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电脑病毒事件之后,不但让我明白了电脑的重要性,而且还有了意外的收获呢,就是我和张先涛搞熟了,抽空去了一趟他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泰华厂的一间存放办公元器件的小仓库,里面有两张架子床,他睡在靠窗的下铺,其他三张床上堆满了东西。 在他对面的床上竟然放着一台电脑,是的,电脑,我就问他,这是坏的吧?他嘿嘿一笑,啪的打开了电源开关,很快,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我欣喜若狂,赶忙拉过旁边的一个小板凳坐下,敲了两下,没有问题,是可以使用的。 本来我以为这个家伙也就是个二把刀,你想想,这次电脑只是中个毒,他竟然没有想到,反倒是一根筋的在硬件上下工夫,而且在没有确切把握的情况下,就妄下断言,言之凿凿,最后闹的差点收不了场了。 可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人家还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不然怎么能凭借一些淘汰下来的零件就能组装出一台电脑呢,虽然看着破破烂烂,嗡嗡作响,可是再怎么着也是台电脑,好不好?最起码使用起来,杠杠的。 看到电脑,我的第一感觉是,自己机会来了,既然公司的电脑不准咱们随便使用,那我就墙内损失墙外补呗。于是我就经常借故去张先涛宿舍,名义上当然是去找他聊天,玩耍,听他讲述一些他在广东的见闻,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趁机摸摸电脑,练练手。这家伙脾气很好,没有什么心机,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往,无论什么事,他总是先嘿嘿的笑上一笑。 张先涛是益阳人,1974年人。有一次,我晚饭后在回宿舍的路上,正好遇到他从食堂出来也回宿舍,不过我们俩的宿舍是两个方向。我客气了一下,邀请他过来坐坐,没想到他欣然应允。到了宿舍,洪顺宁和他老婆正在用家乡话说着什么,估计就是一些家庭琐事吧,反正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张先涛脸色一喜,忍不住插了一句,一搭上话,才知道原来两人是老乡。张先涛是桃江县的,洪顺宁是安化县的,不过听说南方每个县的口音都是不同的,那为啥他们俩分属于两个县,却口音差不多呢?原来,张先涛的老家在桃江县武谭乡,和洪顺宁的老家——安化县羊角塘乡是挨着的,两家仅仅相隔着一座山而已。 说起那座山上的故事,两个人是如数家珍,勾起了很多共同的回忆,甚至还有一些共同的亲戚,因此,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很快就成了好哥们,引为知己。从此之后,张先涛几乎每天都要过来一趟,和洪顺宁两口子聊上半天。 这却让我很不爽,本来我是想用用他的电脑,没有想到,我这还没用上几次呢,竟然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哎,郁闷,不过也没有办法啊,只能见缝插针了。 慢慢的得知,这张先涛1992年高考,上了长沙一个什么专科学校,计算机专业,可是热门专业啊。不过农村出来的孩子,99%都是没有关系,背景的,再加上他这个专业在内地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所以1995年夏天,他大学毕业后,也只能和绝大多数湖南人一样,背井离乡,辞别亲人,来到了广东试图闯荡一番。 他的第一站是广州,因为那里他有很多的亲戚朋友,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可是广州的工作机会毕竟没有深圳,东莞那么多,他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最后,钱没了,信心也没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的亲戚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让张先涛跟他们一起干。 这些亲戚是干什么的呢,张先涛也不知道!因为自从他来了广州之后,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去找工作,不过这些亲戚们平日里小日子过的倒是很滋润,吃喝不愁,每天懒洋洋的出去,喜滋滋的回来,这些他还是看在了眼里的。既然邀请他一起干了,那人家总要知道是干什么的吧,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亲戚们居然都是三只手的干活。 他们平常啊,一般都是在火车站,汽车站周围,人群特别集中,流量特别大的地方活动,作案手段也很简单,不是直接拿夹子夹人家的钱包,就是互相配合,一起演戏,分散别人的注意力,再趁机把别人的包啊,箱子啊等迅速转移,到了僻静的地方把东西倒出来,分门别类,再由不同的人按照既有的渠道,卖掉,变现。 怪不得他们每天都衣着光鲜的晚出晚归,越是节假日,越是过年,越是人多的时候,他们越忙,原来如此啊!张先涛犹豫了很久,心里暗暗斗争了好几天,亲戚们并没有强迫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没有太多的选择,也可能是他确实觉着这一行也还不错吧。 于是乎他就“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三只手,亲戚们也如虎添翼,以前他们偷到了电脑等电子产品,由于不懂行情,每每都是被买家三言两语的给糊弄了,最后低价出手,现在好了,有了张先涛的加入,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吃哑巴亏了,每次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谈到那段时间的美好生活,吃喝无忧,每天睡到自然醒,张先涛甚是得意,眉梢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幸福。我就问他,你是亲自上阵,还是只做参谋啊?就你这水平,你行吗? 他二话不说,直接伸出了左手给我看,乖乖,这手的皮肤乍一看还好,可是仔细一看,明显的和正常皮肤不同,很光滑,几乎看不到纹路,一问才知道那是为了练习技术烫伤的。 我当时还很奇怪的问他,你又不是左撇子,为什么不用右手练呢?他诡秘的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一定要保全右手,以后的正常生活,还是要靠它的。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不知道,为了把左手练得和右手一样灵活,我可是下了大力气的,那段时间我真的每天都是咬着牙度过的,整宿整宿的疼得睡不着觉。 为了表示他所言非虚,他特意拿了一块肥皂丢进了装了半盆水的脸盆里,让我用手去拿。我知道这肥皂不好拿,上次和梓彤一起洗衣服的时候,不就是没有接住,还差点闹出了笑话嘛,可是我还是不甘示弱的想试试,谁知这沾了水的肥皂确实是太滑了,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我越是用力,它滑的越快,我夹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张先涛嘿嘿一笑,伸出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往脸盆里轻轻一点,轻而易举的就把肥皂稳稳的夹了出来,靠,厉害啊,我目瞪口呆,原来以前书里写的三只手的功夫是真的! 虽然我啧啧称赞,可是并不代表我对这个功夫羡慕,相反,当时我的心里却在想,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毅力来练习这个,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在专业上呢,那样不是也能找上一份正经的工作吗?这种活可是丧良心,缺德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倒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难过伤心。 可是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我发现,虽然这家伙已经堕入邪路,可是他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良知的,并没有泯灭天良。他也说了好几次,说每次看到那些被偷了的人,痛苦的捶地大哭,甚至以头撞地,他的心里也非常非常的不得劲。可是他也始终认为这种活虽然有些不道德,可是毕竟没有伤及人的性命,还是没有超过他的内心底线的。 去年年关,一个妇女正在买票,她的行李一转眼就被张先涛的几个同伙给顺走了,不用说,那一定是她辛辛苦苦一年的微薄收入,她的家里一定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女和很久没有见的父母在翘首盼归。她买过票后,一回头发现行李不见了,立马就像疯了一样,着急的拉住这边的人问看见了她的行李了吗,拉住那边的人问看见她的行李了吗,其他人都冷漠的摇了摇头。 她再也受不了了,一会儿跑到里边,一会儿跑到外边,哭喊声传出了很远,结果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汽车当场撞飞了很高,很高。张先涛远远的看着鲜血从她嘴里,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汩汩流出,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在他的眼前,我不伤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妇女七窍出血的狰狞的脸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紧接着,没过几天,他的一个同伙,在流花车站竟然偷了当地一个黑道大哥的情人的价值万元的包包,这可是个硬茬子,对方出动各路人马,很快就揪出了他,在如数归还卖包所得后,还赔偿了一笔钱,结果还是被人家打断了双腿,丢在闹市。当他被发现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