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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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嘴。

    巴掌大。

    那是一个葫芦。

    与金色巨人相比,葫芦渺如尘埃,但打金手时,却叫金手猛然烧起来;接着打那弥天巨影,势如迅雷,从眉心洞穿而过,顿见人相寂灭无踪,把禁锢天地的那圈金色光幕也随之消散。

    咚……

    光缝消失,天幕闭合。

    天色恢复如初,一切恍如错觉。

    “老师,”青年不解,“发生何事?”

    带着同样的惊喜与疑惑,男子蹙眉摇头,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只见一抹异红,并不曾窥得葫芦真容。

    细究这当中的猫腻,得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而当下,两人仿佛听见彼此心中石头落地的声音,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不知他们境况如何?”

    “阿老,”男子顿了顿,“从今往后,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老师的意思是,他们会再来?!”青年神色瞬变,不自觉紧了紧拳头,显见两个“他们”的含义并不相同:对前一个满怀忧戚与关切,对后一个则充斥着愤恨与惊惧。

    “此次大劫,吾族降生万万年以来从未有过。彼等手段非常远超意料,吾辈切不可大意,定要抢在浩劫再临之前积蓄起足够的力量。”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手掌。

    但见流光溢彩玉气飘旋,最终凝聚成一部薄薄的扇形玉碟,在落日余晖中晶莹剔透,纹理毕现。

    “圣器?!”青年挑眉惊呼。

    “也只是残片了……”中年男子低头寻找着地面上的蚂蚁,话锋一转,问:“你头一回随我入圣地试炼,便巧遇蚁象死战。你可还记得?”

    “弟子未敢有忘。”

    “蚁多咬死象,撼天当如何?”

    “再如何卑微,”青年释怀笑言,似乎经此一番劫后余生,终于鼓足勇气将弥漫心间的黑暗与浸透骨髓的冰寒驱离体外,“但一只一只叠起来,便是蝼蚁,也总能触碰天际。”

    男子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凝视远方,似要把那轮红日看穿,乃至穿透即将降临的黑暗,进而抵达不久后必然伴随而来的光明。

    自此以后,中年男子时常这般凝望,成千上万载岁月从指缝溜走,总把三千大千世界看了一遍又一遍。

    奈何三千世界何其广袤,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偏远角落里,总不免某些人、某些事以及由此交织而成的寻常瞬间,犹如滑落指间的细沙一般,未曾被留意。

    比如一名弃婴。

    比如一个狼孩。

    被遗弃的女婴被裹在厚实温软的襁褓中,裸露在外的皮肤漆黑如夜,想是被环绕身边的一群彩蝶所吸引,铜铃也似的眸子随之转来转去,不惊,不惧,不哭,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

    如此过去不知多久,翩跹的蝶群轰然散开,女婴显有所察,眼珠微转,深邃的眼眸倒映出一抹倩影。

    一名中年美妇无声驻足。

    妇人闭了会儿眼,然后望着山外某个方向叹了一口气,将襁褓抱起怀里,伸出柔荑般的葱指逗弄着女婴,被散而复聚的蝶群拱卫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茫茫深山。

    差不多同时,在同一片土地上,远在东边数万里开外的荒原上,一只白毛母狼用嘴叼着,小心翼翼将一名三两岁的男孩放在了一位老者跟前。

    “纵是兽类,也见人性。”老者望着渐行渐远的狼群,“世间多少人,虽披人皮,却只有兽性?”

    看看眼前的狼孩,看看挂在狼孩脖子上的那根绳子,看看绳子上穿着的一面圆盘,老者时而蹙额时而舒眉,时而摇头时而颔首,盯了半晌忽地展颜大笑。

    “有趣有趣,实在有趣。既是天意如斯,莫如从此以后就跟着为师游戏人间吧。要得啵?”老者只顾说,对狼孩龇牙咧嘴的扑腾视若无睹,单手拽紧后领子将人拎起半空,不紧不慢地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本册子,随手抖开一页。

    书卷老旧,页面无字。

    “这破书咋又没反应?”

    哗啦声响,书被老者提在手中甩来甩去。片刻后,泛黄的纸页上泛起阵阵光沫,浮空现出三列金色古篆。

    三月初七。

    宜远行。

    大利西方。

    “方向有了,叫什么名字哩?”老者收拾妥当,把狼孩扛在肩上就走,走没多远便哈哈大笑起来,明显有了答案。

    许是因此,老者浑不在意落在后背上密如鼓点的小拳头,一边轻轻拍打着狼孩浑圆的两爿翘臀,一边随着节拍哼起即兴的调子:

    谋虎皮那个扯大旗

    拣个娃娃唱大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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