划。于是他建议对北条家族进行议和。义元接纳了雪斋的提议,并在幼时与雪斋一同修行的善得寺会见信玄和氏康,三雄亲自晤面,进行和谈,史称“善得寺会盟”。雪斋凭着其卓越的斡旋才干,终于说服氏康达成和议。会盟后,信玄之女黄梅院嫁给氏康之子氏政,氏康之女早河殿嫁给义元之子氏真。至此,“甲相骏三国同盟”正式成立。
“雪斋属于走一步、看十步,甚至看百步开外之人。”矮几后边的家伙饮茗道,“听说早在‘河越夜战’之前,雪斋先已悄遣麾下‘太原九英’与氏康身边的谋臣策士私结联络,早就着手为将来磋商。便是这些频密往来,促成了此后的‘善得寺会盟’以及三家联姻。正因先已悉知通盘局势,是以氏康胸有成竹地发动以少胜多的河越夜战。雪斋于此场大战前后,听说曾与氏康有过会面。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由于高兴,让幼徒家康奉酒侍候,雪斋吟诗自饮,快乐了一场过后,随即头疼,发生中风或者中暑之类状况,从而病倒。”
有乐插话道:“其实家康在他们那里当人质的日子也不差,尤其是被雪斋这样的高人收为徒弟,亲自教导,得到了更好的培养。义元待这位小师弟也很好,后来还将自己养女许给了他。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其实家康生母于大在这期间仍然关心着他,据说她曾悄悄跑去寺里求见过雪斋禅师。似乎雪斋不同意她与儿子见面,认为会打扰他徒弟的专心静修。”
矮几后边的家伙斟茶之际,说道:“太原雪斋既身为禅僧,一方面又参与今川家族的统治,终生扶持义元,以自己的才干把这一家的势力推至最高峰,得以与邻近豪强分庭抗礼。他在许多方面都有非凡的成就。虽然甲相骏同盟在义元葬身桶狭间以后便烟散云消,但至少在雪斋活着之时,义元能专心一致实践其上洛的筹划,没有后顾之忧。在这一点上,雪斋的确居功至伟。就连一代名将信玄和氏康,对雪斋都是敬重有加,可见雪斋在当时甲相骏地方是何等举足轻重了。”
“雪斋禅师是个下棋高手,据说家康从他那儿学到了高明的围棋技艺。”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在树下品茗道,“雪斋在世的时候,他当义元的军师,为义元筹谋算策,几乎从无失手。他一死,义元就栽在桶狭间。随着义元和寿桂尼先后离世,这一家也就完了。氏真怎么能玩得过信玄、家康这些老谋深算的家伙?”
矮几后边的家伙奉茶给我,抬眼之时目光精闪,却又随即掩隐,垂下眼皮,说道:“最近这场围绕着你和氏真之间谁将获得那些地盘的博弈,表面上牵涉三河的家康、甲州的胜赖、小田原的氏政、以及清洲的我们,其实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背后,隐藏着雪斋禅师生前留下的‘胜负手’。这盘残局即便在他去世后许多年,他从前的徒弟家康仍然下不赢已故的师傅。”
“这位是吉继,”随即他请身后一个面有病容的少年摆呈棋盘,随手指点道,“他父亲究竟是大友家臣盛治,还是近江豪族六角家臣、大谷村的吉房?人们从来众说纷纭,究竟是谁留下的骨肉,这要去问他妈妈。吉继虽是在近江观音寺被秀吉录用,吉继之母东殿的身份却是毫无疑义的。东殿是尾州清洲人,做过宁宁的侍女,与秀吉是同乡。他起初名叫平马,有一日受宁宁之托前去办事。路上巧遇正在为非作歹的森长可,长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猛将,因勇武而被称为鬼武藏。当时,周围的人惧怕长可的武力而不敢上前制止长可。平马见状,立刻站了出来,将森长可打败。此事被信长公听闻,信长公不仅没有对平马发火,反而说平马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很相似,随即将象征着高贵的传家标志‘一对蝶’家纹下赐给他,平马当即感激得热泪盈眶。这便是吉继拥有‘一对蝶’和‘违鹰羽’两种家纹的原因。你别看这小子整天这样病怏怏,他很能打噢!”
面有病容的少年摆好棋局,矮几后边的家伙布下棋子,朝我展示局势,捻须说道:“此棋局在善得寺后面名为‘自在’的凉亭里那块木桩做成的棋桌铭刻留存至今,据闻当年下棋的两人,分别是雪斋与敬灭。落子深嵌木桌,不可移除。皆显示了非凡的棋力,以及深不可测的指梢功力。你小时候有没见过这盘棋?”
我点了点头。据说此局下出了罕见的六劫连环无胜负局,包括观棋的义元、信玄、氏康在内,旁者皆惊。
“雪斋身边‘太原九英’之一的仁和寺尊武,复刻了这盘棋局给我琢磨多年。”矮几后边的家伙捻须叹道,“我一直琢磨不透,白跟了本因坊算砂一场,为此虚耗了许多年华。而这期间,仁和寺尊武前往春日山麓修行有成,号称‘禅武尊’,成为堪与‘释武宗’分庭抗礼的一代宗师。后来他遇见我说,家康也复刻了此局,与鹿盐利玄一块儿琢磨。国手日海和尚认为,家康其实是与他已故多年的师傅隔世进行一场别人看不透的对弈。雪斋遗留之残局,看来要由他徒弟家康接手走完。”
我出生那年,太原雪斋圆寂,享年六十。时为弘治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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